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套路

    见自己装睡被陆巨熊识破，郑偿悠悠睁开双眼，一脸幽怨地看着眼前这个遮住半边天光的庞然大物。

    “老狗熊，今日热得要死，小爷懒得动，不如咱们哥俩借着这树荫，吃些新鲜果蔬消消暑，改天再练罢。”

    看郑偿谄媚的样子，又将两人关系以兄弟相称，陆巨熊也不气恼，平日里郑偿在府上也是随性惯了，如何做法自然也不足为奇。

    陆巨熊怪笑一声，道：“嘿嘿，练功可由不得偷懒。想那霸榜武炼十大高手头名三十余载的赵神兵，据说从六岁开始，不论寒暑，每日至少要苦练六个时辰，方才有今日成就。”

    陆巨熊说起赵神兵时，面上不由露出神往之色。

    郑偿见状，怪眼一翻，道：“整日将那赵神兵挂在嘴上，旁人听了，还以为他是你老子呢。”

    陆巨熊闻言，一只手抓住郑偿后襟，将他如小鸡一般整个拎起，挂在老槐树枝杈上。随后双手环抱胸前，面带笑意看着半空中胡乱扑腾的郑偿，道：“少废话，你练是不练？”

    郑偿挣扎半天，也未能脱身，倒是在这烈阳下惹了一身汗，难受得紧，只得妥协道：“老狗熊，放小爷下来，小爷跟你练来便是。”

    只见陆巨熊嘿嘿傻笑，伸手便将郑偿从老槐树上“摘”了下来，端放在地上，得意道：“这才对嘛。”

    若说郑家少爷身无长物，并不算中肯。单论这武炼方面，却是有着惊人的天资。

    郑偿才四岁那年冬天，郑叔有连哄带骗将他带到静恩寺，年近百岁的老方丈圆德看见满脸不情愿的郑偿，竟是双眼放光，若不是郑叔有还在旁边，老方丈怕是就此出手将郑偿掳去做自己的关门弟子了。

    圆德当下与郑叔有言明，这孩子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炼奇才，若是加以调教，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名武学大家，言语之中不乏收徒之意。

    而郑偿自来了这佛门之地，不知怎的，浑身上下透着不自在，看着满院的光头，极度厌烦，尤其是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看着自己的老秃驴，更是碍眼得很，当着一众诵经的弟子，将圆德痛骂了一番。

    圆德未曾料想过这才四岁的孩子骂起人来也当真厉害，不由一呆，随即神情恢复，拦住一众讨要说法的弟子，大笑三声，与郑叔有道，十年后将再次登门收徒，无论结果如何，都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眼见着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半年，但郑偿似乎已经忘了这回事。

    郑偿实则对于武炼并不抵触，反而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郑偿生来力气便大，这也是长安镖局各大镖头“好为人师”的因由。

    不过陆巨熊平日里从不传授些实用武学，单单热衷于让郑偿磨练筋骨体魄，这也让郑偿尤其头疼，枯燥无味不说，每每练来都要累得半死。

    郑偿眯缝着眼，望了望头上的烈阳，欲哭无泪，反观那陆巨熊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完全没有被酷热的天气所影响。

    在一边活动筋骨的陆巨熊瞟向哭丧着脸的郑偿，不满道：“赶紧舒展筋骨，不然伤了，你柳叔叔可又要兴师问罪了。”

    郑偿白了陆巨熊一眼，自语道：“若是教些厉害招数，小爷累点也便罢了，整日的踢腿扎马，净是些花架子。”

    陆巨熊也是个走镖三十载的老镖头，虽然不复青壮，但耳力依旧敏锐，郑偿的细微牢sao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习武好似走镖一般，道理相通，好比你便是那拉镖的马...”陆巨熊胸无点墨，但还是想用易懂的方式讲明其中关系，自然联想到自己多年吃饭的活计。

    不料，还未等陆巨熊说完，郑偿便跳脚打断道：“老狗熊，我说么，整日折腾小爷，你果真把小爷当畜生了。”

    陆巨熊一愣，旋即傻笑道：“这比方打得着实有些不恰当，我的意思是，咱们镖局走镖的马，都是些千里挑一的一等马匹。耐力，速度，韧性缺一不可，唯有够了标准，才能跑些长镖和急镖。我每日与你练来，便是一样。那身后的镖车好比世上绝世功法，你若没个稳固基础，即便给你，你又如何修习？”

    郑偿生来聪慧，其中道理自然马上厘清，但依旧对陆巨熊这般枯燥的授业方式依旧颇有成见，埋怨道：“老狗熊，小爷与你断断续续练了也有五年之久，哪怕你教我个一招半式的，算是见些成果也好堵我的嘴。”

    陆巨熊伸手挠了挠头，着实想了半天，最终依旧摇头道：“若说招式么，倒当真没有适合你这个年岁的，想我初学一些入门成式的武功，却也有二十岁了。”

    郑偿闻言，白眼翻到天上，道：“你那平庸的天资，也配与小爷相提并论？”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郑偿上身一震，道：“哎，老狗熊，小爷记得前些年镖头大选时，你曾表演过一招技惊四座的招数，不如便将这招教于小爷罢。”

    听郑偿提起，陆巨熊也想起确实有这么一招。

    十四年前，经与无名老道一战，陆巨熊嘴上不服，心中倒也明白了自己与气炼大成者之间rou眼可见的差距。

    如今江湖中，虽说佛教香火鼎盛，但道教出身的气炼之术却始终要压佛教提倡的武炼之术一头，修为境界差别不大的情况下，修习气炼的大多要胜过修习武炼的一些。

    但由于武炼门槛较低，而气炼门槛过高。因此，不少怀揣着行侠大梦的年轻人不得已加入了武炼的行列，这其中便包括陆巨熊。

    自此，陆巨熊便处处与气炼不对付，其中便包括同为镖头，绰号“冷面客”的柳如清。

    自视颇高的陆巨熊在无名老道身上吃了瘪，便愈发潜心钻研破解气炼四两拨千斤的法门。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在四年前的镖头大选前夕，有所突破。当着镖局上下百余人面前，凭空一掌将漫天柳絮化为无形，引得满堂喝彩，这也让他坐稳了大镖头的位置。

    见陷入回忆中的陆巨熊兀自痴笑，郑偿暗想：这武炼门槛真如旁人所说，连老狗熊这痴傻之人也能取得如今成就，当真是一桩奇事，倒不如留些力气与那白脸的柳如清学些气炼手段更有前途。

    似是察觉到郑偿想法，陆巨熊回过神来，大手在郑偿脑袋上揉搓两下道：“俺这看家手段教于你倒也无妨，不过你却是学之尚早，不如尽早锤炼筋骨，待你及冠时，再传与你不迟...”

    谁知郑偿转身便向卧房走去，只留给陆巨熊一道绝情的背影。

    陆巨熊心急，伸手又抓向郑偿后襟，毫不费力地将其拎在手中。

    还未等陆巨熊威胁开口，郑偿便摆出一副不由分说的态度，道：“老狗熊，今日你若不教小爷这招，哪怕如何逼迫，小爷便是弃了武炼也无妨。”

    郑偿嘴上说得强硬，内心却在狂跳不止，生怕陆巨熊吃软不吃硬，再想出些折磨人的法子对付他，到时便得不偿失了。

    而陆巨熊心窍简单，见郑偿态度坚决，怕当真如他所言，那便前功尽弃了。慌乱中，只得咬牙道：“俺答应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