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十三章 复仇者们
那些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尽快切开关陇大军的中军,是因为所有的大规模会战之中,都有着擒贼先擒王的真理。 杀死对方的主要将领,不仅可以在士气上给予对方沉重的打击,让对方从上至下无法进行快速有效的军令传递,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敌军的溃败。 而在这次的会战之中,对于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而言,他们很清楚关陇大军的那几名高阶将领和他们寻求的真相或许关系不大,但杀死这些人,同样可以使得关陇大军的军心不稳。 只要能够真正对这些人的生命造成威胁,那些和幽帝有关的人物,一定会被逼到台前。 哪怕再不济事,只要能真正将关陇大军的中军切开,关陇大军的后方无法保证,那这支大军也会被如狼的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分割,吃掉。 但对于关陇大军而言,也是一样。 战争到目前为止,虽然还处于焦灼状态,在关陇大军的这些高阶将领看来,目前的绞杀虽然无异于送死,但至少在场面上却最多只是微劣,在军队的数量损失上,他们甚至略微占优。 但决胜的关键,却依旧是要靠这些强大的修行者从阵中去将北魏边军和北魏皇帝军队中的那些高阶将领杀死。 更令这几名关陇大军的将领疑惑的是,按照他们的正常思维,这数名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的李家的修行者,应该很快出现在杨癫的附近。 那几辆战车上的修行者原本很有信心对付冲入中军的白骨军,但战场上的画面瞬息万变,此时那几辆战车上的修行者已经溃逃,连重伤的杨癫都无法杀死。 杨癫是北魏边军三大名将之一,这样的人,和他能否继续战斗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能够杀死杨癫,至少能够大挫北魏边军的士气。 然而这些人却似乎对杨癫根本不感兴趣,那他们去了哪里? 这些人的实力使得他们就像是修罗场中的幽灵猎手,他们要搜寻的是什么猎物? 若是杨癫还不够分量,那难道是中山王元英? 虽然在这种没有时间试探的战争里,到目前为止,关陇方面也根本无法确定北魏边军和直接受命于北魏皇帝的军队之中,主将到底有哪些人。 但杨癫和萧东煌既然在这里,那名用兵如神,总是受命于危难之际的中山王元英肯定也在此处。 “不要想和你们无关的事情,若是这些寻常的军士都能冲到你们的面前,那便是你们太过无能,我们未必会管你们的死活。你们现在需要想的,便是尽自己的本分。”也就在此时,他们的耳廓之中同时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这阴冷的声音是名女子的声音,很轻柔,但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感,令他们的汗毛都有些发冷。 这关陇的将领呼吸骤顿,他们几乎下意识的朝着那些人聚集的地方看去,那些人里面有几名女子,但他们根本看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而且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他们附近的将领和军士的神情都没有明显的改变,显然别人根本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数名将领身体里涌出的寒意一时根本无法散去,他们不敢再朝着那些人多看,只能沉声的连续发出了数道军令。 那支脸面全部涂成白色的白骨军骑军还在疯狂的突进,他们已经冲过了先前那些轻铠骑军和重铠骑军所在的位置,将杨癫和那些修行者都抛在了身后。 随着军令的急速下达,正对着这支白骨骑军的关陇中军之中响起了整齐的金属震鸣声。 一批重铠军士越过了前方的步军,不断汇聚在这支白骨骑军的前方。 他们的身上甚至缭绕着热气,在此之前,他们等候之地燃着很多堆篝火,火堆的热量让这些重铠军士身披着重铠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燥意。 