第三十三章 反客为主
黑夜将尽，晨风将至。 山林仍在沉睡，勇者却已启程。 方翊领着一队神农谷师兄弟和叶澄、姜月华奔向黑曜秘所的前门入口，钟无恙、季流云同其余神农谷弟子赶往此前逃离时走的暗道出口。他们兵分两路而去，意在前后夹击敌人，使其首尾不能兼顾，造成混乱局面，趁机一举歼灭。 黑曜地下秘境中，罗寅站在伤痕累累的魔猿堂内，他面前站着一队黑袍人，为首二人衣领处绣着黄色丝边，其他人领边却是白色的。当先一人躬身禀道：“大人赎罪，我们正要赶上那几人，不料半路上遇到他们的帮手，有数十人之多，他们杀个措手不及，我们难以匹敌，拼死才得以逃脱。” 罗寅道：“可看清是些什么人了么？” 那人答道：“他们大多身穿墨绿衣袍，手持长棍......还有，他们均使得木灵道法，我们被他那铺天盖地的藤蔓所困，才吃了大亏......” 罗寅喃喃道：“长棍、藤蔓，难道他们是神农谷的？他们怎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先前闯进来的女子或许也是他们的人......”他沉吟片时忽而正色道：“叫两个人去盯着他们，有什么情况随时回报！” 两个黄领黑袍拱手应诺，各自身后点了一名手下领命而去。 罗寅招手道：“等等！吩咐下去，教守卫们好生巡守，不可大意！”众黑袍行了礼，退出堂门各自散去。 叶澄等人在曙色中，循着旧路快步穿梭于松林之中。 风皋传音道：“你们这般成群结队地过去，极易被人发现不说，若是遇上埋伏，如何对敌制胜，你们何不教一两人赶到前方查探查探！” 叶澄恍然，止住脚步对方翊、姜月华叙说其事，而后自告奋勇，别了众人，加快步伐到前面侦查。 姜月华见叶澄踽踽独行而去，心中放心不下，对方翊道：“师兄，我去助他，若有异样也好示警！”说罢转身向叶澄赶上去。 方翊探手低声呼道：“月......”姜月华的身影早已消失的幽幽树影中，他暗叹一声，吩咐众人止步藏身，待叶、姜二人探个清楚。 红日渐渐从远山升起，叶澄与姜月华伴着清晨的凉风徐步前行。 忽然，前面密林中传来一声哈欠，有人低语道：“你小声些，被人听见怎生是好！”另一人叹气道：“别紧张，那些人早就逃命去了，怎么在此出现。” “还是当心些为好！” “你说这事怎么就派给我俩了，累了一夜，到现在还不能休息！” “别抱怨了，解完了赶紧走吧！” 这二人窃窃细语之际，叶澄、姜月华早已循着声音悄然包抄过去，正瞧见两个黑衣人在大树后小解，看那衣着正是黑曜的人。 姜月华给叶澄丢个眼色，而后捏诀施法，自那大树树干上窜出几条枝藤，把两个黑衣人紧紧缠住，叶澄疾步闪了过去，抽出匕首挟着一人，沉声逼问道：“从哪里来？去往何处？” 这人置若罔闻，也不言语，叶澄拿着匕首要挟另一人，那人眼睛一转，说道：“我说，我说，你先把兵刃拿开，我见这东西害怕，哪里还说得出话！” 叶澄将手慢慢挪开，那人突然把头一转，自口中吐出一枚暗器来，还好叶澄有所防备，手一横，挑落了暗器，姜月华一个箭步赶上，一记闷棍，把两个黑衣人打的昏死过去。 姜月华道：“不必问了，我们再到前面看看！”说完与叶澄继续向前侦查，行了不到一里路程，便找到了那深洞入口，两人又在附近搜寻，未见半个暗哨守卫，便回去与方翊等人会合。 片刻之后，众人赶至洞口，叶澄与姜月华故技重施，各自套上一件黑袍，施展身法，跳下深洞，径直往甬道尽头石门走去。 石门外立着两个黑衣守卫，竟比先前多了一个，叶澄愈加警觉起来。 叶澄、姜月华二人套上黑袍，只露出双眼，在这昏暗地下，又怎好辨识。