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迷了心窍
幸福的家庭多有相似之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同。 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发了疯似的冲进邻居家，随手抓起一把笤帚到处挥舞，郭圆已是三十五岁的汉子了，却还是让妻子担惊受怕，生怕哪天捅出个大篓子，还好邻居家的大人小孩都躲得快，没有打着人，只是桌上的杯盘被打得七零八落，郭圆的老婆陈红闻声连忙赶过来帮忙收拾残局，并给邻居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最后将郭圆连拖带拉带回家，反锁了家门。 1965年，郭圆出生于前进村——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他的祖祖辈辈都曾经在这里生活，郭圆三岁那一年，母亲因脑溢血撒手人寰。 母亲走后，父亲从此精神大变，时而萎靡不振，时而暴跳如雷，无论大事小事都容易动怒，喜欢找郭圆的茬，稍有不如意就对郭圆吹鼻子瞪眼睛，偶尔还拳脚相加，郭圆常常十分恐惧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虽然十分害怕父亲，可他却不敢发声，在这样担惊受怕的环境中，郭圆慢慢长大了。 因为家里穷，郭圆父子每天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郭圆上完小学二年级后，因为交不起学费，只好回到村里公社和大人们一起干活挣工分。 郭圆十四岁那年，自从村里实行了包干到户，父亲觉得生活有了盼头，突然变得异常勤劳肯干，脾气也好了很多，他每天带着郭圆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还披星戴月地忙耕种，付出总会有收获，过了几年，两人逐步解决了家里的温饱问题，又过了几年，家里开始慢慢有了几百元积蓄。 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在郭圆二十六岁那一年因积劳成疾而去世了，安葬完父亲，郭圆手头只剩下一百多元，从此他孑然一身，靠着勤劳的双手种田养活自己。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流淌，郭圆已三十岁了，经村里好心人介绍，他和附近青峰镇上的陈红相识并很快结了婚。 陈红的父母是青峰镇上粮油加工厂的退休工人，虽然上班期间工资不高，但退休后多多少少有一些退休工资可以补贴家用。两家人在经济条件上是有明显差距的。 尽管自己出身农民，经济条件不太好，但是郭圆的个子高，长相憨厚老实，让人一看就觉得放心可靠，所以当媒人给陈红家介绍郭圆时，一开始陈红的父母很不赞同，但是两人拗不过女儿对于郭圆一见钟情，还说出了“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就谁也不再嫁了”这样的话，陈红的父母因为头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胎死腹中，好不容易又生了这么个女儿，他们将女儿看得很重，生怕女儿想不开做傻事，再加上陈红今年也三十岁了，从二十五岁开始就已相了好多次亲，每次陈红不是觉得对方长得丑，就是觉得对方看着狡猾不老实，挑来挑去成了大龄剩女，这次好不容易看上了郭圆，所以陈红的父母只好将就着勉强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婚后第二年，郭圆和陈红就生下了女儿芹芹，芹芹恰巧遗传了他们俩各自的优点，生得既聪明可爱又乖巧伶俐，活脱脱一个美人胎子。 头几年夫妻俩日子过得平平和和，两人靠着微薄的收入慢慢将女儿拉扯大。郭圆因为小时候吃尽了苦头，对于自己来之不易的婚姻生活，也特别珍惜感激。即使手头不宽裕，他每周去青峰镇上赶集时，也会给妻子带回一些头绳、发夹之类的小玩意，给妻子一个小小的惊喜。逢年过节，在亲戚们聚会的日子，郭圆常常在人前夸自己找了个贤惠的老婆。 “红，我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平平淡淡才是真，只要我们感情好，比有金山银山都强。”这是郭圆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陈红也是对郭圆露出满足的微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当初嫁给你也不是因为你有钱，而是因为你为人忠厚啊！” 但在女儿三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让这个家庭的日子犹如晴天霹雳，突然急转直下。那一年的一天上午，郭圆去镇上赶集卖菜，碰见了同村的二虎，他头上抹着头油，梳着流行的偏分头，身穿黄色金边马甲，脚穿棕色真皮鞋，踩着一辆全新的摩托车“嗖”的一下就停在了郭圆的菜摊面前，冲着他潇洒地说：“老弟，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郭圆望着二虎这副改头换面的行头，心想这小子在哪里发财了？怀着一颗极大的好奇心，郭圆答应了他。 中午两人来到一家小饭馆，点了四样好菜，又要了一壶小酒，二虎给郭圆斟了一杯酒，并不着急碰杯，而是端着杯子凑近郭圆的耳朵，对着他小声地说：“老弟，我私底下问一下你啊，你一个上午卖菜可以挣多少钱？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郭圆听了不假思索地说：“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随便哪个庄稼人都猜得出来，我一个上午如果卖得好，除去成本开销可净挣二十元左右。” 二虎眯着眼睛摇摇头说：“唉，一个上午才二十元啊，还这么辛苦！不瞒你说，我最近碰上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好机会，这才半年时间，我都已赚了好几百，而且一点也不累。” 郭圆听得睁大了眼睛，怀疑地说：“怎么可能呀！不会是偷或抢吧，那可是违法犯罪的事噢！” 二虎笑着说：“怎么可能！