他们身上的铠甲不断的摩擦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他们不断呼喝着,不断敲打着手中的刀盾,后方的重铠军士用肩部顶在最前的重铠军士身上,他们迅速的组成了散发着热气的森冷铁墙,已经做好了和这支骑军撞击的准备。 用重铠或是真元重铠来阻击轻骑军,一直都是战场上的标准应对,尤其是在此时两翼都是友军,对方这支敌军的行进路线被压缩在这一直线上时,这种应对似乎无懈可击。 而且相对于先锋军,中军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和更多的军械可以配合,此时这些关陇的将领也十分清楚,用这种重铠步军来阻挡对方最精锐的骑军,只有一种破绽。 那就是火器。 重铠和真元重铠最忌惮火器。 身形太过沉重便缺失速度,火器不能破甲,但可以轻易烧死内里的军士。 所以这支重铠步军集结时,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后手。 大量的步军已经准备了泥土包聚集在这支重铠军的后方和两侧,数架水龙车也迅速的推近过来,若是这支白骨骑军利用火器破阵,一瞬间投出的大量泥土和喷洒出来的水流,势必可以将损失压到极小的地步。 只要赢得少许的时间,不被这支骑军乱突入阵中,后方调集过来的箭军凭借数量优势应该轻易的可以将这支突入的精锐骑军全迅速射杀。 然而让精心准备的这些关陇大军的将领根本没有想到的是,这支疯狂的驾驭着身下战马,将速度飚到极致的骑军,根本就没有提前释放任何的武器,他们没有做出任何的改变,在很多声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响起的刹那,最前方的一批骑军,已经直接连人带马狠狠的撞在了阻挡在前的重铠军之上! 咚!咚!咚!……. 一连串令人牙齿发酸的血肉撞击金属的沉闷响声不断响起。 前排的重铠军士固然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惨嚎,身体站立不稳,在后方军士的顽强推动下,依旧往后倒去,但那些强行冲撞上来的战马,却是直接成了一团团变形的血肉。 然而异常诡异的是,这些战马流淌出来的鲜血并非是鲜红,而是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乳白色。 乳白色的鲜血流淌在红色的血肉之中,就像是断裂的骨头里面流淌出来的骨髓,更像是破裂的头颅之中流淌出来的脑髓。 那些从它们的马背上抛飞出去的白骨军骑军,他们身上流淌出来和飞溅出来的鲜血却是散发出更为妖异的绿光。 他们的鲜血和这些战马的鲜血相逢的刹那,也像是火器爆燃一样,轰的一声,洒出一团团的浓雾。 “有….” 这些重铠军军士之中,有一名将领骇然的叫喊出声。 他感到了一种极为迅猛的毒素迅速侵入了体内,破坏着他的感知和生机,他想要喊的便是“有毒”二字,但这两个字他只是喊出了一个字,他整个咽喉处便似乎瞬间硬结,他便再也喊不出声音。 大量的闪着幽幽绿光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从他身上重铠的缝隙里嗤嗤的流淌出来。 “噗”“噗”“噗”的土包落地和尘土飞扬的声音和重铠清脆的撞击声和砸地声不断响起。 烟尘的弥漫根本无法阻止这种毒雾的蔓延。 这支白骨骑军的铁蹄践踏在倒地的重铠军军士的铠甲上,地面的极其不平整,也使得后继的骑军不倒倒地,甚至使得快速突进的战马和战马猛烈的撞击在一起,但这支白骨骑军之中没有人在乎。 活着的人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怪物,尽可能的控制身下的战马,尽可能的保持速度,继续向前,向前! “放!” 数声带着惊慌意味的凄厉军令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道道焰火不断坠落在这支突进的白骨骑军阵中,然后不断发生恐怖的爆炸,爆开一团团的火球。 黏稠的火焰附着在一切可以附着的东西上,不断的燃烧。 爆炸不断响起,火焰不断的铺开,最终火焰直接将那支重铠骑军和所有突进的白骨骑军全部笼罩在内。 没有战马再能够往前奔行。 这些北魏最为健壮的战马在火焰之中变成了扭曲的焦黑炭团。 在这支白骨骑军的突进下,反而是关陇方面骇然的动用了大量的火器,大量的火器产生的火焰绵延了数里,形成了一条猛烈燃烧的大道。 然而这条着火的大道绵延得越长,越是显得可怕,便越是让关陇这些人心生寒意。 