其中一个守卫沉声道：“太岁在申！” 叶澄随即回道：“涒滩之年。” 守卫笑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出去闲逛少时，便回来交差了？” 叶澄道：“哪有！哪有！我们有所发现，才回来禀告的！快开门！” 守卫一笑置之，转身去开机关，叶澄趁机聚气蓄力，一掌劈在其后颈之上，另一守卫大惊失色，正要呼喊，却被姜月华一棍打倒在地。 为了安全起见，叶澄、姜月华二人继续入石门内打探。而方翊等神农谷众人跳下深洞，聚于石门之外，等他二人传出讯号。 叶澄、姜月华穿过石门，见石路上多了几个巡逻的守卫，左边大坑里空空如也，先前那一班死士或伤或死，已不不在其中。叶澄正思间，守卫已走了过来，他俩立于路旁，假装谈论昨夜遭遇之事。而后，守卫们只是瞥了一眼，连暗语也不曾发问就转身返回了。 他们待守卫走得远了，便沿着石屋去寻粮草囤积之处。一番找寻，于石屋后方觅得一处所，有房舍两间，门前宽敞整洁，与众不同。叶澄沿门窗窥视，内里果然积着一堆干草，数斗稻米，还有蔬果酒水无数。 叶澄心下暗喜，示意姜月华放哨掩护，自己抽出几张灵符，透过窗户间隙射将进去。布施妥当后，二人环顾四周，悄然离去，又来到石路一侧，找了一间置有木床的石屋，里面无人，再贴了几枚灵符于床铺之下。 一切就绪，他二人便躲到石屋后边的角落里，叶澄捏着剑指，轻呼一声：“引！”适才布下的几枚灵符登时化作烈焰，将那粮草、床铺一一引燃。 刹那间，青烟四起，火光冲天，早有人大声呼喊道：“着火了，快救火！” 只见各石屋内、大路旁、魔猿堂边，一个个黑衣人匆匆跑了过来，或赶往粮仓救火，或去往寝室住所灭火，一时人头攒动，混乱不堪，其中还有一些神色呆滞的死士。 此时，方翊等人听到石门内，人声嘈杂，一齐冲将进来，与叶澄、姜月华会合，向黑曜众人掩杀过去。敌人慌乱之中，无力抵抗，只能向远处退走，任由火烧烟滚。 突然，浓烟中掠过一道身影，正是他们的堂主罗寅，他落到屋顶，朝众人喊道：“大家不要惊慌，他们人少势薄，怕他作甚！给我列阵反击！”说罢双手一扬，召唤出两团骷髅黑雾带着股股阴寒之气，向叶澄等人冲杀过来。其余黑曜众人受其鼓舞，重整旗鼓，又杀了回来。 方翊一声号令，神农谷众人一齐唤出木藤制敌，怎奈此处没有草木，更有那骷髅黑雾侵蚀，木灵道法大打折扣，逐渐被敌人向后逼退。 这时，姜月华回首给叶澄使个眼色，叶澄会意，腾身向后急退，凝神捏诀，脚下一踩，把那双灵合璧阵使了出来。方翊、姜月华瞥见阵法已启，同其余神农谷弟子纷纷踩阵。 原来叶澄、方翊、姜月华三人早已商议，以双灵合璧阵弥补人数和地形上的劣势，才授予众人踩阵之法，也因此才把大部分神农谷弟子和叶澄放在一队，少数人和钟无恙、季流云同行。 正是：“水为本，润木华”，姜月华等人又重新御法，调动藤蔓阻击缠绕，但见那人群之上，一排排木藤枝叶，宛如巨浪一般向敌人冲击上去。 黑曜众人齐放“黑色盾墙”才勉强抵住攻势，然而藤蔓交错纵横，那“黑色盾墙”挡得住正面，又如何阻挡四面八方的攻击。敌人渐渐难以招架，罗寅又有伤在身，不得已只好向后退去。 不多时，黑曜众人被逼退到魔猿堂前，在这其间，被藤蔓束缚倒地者甚多，黑曜一众竟消减到只剩十余人。 就在这时，那罗寅突然大叫一声，身形骤然改变，只见他浑身黑气腾腾，发丝飞舞，圆眼怒瞪，一张血盆大口露出排排利齿，上肢长可触膝，两只手更是指粗掌厚，好似一个半人半猿的精怪。 罗寅一声嘶吼，抡起一杆银枪，飞掠到方翊、姜月华等人前方，迎面冲杀上来。 