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最危险的事
从梁州出发,随军到达这里的路途之中,他也并未出过手。 这支北魏大军担负着切断南朝南方和北方几支重要边军联系通道的重任,而且随时准备着和南朝名将韦睿的大军战斗,这支北魏大军在到达钟离城前的路途里保持得足够低调,甚至惊人的没有引起南朝军方的注意,但是其中却有很多像他这样被寄予厚望的北魏修行者。 这些北魏修行者一路上都好好的修养生息,好让自己在钟离这一带的战斗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没有面对林意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气力饱满,精神愉悦,体内的力量甚至有种透体而出的冲动。 然而此刻,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累,很心累。 尤其当看着拓跋赤受命动步,看着拓跋赤沉默向前的背影,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觉得这名军师所说所做似乎也十分正确,然而每个人却都觉得深深的羞耻。 他们都希望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 希望拓跋赤能尽可能快的杀死林意,结束这一切。 …… 一片乌云恰在此时飞来,遮住了烈日。 少却了炽烈的光线,浮桥上顿时显得有些阴凉。 看着迎面走来的拓跋赤,林意并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自己的剑,平静而视。 他已经不需要再向这支北魏大军去重复自己是铁策军林意。 拓跋赤远远的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常理,公平的对决,应是他自报师门和名号之时。 只是当泛着血腥味的阴凉水汽味道冲入他的身体,他却是保持了沉默。 这并非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他的名号便微不足道且羞耻。 所以他没有说任何的话语,只是朝着林意认真的躬身行了一礼。 他极为尊敬林意,但是他真的要用尽可能快的手段将林意杀死。 他拔出了自己腰侧剑鞘里的剑。 这是一柄看上去很寻常无奇的铁剑,剑身宽阔,剑锋都似乎不太锋利,甚至许久没有擦拭和用来砍杀的关系,剑身上都有着锈迹,看上去有些可笑。 然而没有人来得及觉得可笑。 身随剑动。 在他拔剑的刹那,他似乎将自己的身子也像剑一样拔了出来,挥洒在风中。 他的身影如一只大雁掠起,在空中带出一长条的残影。 他的剑看上去可笑笨拙,但他的剑势却是潇洒飘逸到了极点。 剑光化为惊鸿,当头朝着林意落下。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握拳,朝着林意的胸口砸了过去。 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剑光只是虚招,真正会杀死林意的,是他的拳头。 他剑上的力量最多和林意的力量持平,最多震得林意不可能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最多也用拳脚来阻挡他这一拳。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颜面问题,所以他必须严格按照那名军师的命令,隐瞒他神念境修行者的身份。 他体内的真元无比凝聚的如同有些特殊的弩箭上膛一般,一节节的压制他的掌指之间,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超出承天境的元气波动,他的剑很快,但也只是给人快的感受,没有神念境那种沛然莫御,犹如神圣的感觉。 林意没有感觉到异常。 就连城墙上的柴油盐都没有感知到异常。 然而有一个人有异样感受。 剑温侯原本微闭着眼睛,似是睡着,在此时却是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因为乌云而变得幽暗的光线,敏锐的感知到了这名北魏修行者身体里异乎寻常的味道。 然后他伸出了手,没有任何人注意的凌空一指。 当的一声巨大震响便在此时响起。 林意带着狂意的剑光和拓跋赤的剑相遇,和拓跋赤的预计一样,两人的身体巨震,都要同时往后退去。 一声厉喝同时响起,拓跋赤蓄势已久的拳头如军士全力投出的标枪一般朝着林意的胸口冲去。 林意想都未想,也是一拳击了出去。 这种力量的对撞,林意直觉自己不会吃亏。 拓跋赤看着林意发亮的眼睛,看到一切如自己所愿,这名强大的南朝年轻修行者将会死去,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痛苦。 他有些愧疚。 然而一道可怕的涟漪,随着他的愧疚,却在此时在他的胸口泛开! 这股力量就像是一道无比阴险的飞剑,悄然出现然后刺入他的身体,在他体内的真元下意识的涌起时,一股令他都无法抗衡的悸动,如同抖松了毒蛇的关节,让毒蛇根本无法发力一般,让他的真元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 他豁然抬起头来,看向城墙上方。 与此同时,喀嚓一声,他的手腕折断了。 林意的拳头继续向前,落在他的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 他的身体往后飞出。 鲜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先是鲜血,然后是破碎的内脏。 林意怔住。 他下意识的转身朝着城墙上方看了一眼。 这一拳轰在拓跋赤的拳上时,他就感觉到了古怪,而接下来他的这一拳,按理而言也绝对不可能直接震碎这人的内脏。 在他的拳头落在对方的身上时,对方体内的真元力量已经无法凝聚,甚至破碎的真元已经开始直接撕碎这人的内脏。 只有剑温侯才能做成这样的事情。 一片惊呼声在拓跋赤的身体重重坠地时响起。 充满着失望和震惊的惊呼声里,还充斥着一些人愤怒的叫喊声。 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有些人因为先前那名洛阳贵人的愤怒喝声,此时还在责怪既然没有必胜的手段,为何还要前来送死。 这些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些真正大人物的脸色反而变得惨白。 …… 白月露安静的坐在城墙上一架残破的弩机上,因为她是随着林意一起到来的修行者,此时自然赢得了城内这些南朝军士的极大尊敬。 这些身心真正疲惫的南朝军士,甚至给她拿来了一些软垫,将这张残破的弩机都铺得如同舒适的软塌,在她的身周,也始终有一些持盾的军士警戒。 她和身周所有这些人不同,她是北魏人。 她生在北魏,在北魏成长,她十分清楚这些北魏的修行者此时心中的沉重。 没有人天生喜欢战斗。 要证明自己强大和与众不同,也并非要通过战斗。 在各个修行地,在各处名城,那些真正卓尔不凡的年轻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也并非是通过战斗。 每个人去战斗,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一定会有着自己的理由,没有理由,也要找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绝大多数北魏人都有理由挑起这场战斗。 无论现在是叫南梁、北魏,还是叫别的南什么,北什么,无论南方和北方谁做皇帝,谁来统治,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北方王朝和南方王朝在过往都是宿敌,积怨已久,谁有机会自然都要灭掉对方。 至于北魏的武者,修行者,大多数在面对南朝人时,心中都有着自然的骄傲。 因为北魏的军士和修行者似乎一直都比南方王朝的军士和修行者悍勇。 她也不认识拓跋赤,也不知道对方的真正修为,但是从方才拓跋赤的最后一眼凝视,到此时林意的转身回望,她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对面的那支北魏大军里面一些人也会明白发生什么。 然而没有人能够跳出来说这件事的对错。 林意此时连番的战斗,最为可怕和危险的是,他开始消磨北魏人的骄傲和自信,开始打破北魏人心中一些固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