而对于箭楼上那数名关陇方面的高阶将领而言,他们真是很不得中山王元英突然之间莫名的恶疾突发暴毙而亡,他们真的不想和这种变态的白骨军战斗。 那支骑军消失了。 火焰后方,被法阵绞杀的轻铠军和重铠军的后方,跌坐在地的萧东煌有些孤单。 他所在的位置似乎比起杨癫更加危险,他的身周也并没有很多修行者围绕,距离他最近的关陇军士只有十数丈的距离,而他后方的白骨军却距离他至少还有数十丈的距离,他此时自己也几乎没有什么战斗能力,恐怕附近的关陇那些箭师的一次齐射,都有可能将他杀死。 “哈哈哈哈!” 然而就在此时,这名跌坐在地上的白骨军将领,这名北魏军方硕果仅存的大阵师却反而笑了起来。 战场上充满了他的狂笑声。 “你们可以想想,这场大战之后,关陇的大地上要竖起多少人棍。” 在这样的笑声里,附近有寥寥的十余道箭矢坠落,然而这些箭矢都坠落在他的身周,都没有任何一支箭矢真正的落在他的身上,距离他最近的那些关陇军士也没有呼啸着冲上来。 因为他们都很恐惧。 军队之中的箭师远比寻常的步军和骑军要优秀,但即便是这些箭师都因为太过恐惧而无法正常的施射,更不用说附近的这些步军。 白骨军的恶名南朝的所有军队都很清楚,尤其是萧东煌和他的数名部将统御的白骨军,更是残忍和变态,会将杀死的敌军用武器刺穿,直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竖立的棍子一样,在风吹雨打和曝晒之下腐烂。在过往数年的战争里,这样的残忍和恐惧都由南朝的军队来承受,而此时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也恐惧得无法承受。 此时不宜多想。 然而在这样的狂笑声里,他们却忍不住想到,在以往,生怕太过天怒人怨甚至引起诸多瘟疫的可能,北魏皇帝一向对萧东煌有所约束,也只有可能在南朝的一些关键性战场上,他或许才会对萧东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身在洛阳的皇帝无法第一时间知道最深入前线的将领和军队的动作,但现在不同,这是整个北魏和包括北魏皇室的怒火全部倾泻在关陇大地上。 只要这场战争以关陇军的失败告终,哪怕萧东煌战死了,恐怕白骨军只要有一名将领活着,关陇大地的诸多城邦之中,便不知道会真的竖起多少他所说的人棍。 若是说先前杨癫的率先冲阵,一举击杀对方强大的一名可以操控雷电的修行者和实力甚至在萧东煌之上的大阵师时,他和他身边那些的修行者发出的不屑嗤笑已经让关陇大军的前沿和中军出现了一丝松动,那现在萧东煌这支骑军的赴死和他的狂笑声,便彻底让关陇大军的整个前端出现了恐慌的情绪,开始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各路边军和来自洛阳的军队依旧在悍不畏死的和自己周围的关陇军队厮杀,但即便是这些杀到红了眼的军士,也开始感觉到异样的气氛,感觉到周围那些敌人似乎有些畏缩起来,骤然感觉自己周围的死亡威胁和压力轻了些。 若是没有意外,此时便直接就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箭楼上的那几名关陇的高阶将领无比清楚这点,他们面色苍白的看向敌方大军的纵深处,想要看到先前那几名消失的修行者突然将中山王元英找出来,然后在这种时候杀死,逆转局势。 …… 中山王元英沉默的等待着。 哪怕他听得见萧东煌此时的笑声,也感觉得出大军绞杀的前沿的那些变化,但他裹在毯子里的身姿没有什么变化,就连他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杨癫、萧东煌这些人统领的白骨军可怕,但原因在于,赐予他们这样的权力的他,也是同一类人。 否则在对南朝的那场战争里,他不会冒险从党项和吐谷浑的边地绕路过去,孤军深入南朝。 他的身周没有任何的变化发生。 在他左侧数里之外,数个用于传讯的狼烟堆侧,突然有一团黑色的轻烟燃起。 没有任何的征兆,一名身体略微佝偻的老人出现在这团轻烟的消失之处。 他就像是鬼魅一般出现,但他身上穿着的,却只是那种最普通的商铺掌柜才会穿着的衣衫,以至于他不像是自己到来,反而就像是被鬼魅一瞬间从别处的市集之中挪移而来一样。 但就在他出现的刹那,这数个狼烟堆周围的那些军士只看了他一眼,心中还未来得及生出更多的念头,这些军士便毫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这名老人原本出现的位置似乎还要往前一些,他的前方,越过这数个狼烟堆往前数丈之地,堆积着一些箭矢等军械,其中数张厚厚的蜡布下方,隐约还散发出浓厚的药气,显然堆积着很多药物。 