姜月华等人讶然色变，匆匆驱使木藤阻击。不料这罗寅抡枪一扫，把那股股木藤齐刷刷地切断一片。 在这俄顷之间，战况又发生逆转，叶澄心惊不已，奈何辅助众多神农谷弟子，不止灵力流失很快，更是不能一心二用，想要御水帮姜月华等人，却是有心无力。 神农谷众人不断驱木阻击，却难挡罗寅攻势。 值此危急之际，魔猿堂内金光闪耀，一柄金芒巨剑，自门内疾射出来，向罗寅轰杀而下。只听见一声轰隆巨响，金光黑气交织，四散开来。 罗寅单膝跪地，面目扭曲，左膀处血流如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他咬着牙忍着剧痛，左臂赫然被斩了下来。而此刻，他的身形已回到从前一般，浑身的黑气也消失不见。 随着他伤重伏地，剩下的黑曜部下急忙围了上去，其中四人分前后左右方位，站在他身边，犹如受伤的虎狼一般，警觉地四处顾盼。 叶澄等人被眼前一幕怔住，一时之间，也未继续攻击。在这短短数息之间，那四人忽然咬破下唇，手握指诀，念咒施术，随即召唤出一股黑色旋风来，把他四人同罗寅包裹在内。周围顿时飞沙走石，尘土弥散，众人慌忙遮掩，哪还顾得敌人生死。待风停尘定之时，黑曜余众早已携着罗寅使隐遁法离去。 钟无恙、季流云一行人自魔猿堂内走了出来，与叶澄等一一问候，细说来因去果。 季流云面色苍白，额头仍有汗迹，想必适才那霸道一剑耗损甚多。方翊拽步迎上去，拱手道：“多谢阁下及时解围！”季流云微微颔首，方翊又道：“素闻耀光凌云宗剑道高绝，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季流云仍不言语，自他身旁快步走过，方翊面色一滞，很是尴尬，钟无恙正好瞧见，当即冷笑一声，上前道：“他就是这个样子，方兄不必在意。”两人这才开颜相对，互相问询起来。 正说间，姜月华见粮仓一侧浓烟滚滚，对方翊道：“那边火尚未熄，我们先去救人吧！” 方翊初到，不明所以，姜月华解释道：“师兄有所不知，这里还关着一些平民哩！”方翊得知原委，便带着众人到各石屋中搜救幸存者。 钟无恙正要与叶澄同行，转头一看，却已不见踪影。 原来叶澄见季流云径直走入一间石屋，心中好奇，便跟了上去，他方走入石屋，见季流云正在四处翻寻，不知在找寻什么。 叶澄道：“季兄在找什么？” 季流云头也不回，道：“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好似一把利刃，又冷又锐，直扎到叶澄心间。他不明白季流云为何如此冷漠，但他却认为这人并不坏，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这人像曾经的自己一样，他希望帮助季流云，因为他知道那种感觉很不好。那种感觉叫做孤单。 叶澄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很多往事： “看到了么？那个小男孩就是水灵一脉新收的弟子。” “呃！就是他啊！听说他是叶师叔的私......” “嘘！小声点！叫人听到了可不好！” ...... “小师弟！这里就是你的床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尽管找师兄师姐！” ...... “澄儿，你记住，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别人要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好了！” “师尊，他们出言不逊，我......” ...... 