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深夜，洛都城外西郊的一座小山上，数条黑影分散潜伏在林中隐秘之处。往前是一片开阔地带，上筑有丈高的土墙，墙内一片黑暗，只依稀显出几座建筑的顶部轮廓。

    关二对梧桐耳语道：“之前已探得，墙内有四仓两窖。这两日里，不见有人进出。粮入粮出的时候，才能见到人。今夜应该不会有粮车来。”

    “嗯”，梧桐转头对大家说道，“根据关二所绘的仓式图，按照我们的已定计划，分开行动。暮雪带人守在此处，做好接应。记住，这次只暗查不能惊动里面任何人，宁可撤退！”

    所有人皆点头表示明白。

    梧桐单手前挥，身先士卒起身，借着树影，压低身形，往前快速移动，首先来到一侧外墙下。其余人迅速跟上，来到墙下，紧贴着墙面。她见六人已聚齐，伸出双手，交叠在一起，示意大家登墙而上。千山首先踏上梧桐的双手，借力而起，单手撑住墙顶，一翻而过，跃入墙内。关二和关十一也伸出双手，送关十二和关十三跃入墙内。梧桐略向后退两小步，起身跳起，双脚踩上墙面，借着力道，几步窜上墙顶，飞身跃下。关二和关十一随后也跃入墙内。

    千山、关十二和关十三的落地处正是南仓背面的排水沟边。三人半蹲在地上，警惕地看着周围。

    梧桐向其余五人做了个分散的手势，五人迅速沿着墙脚分散而去。

    六座仓房皆为一层挑高带阁楼式建筑。每仓皆有一仓门，大小可供一马车进入。阁楼上开有几扇气窗以供通风使用，大小为一人蜷身可进。仓院中央有一块空地，可供平时翻晒谷物用。空地的中心有一座矮屋，不知是做何用的。

    仓院里黑漆漆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烟气息。梧桐的目标是正北方的大仓，她贴着仓后墙绕过南仓、东仓，极速小跑着，眼看就要到达北仓侧面。突然，四个晕黄的光点从最中心的矮房里飘出来，晃晃悠悠地向四个方向飘去。

    夜重雾深，这些光团看起来就像飘浮在半空中一样。梧桐刹住身体，纵身一跃，侧身挤进东边两仓之间的缝隙中。眼见光晕越来越近，她迅速向空隙上方攀爬。待光晕经过缝隙时，她发现竟然是一人在提灯巡视。从上方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巡视之人异常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等到光晕完全消失，梧桐继续向上攀去，来到仓顶，只见关二正贴在仓顶上。

    关二见着梧桐，用手朝着各个方位指了指，做了个安好的手势。梧桐点点头，压低身子蹲下，视线扫过院中，定在巡视的四人身上。四人的四肢动作非常僵硬，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们绕着仓院走了一圈，又陆续回到矮房中。透过矮房的窗户，可以看到提灯在人进屋后就被熄灭了。

    又等了一下，见矮屋没有动静，关二翻下阁楼，探身进去。

    梧桐跃下仓顶，来到正北大仓侧面，迅速攀上阁楼，推开窗，见仓内没有动静，便翻身进仓。沿着阁楼的木板，围着内仓顶转了一圈。她顺着立柱滑下仓底，取出火折，查看仓内大概。

    仓内很空旷，地面上没有囤放粮货，靠近东侧挖了两个地窖，上面盖着笼盖。

    梧桐在地窖壁上抹了抹，应该是储藏盐颗的。在仓内的一侧墙边，堆着一堆麻布。梧桐走近，拿起一个，仔细观察。

    这一堆全是麻袋，麻袋上有红色“漕”字标记，里面有些零星的粮粒。随手拾起一个麻袋，叠好放入袖袋中，梧桐扣上火折，打算离开，眼光却扫到两截布丝勾在了廊柱木刺上。她收起布丝，爬上阁楼，从窗户缝隙往外看去。院内没有动静，矮房也是黑暗一片。她耐心地等着，约莫半刻后，只见从矮房又飘出四盏灯光。

    待灯影走近北仓外，梧桐双眼锐利地看向那人。那人眼神呆滞，直视着前方，如幽灵一般走过仓外，没有转头抬头的动作，身体其余部分隐于黑暗中，看不真切。

    巡视后，院内又归于黑暗。梧桐迅速跃出北仓，回到南墙处。那里已经等待着五人，见梧桐已回，迅速翻墙而出。

    暮雪带着关十九、关廿一等人在外接应，见六人身影出来，轻呼出一口气。

    梧桐打出手势，众人有序地快速撤离。

    翌日清晨，众人换上布衣，混入进城农户中返回洛城。

    南北通货行议事厅内，大家已落座，说着自己在仓内所探，都拿出了“漕”字麻袋。

    关文辉把麻袋拿在手里，仔细翻看，不住点头道：“的确是漕粮袋。看来那个仓是用来存放漕粮的。”

    “关二，你们在东市码头所核漕船和漕粮数目不符”，梧桐看向关二问道。

    关二等人皆称是。

    梧桐右手点着案面，想了想，说道：“来船，怎可知是漕船？”说完看着关二。

    关二回道：“漕船必挂“漕”旗。”

    “嗯”，梧桐轻笑一声，说道，“若是不挂漕旗呢？”

    关二明白了：“家主之意是……”

    梧桐拿出一卷洛都堪舆图，让众人走到近前。

    “你们看，不论从汝南由鸿沟、汴渠入洛，还是经白沟入洛，皆会入洛水。漕船进洛，在洛口处，入东阳渠，进九曲渎，到东市码头”，梧桐指着图上路径说道，“河船进洛，则顺水至南市码头。漕船、河船全凭一张旗而已。”

    关二点头，说道：“家主是说，他们易旗充河了。”

    梧桐点头不语，手指还停在图上，在西城外搜寻着目标。

    千山在一旁问道：“可是漕粮到了南市码头后，又去了哪里呢？难道就是那个鬼仓？”

    关文辉捋着胡子，不赞同地摇头：“若粮少还罢了。那么多漕粮，就是几家粮行也吃不下。你们也探过鬼仓了，鬼仓里并无粮。可见，鬼仓只是中转而已，那么多粮去了哪里呢？”

    其余之人也皱眉思索。

    梧桐指着图上一块地方，问道：“这里是何地？”

    关十三看了看，回道：“西郊往西多是一些庄子。那一片是丘陵地带，中间有些平地。所以庄子比较分散。”

    “你们说送粮的马车在哪一带失踪的？”梧桐继续问道。

    关十三指着图上说：“这里，再往西就是屯田的农户。”

    梧桐收起堪舆图，对众人说道：“我们现在走一趟。”

    暮雪问道：“去哪儿？”

    关文辉笑道：“鬼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