在这样的战场之中,哪怕只是最寻常的止血药物,都显得尤为重要。 这名老人此时出现在这样的位置,是有一道飞剑阻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道飞剑就来自于那堆药物的后方。 这是一道黑色的飞剑,剑身上的符文也是黑色,就像是一连串的泪痕。 它长约一尺。 只是一柄一尺长的小剑,却散发着一种山岳般沉稳的气息。 很少有飞剑能够给人这样沉稳的气息,很多轻灵飘逸的飞剑在本身的力量方面都根本无法和这柄相比,若是相触,肯定会被瞬间震飞出去。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一柄飞剑,出现在这名老人的身前时,却是也骤然静止。 不只是难以前进,还无法后退,就像是瞬间被凝固在空中一样。 这名老人带着一些不屑般的意味看了一眼这柄飞剑,这柄飞剑便无法支持。 啪的一声轻响,这柄飞剑光华散去,有些肉眼难言的气流从它剑身上的符文里断续的飞洒出来。 那堆药物的后方,一名将领一声闷哼,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老人往前一步,他的脚尖正好踏在掉落在地上的飞剑上。 这柄飞剑按理而言已经失去了和主人的联系,但当他的脚尖踏在这柄飞剑上时,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真元,却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诡异的追溯着残余的气息倒流而上,精准的落向那名口喷鲜血的将领。 一缕黑意从他身前飞剑坠落处涌起,在空中黑意变得越来越明显,真正出现在这名将领的身前时,这道黑影已经极为紧密,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飞蛾。 这只飞蛾并非生物,只是真元和元气的凝聚,但散发着一种真实的腐臭味道。 这名将领根本无法和这股力量抗衡,而且在他的感知里,这只飞蛾的元气力量,就像是腐烂的尸坑里那种尸水的凝聚一般,蕴含着无数的毒素,这样的真元和元气力量,哪怕不能直接将他的身体摧毁,只要能够进入他的经脉,他便必死无疑。 眼看这名将领就将这样死去。 虽然在这样的战场上,军中将领随时都有人轻易的死去。 但这名将领是邢恋。 他是北魏三大名将之一。 而且其实所有北魏的边军大将都很清楚,杨癫是冲锋陷阵的悍将,在鼓舞士气方面,北魏大将没有人比得上杨癫,但邢恋是智将,在用兵方面,没有人比得上邢恋。 当然在中山王元英在场的地方,元英绝对是比邢恋更高的统帅,但事实上绝大多数临场调度,邢恋绝对是这些军队的大脑。 从这场战争双方开始真正接驳到现在,前线战场上的那些军队的调度,大多数都由他在此处发令。 除此之外,他身前的那堆药物之中,便有部分是这场战争之中对于修行者最为重要的补充真元的药物。 他若是这样死去,这些药物也就此失去,那带来的后果或许比杀死中山王元英还要严重。 ……. 邢恋很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身处的位置原本很安全,然而这名老人在没有经过沿途的任何强者的情形下,就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任何人都清楚幽帝这些后人并非寻常的修行者,他们也做出了足够的防范,但当对方真正到达面前时,他却无奈的发现对方的修为和自己相比,完全呈现碾压之势。 他所做的诸多努力,似乎毫无用处。 然而在他充满无奈和绝望的这一刹那,他并没有迎来死亡。 数十缕金色的光线出现在了那只黑色的飞蛾之前,就像是很多根细绳编制在一起,变成一根更为强大的绳索,套在了这只飞蛾身上。 黑色的飞蛾身上发出凄厉的尖鸣声,是很多元气在剧烈的摩擦,但听起来就像是很多冤魂在泥潭深处嘶鸣。 黑色的飞蛾不时有黑色的碎屑掉落,然后化为紊乱的气流朝着地下落去,这只黑色的飞蛾很快消失,但在金色的光线之中,却又奇异的生出一只新的飞蛾。 只是数分之一的呼吸之间,黑色的飞蛾出现了三次,又三次被金色光线的力量磨灭。 怪异的嘶鸣声和一种宏大澎湃如浪涛声的响声在刑恋的身前不断的响起,却没有任何杀伤性的威能落在邢恋的身上。 