一阵风拂面而来，叶澄的思绪又回到现在。季流云从身旁疾步走过，离开了石屋。叶澄连忙跟上，匆匆道：“等一等！”季流云脚下骤停，微微回首看向叶澄。 叶澄说道：“你一个人总有疏漏，何不说出来，其他人有所发现，也好与你分享。” 季流云沉默不语，正要扭头走开，叶澄又道：“这个是我找到的，你看是否有用。”叶澄便将那片丝绢拿了出来，季流云展开一看，忽而眉头一皱，转身往魔猿堂跑去。 叶澄知道季流云必定看出什么，急忙追赶上去，哪知，正跑了几步，撞到一人，一看却是钟无恙。 钟无恙讶然道：“兄弟，你急着去干啥？村民们都找到了！”叶澄左右一看，原来众人已找到幸存的村民，有五六人，众人正搀扶、背抬着往外面走。 叶澄道：“钟大哥，你们先走，咱们村寨见！”说完匆匆追季流云而去。钟无恙一脸茫然喃喃自语道：“什么要紧事，怎么也不叫上俺......” 叶澄沿着魔猿堂内的暗道一路急奔，出了洞口，正瞧见季流云召出一柄金色飞剑来。 “等等”叶澄随即喊道：“带上我！” 季流云轻轻跃起，踏在飞剑上，回首道：“你要去哪？” 叶澄道：“陵谷！” 季流云迟疑片时，道：“上来！” 叶澄快步走上前去，只见那飞剑长有一丈，刃宽五寸，纹饰精巧细致，尽显高贵大气。先前虽也见过，却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未曾细看，此番颇感震撼。他立即跳上飞剑，立于季流云身后。 飞剑微微颤动，发出一声龙吟，而后陡然攀升，直冲天穹。叶澄气运下盘，极力稳住身形，转眼间，群山已在脚下。一阵疾风吹过，他二人衣袍舞动，猎猎作响。 叶澄四处眺望，发现此地正北及西南方向各有一处山谷，而正北方向正是鹰嘴崖所在，此前也曾在崖下搜寻，并未发现什么，难道西南方向的山谷就是“陵谷”，正思付间，季流云御剑径投西南方向而去。 须臾，二人飞到那山谷上空，但见谷内松柏成群，青草遍地，既无洞窟，又无房舍，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季流云驱飞剑缓缓降下，直至离地约有百尺，沿着山谷向东南细细查勘。又飞了数里路，未有发现，却已到尽头，前方地势和缓，更不像有藏身之所。 季流云沉吟片刻，又御剑返回来处，继续沿山谷向西搜寻。如此，行了几里路，前方草木越发枯黄，两边山坡也变的陡峭起来，他二人又飞行了二里来路，两侧山崖更加接近，谷内宽度已不足十丈，而崖顶夹隙仅有丈余，以至谷内异常阴暗。 季流云忽然御剑悬停，叶澄探头一看，只见前面是个小土丘，高两丈有余，其上有一颗高大的槐树，枝叶枯萎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粗枝，而它周围亦是寸草不生。 叶澄左右观察时，忽听到“呱——呱——”两声大叫，正吃惊间，却见几只乌鸦从槐树后飞起。 季流云双腿一蹬，飞身跃了过去，叶澄愣了愣，察觉到飞剑摇晃，便腾身飞跃，掠向枯槐后面。但听见身后飞剑一声低鸣，早已被季流云收回。 他二人木立树旁，眼前一幕让他们触目惊心。只见，这槐树脚下，赫然是一个大坑，里面尸骨如山，腐臭不堪，更有一股股阴寒之气侵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