你二虎兄弟再怎样落魄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呀！我可是光明正大地挣钱。” 郭圆更加好奇了：“那是什么事情啊？说来听听。” 二虎语重心长地说：“我可是把你当成亲兄弟，才跟你讲这个消息，一般人我可是不会去透露的。” 二虎接着说：“我一个远房亲戚前几年在河南开了一家机械设备厂，从去年开始因为要扩大再生产，厂里有资金缺口，于是就在内部人员中间集资，后期会支付高额利息作为回报，一年下来本金加利润都可以翻倍，一千变两千，两千变四千，利息是每个月支付，本金是到期后一次性偿还。这样赚钱多轻松呀，比你种菜卖菜轻松多了，来源又稳当可靠！你看我，才投了半年，就已拿了好几百的利息，我这摩托车就是用才赚的利息钱买的！” 郭圆听着二虎眉飞色舞的描述，心里不禁有点痒痒了，他试探地问：“要怎么cao作呀？我们家也没有多少钱，只有我这几年卖菜攒下来的，还有老婆的嫁妆钱，加在一起才五千元。而且你说的这个事有没有风险呀？我们家就这个老底了，可亏不起的呀！” 二虎拍着胸脯打保票，信誓旦旦地说：“你相信我吧，这件事绝对可靠，没有什么风险，是我自己家的亲戚我还不了解吗？” 郭圆听了这话，思索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和老婆辛辛苦苦种地太难攒钱了，如果自己的五千积蓄放一年能变成一万，那真的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啊！但是老婆思想保守，可能会阻止这件事情，于是他压低嗓门说：“这事我如果参与的话，也只能偷偷进行，不能告诉我老婆，她思想很保守，是不会相信这些的。你一定要帮我保密！” 二虎听了点点头，回答道：“那当然了！我守口如瓶，别人就是拿起子撬我的嘴，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郭圆这才放下心，回头就偷偷按二虎说的方式把事情办完了，最后收到一张纸质的证明文件代替了银行定期存款，他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家里最隐蔽的位置。 第一个月过去了，他按期收到了利息，开心得合不拢嘴。每次跟二虎见了面就开心地使眼色，点头微笑。 第二个月过去了，他也如期收到了利息，心里偷偷乐开了花，想着一年后五千变一万，老婆得怎样夸他聪明能干呀！ 第三个月他没有收到利息… 他觉得可能公司漏了他的，下个月会一起补的吧。 第四个月他还是没有收到利息，他有点儿慌神了，赶忙跑到二虎家询问是怎么回事，二虎支支吾吾地说，我最近两个月也没有收到利息，我昨天还打电话问我那个亲戚，他说最近公司财务系统出了点问题，正在找人调试，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之前少打的利息都会补上。 又好几个月过去了，郭圆还是没有收到利息，这下他彻底心慌意乱了，一路飞奔到二虎家，但是二虎却不见了踪影，二虎mama拉着他哭天喊地着说：“二虎早几天被公安局抓走了，说他参与了一起诈骗团伙犯罪案，很有可能要坐牢了！我这上辈子是造的什么孽呀！儿子做这样的事情！” 郭圆一听，心全凉了，想着自己的五万元家底全部打水漂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回到家，他无力地躺到床上，陈红瞥见他脸色苍白，气色很差，过来关切地问：“老公，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郭圆羞愧地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带着哭腔说：“老婆，我对不起你！”然后泣不成声。陈红听了这话更懵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呀，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啊！” “我把我们的五千元家当全部亏掉了！”郭圆终于说出了真相。陈红赶忙问怎么回事？郭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跟陈红诉说了。 陈红听完后呆坐在那里，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又过了十分钟，她安慰着郭圆说：“算了吧，亏了就亏了，我们努力干活，钱还可以再挣回来的，只要你人没事就行。”说完这些，她就去准备晚饭了。 郭圆仍然在自己绝望失落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虽然老婆没有责怪他，但是他却觉得心里更有负罪感，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这个家庭了。这顿晚饭，他没有胃口，什么也没有吃，而是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陈红叫他起床，他没有反应，又叫了好几遍，还推他的胳膊，他也没有任何动静，陈红慌了，赶紧打120急救电话。 郭圆被火速送到了医院，医生询问了事情的经过，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让他慢慢清醒过来，但他却认不清周围的人，甚至连陈红也不记得了，后来经过拍X片、核磁共振、催眠等多种诊疗方式，主治医生得出结论说他曾在儿时大脑就受过不良刺激，存在一些心理阴影，其实一直有潜在患精神疾病的风险，这一次又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神经系统彻底紊乱，即使身体康复，可能在精神上也很难完全恢复正常状态了……家属要做好他随时会发病的心理准备……” 陈红听了医生这一段话，觉得自己的天空仿佛塌陷了一般，昨天才得知亏空了家产，今天又得知老公患上精神疾病，这以后的日子叫她怎么过呢？他们还有一个三岁的乖巧可爱的女儿，女儿才刚刚上幼儿园，可家里却接连出了这么多灾难！她一个女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不好回娘家哭诉，因为当初是她自己选择的老公，说不定去跟父母说，父母还会将她臭骂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