邢恋感知着这金色光线之中的独特真元气息,他的整个身体微微震颤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就直接出现在了这样的战场之中。 在金色光线刚刚出现之时,这名老人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就如同额头上多了些刀刻般的皱纹,但在他的飞蛾不断被磨灭之后,他感知清楚了对方真元的气息,他的眼睛却明亮起来,不悦般的皱纹消失,他反而似乎欣喜起来。 他落向这北魏大军之中某处,带着些微的满足般说道:“你是北魏皇帝,还是他的那个影子?” 他目光所至的那片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就像是被他的凝视点亮。 然而实际上,是因为那地方有人的身上涌出了更多的金色光线。 一尊巨大的金色虚影在天地之间矗立了起来。 “这有什么区别?” 一个声音在那尊金色虚影之中平静的响起,回应这名老人。 这名老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觉得有些刺目,他感知着从超出他感知的极远的远方大量搬运过来的天地元气,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释然,道:“的确没有什么区别。” 战场上的庞然大物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看着那尊如巨佛般的金色虚影,关陇大军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震惊而茫然,但北魏边军,尤其是来自洛阳方面的军队之中,却有很多人瞬间便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一阵巨大的呐喊声和欢呼声骤然响起,如万雷轰鸣! 而在接下来一刹那,更多不知所以的北魏边军也反应了过来,接下来连关陇大军都彻底的反应了过来。 北魏皇帝! 按照一切的情报,北魏皇帝按理在洛阳城内,然而此时,他却在此处亲征! …… 关陇大军中那座箭楼上的数名高阶将领震撼无言。 没有什么比这种无上圣威对他们的心神冲击更大。 只是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些人却很平静。 他们有些人脸上的神色甚至和此时阵中那名老人一样,带着些欣喜。 在这种时候便被逼了出来,这便说明这场战争很有可能和他们预计的一样,随着他们的真正降临人间,就会在今天便分出胜负。 “想不到北魏皇帝真的有个影子。” “的确,不过更想不到的是北魏皇帝的这个影子,竟然和北魏皇帝是孪生兄弟。” “想不到那名老妇人居然生了两个儿子。” 在这种时刻,这些人里面有两个人说了三句话。 其中一个是手持着纸扇的年轻人,身材像女子一样窈窕,看上去弱不禁风,很像权贵家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另外一个是一个提着琵琶的美女子,看上去就像是洛阳城里花船上的歌姬。 他们这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即便是对于关陇大军的普通将领都不会难懂。 从很多年前渐渐成为北方大陆上的主人开始,北魏皇室一直有给皇位继承人和皇室的其他重要人物寻觅影子的习惯。 就如此时很多人都知晓的白月露是北魏长公主元燕的影子一样,这种影子不仅在很多时候负责贴身保护皇室重要人物的安全,而且还是皇室重要人物的特使,承担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很多人推测北魏皇帝也应该有这样的影子,但即便是在迁都洛阳的进程之中,因为北魏皇帝的身后始终站着那名低调的老妇人,所以任何人都没有能够真正的将他逼到接近死亡的地步,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影子。 北魏皇帝的影子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面,以至于很多人之后觉得他可能自身修为太高,又有些骄傲,未必会寻觅到这样一个对于他而言都很强大,足以保护他的影子。 但这些幽帝的后人现在可以确定,他们一贯认知之中的那名很强大的,拥有苍狼血脉的北魏皇帝,此时就在洛阳的皇宫里。 北魏皇帝在阻止魔宗叛逃时出过手,所以他们也很清楚北魏皇帝的修为,此时出现在战场上的这人的修为甚至隐约要凌驾于那时的北魏皇帝之上。 而这人所修的功法和北魏皇帝似乎完全一样,而且也拥有真正的苍狼血脉,此时正从他们苍狼血脉诞生的祖地源源不断的牵引天地元气过来,正准备接下来的残酷战斗。 这人的气息和北魏皇帝近乎完全一样,甚至连他们感应之中,血脉之中的气血气息都似乎完全一样,相同的血脉,相同的年纪,这只能说明当年的北魏皇太后诞下的并非只是一名独子,而是生下了一对皇子! 但这么多年来,北魏皇室竟然隐匿了其中一人的存在。 若非是北魏经历这样的大变,谁会想到,北魏皇室竟然能够狠到这种程度。 他们更加清楚,这人和北魏皇帝,都可以互相算是对方的影子,无论哪一个人战死,还会有一个北魏皇帝存在。 “走了,他既然出现了,那个人也应该马上就要出现了。” 在那名柔弱公子和那名歌姬般的女子对话结束后,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身穿着普通布衣,但身材挺拔很像是军中将领的中年男子低声说了一句。 当他的声音响起后,这片地方涌起了寒风,响起了雷音,同时有烟尘涌起。 他们的身影,就迅速的消失在风中,消失在雷音里,变成烟尘中的淡淡影迹。 …… 佝偻老人和北魏皇帝的影子,或者就是北魏皇帝的战斗已经开始。 佝偻老人的身影直接消失,再次出现时,他已经距离北魏皇帝不到数百丈的距离。 他现出身影的所在,正好是一片身穿轻铠的步军。 这些步军毫不犹豫的持着长刀像他冲出。 这次这名佝偻老人并没有对着这些普通军士出手。 他头顶上方的半空中出现了三缕黑烟,三个人就从那几道黑烟之中落了下来,落在这名佝偻老人的周围。 这三个人落地的刹那,脚下溅起一蓬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三道黑气形成三个圆环在地上扩散开来,附近冲来的北魏军士无声无息的倒地,死去。 “八方神王中的死地神王,你算是他的后人?” “只是按照记载,死地神王主修的却是阴雷法,而并非死水法。” 北魏皇帝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响起时,他的杀伐已经开始。 一片片金光脱离了他身外的那尊巨大的金色虚影,不断朝着这名佝偻老人镇落。 这一片片金光在接近这名佝偻老人时,便不断演化,先是变成金色的方符,然后又散开变成更多的纯金色光线,最后接近这名佝偻老人时,演变成一尊尊丈许高的神像。 这名佝偻老人很清楚北魏皇帝此时说那两句话的攻心之意,他咧嘴笑了起来,丝毫没有绝世高手的样貌,笑容很市侩,但他的语气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倨傲,“吾李凉令,的确乃八方神王死地神王后人,只是时隔近千年,神王的死地阴雷法的确已经失传。” 他这几句话的字句听上去明明就像是在示弱,然而却偏偏散发着一种即便如此也不将战场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气势。 他说出第一个字时,他的眉心之间便有一滴黑色的水滴渗透了出来,这颗水滴在他的眉心肌肤上滚动,不断扭曲变幻着形状,与此同时,他身周的泥土地里不断渗出黑色的水流。 这些黑色的水流就像是黏稠的黑油,朝着天空逆流而上。 这些不规则的水流围绕在他的身边,一尊尊杀伐而至的金色神像撞入这些水流之中便毫无声音,然后消失,就像是落入深不可测的泥潭之中。 当这些黑色的水流就像是巨大的黑色飘带不断的摇曳在他身周时,他身旁那三名脚踏黑气的修行者也撞入了黑水之中,然后他们的身体也如同融化一般诡异的消失其中。 接下来的一刹那,巨大的金色神像之中,北魏皇帝的身周地面波动起来,一道道黑色的水流从泥土里渗出。 三名修行者的身体在黑色水流之中逸出。 这三名修行者的身体异常干燥,没有黑色水流独有的那股阴冷腐臭气息,但他们的体内,却响起了雷声。 三个人的身体往外膨胀起来,有许多道气流从他们的毛细孔之中流淌出来,他们的身体里,好像突然出现了孕育着雷电的雷云。 “道宗的五色心雷印?” “幽帝的后人这些年倒是也没有固步自封,倒是连南朝道宗的绝学都修了。” 巨大的金色虚影之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佝偻老人的耳中。 只是这声音并非是北魏皇帝的声音,而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这名女子的声音平平淡淡,就像是在和学生说话。 佝偻老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嗤嗤嗤…. 那三名被他用真元手段直接送至北魏皇帝身边的修行者没有用出南朝道宗的强大雷法,那三名修行者的身体里雷云的声音被一种就像是陶壶里的水快煮干了的声音遮掩。 这三名修行者的身体刚刚膨胀,却迅速缩小下去,他们的身体肌肤表面变得诡异的红,就像是鲜虾瞬间被蒸熟的那种红。 他们的身体剧烈的抽搐了起来,他们张开了嘴,似乎想痛苦的嚎叫出声,但他们发不出声音,反而喉咙之中喷出了一股灼热的白色蒸汽! “光明圣宗,你是魔宗的那名师妹。” 佝偻老人有些意外,他意外的是没有想到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竟然也早已隐匿在了这支军队里。 但这又不难理解。 曾经南方大陆最强大宗门的光明圣宗因为他们的阴谋和破坏而灭,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作为光明圣宗的传人,她出现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这也是光明圣宗的复仇。 但他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 对于他一个人而言,这名得到了他们都没有得到的那门光明圣宗秘法的女教习的确有些难缠,但对于今日他们聚集起来的这些人而言,这名女教习终究也只是一条他们当时没有重视的漏网之鱼。 另外一条失去控制的大鱼魔宗或许才能让他们感到一丝可怕,但按照贺拔岳的确切消息,魔宗再怎么强大,他也距离此处不知道有多少距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名铁策军的后起之秀林意,也应该被他们牵扯在南朝,不可能来得及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赶到这里。 至于何修行的另外一名弟子,自然有贺拔岳去牵制。 只要这些对他们有威胁的真正强者错开,无法聚集在一处和他们拼命,便无法改变这一战的最终结果。 …… 他对吴姑织已经隐匿在这里有些意外,但那名手持着纸扇的年轻贵公子和那名歌姬模样的美女子,却是连丝毫的意外都没有。 因为他们能够感知到元燕的气息。 他们知道连元燕都早已到了这支大军之中。 虽然在无数人的气息之中,他们无法在远处精准的捕捉到元燕到底藏匿在哪里,但他们知道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和元燕一起来了北魏。 元燕在这里,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自然也在这里。 这名光明圣宗的复仇者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等待着的值得重视的对手。 除了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之外,值得尊敬和重视的对手还有得到了南朝皇太后传承和他们最重要法器的贺兰黑云。 他们无法感知贺兰黑云的存在,但想来也应该会在这里出现。 或许也已经隐匿在了北魏的大军某处,或许也就在北魏皇帝的身侧不远处,或许还未赶到,但应该赶得到。 除此之外,还有北方遗族的那几名修行者。 只是那些北方遗族的人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因为在这里的战争开始之前,那些北方遗族的人就也已经遇到了他们要对付的敌人,来自漠北边境游走的大寇,来自吐谷浑的阿柴谆的大军。 在十余倍数量碾压的吐谷浑大军和阿柴谆那支装备极为可怕的私军的进攻下,如果不出意外,北方遗族会消失,而北方遗族的王女白月露会死去,或者更完美一些,会直接落入他们的手中。 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已经算尽了人间。 而人间对他们并不了解,所以人间无法算尽他们。 在此时这名手持纸扇的年轻贵公子和歌姬模样的女子看来,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们算尽的结果,除非莫名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