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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说书

    郑偿有些懊恼,这两个小丫头,一个木讷痴傻,一个脾性火爆,这两样品性在婢女这个“行当”中,实在是有些不大讨喜。

    郑偿也不想与这两个小丫头理论许多,便问道:“你们两个不在府上做活,跑到街上来,可是偷懒?”

    秋芙小脑瓜直晃,急忙辩解道:“秋芙没偷懒,是老爷...”

    “老爷将府上下人都遣了出来,忙着找你哩。”采春见秋芙嘴笨,便抢过话茬,道:“晌午老爷听旁人说你去过了鬼街,正在火头上呢。”

    采春说着话,小脸上也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心道:之前从未见过老爷如此动火,纵是如何宠你疼你,这番皮rou之苦怕是也躲不过了。

    郑叔有是何许人也,当了他十四年儿子的郑偿怕是最了解不过了。除了是大唐最有名气镖局大掌柜以外,还是个实打实的四品境界武尊,虽未见过自家老子动手,但听说宫内北衙六军统领也不过三品境界武尊,比郑叔有只高一个品阶。别的不论,在长安东西两市地界,武炼境界当属第一人,若是放开手脚全招呼在郑偿这小身板上,难免皮开rou绽。

    谁料郑偿却丝毫不慌,悠然问道:“既是老头子差你二人寻我,却又在此处做些什么?”

    秋芙被问得一窒,求助似的扯了扯采春的衣袖,采春昂着脖子道:“我俩寻你半个时辰都未寻到,在此处歇息片刻,顺便...顺便听听书...”

    郑偿细听,人群中那低沉声音便钻入耳中。

    “那孙悟空生得样貌可怖。虽七窍皆全,与人无异,却长个七高八低孤拐脸,满面毛,雷公嘴。外貌丑陋,内里狭隘。一路西行多次欲诛杀玄奘法师,若非紧箍咒护法,那大唐高僧怕早已化作猢狲棍下的一缕残魂,”

    这说书先生说得正是四百年前西行取经师徒四人中的孙悟空。

    郑偿摇头鄙夷道:“听声音像个行家,却不知在哪看得野书,净是胡说八道。”

    这番话秋芙似懂非懂,只不住点头,而采春却翻白自语道:“不学无术,偏偏又爱卖弄学问...”

    郑偿生于镖家,平日自然也锻炼耳力,这番略带嘲笑意味的话自然逃不过郑偿耳朵。

    只见郑偿故作惊讶道:“你是不信?”

    自知被郑偿听见的采春也不服软,道:“就是不信。”

    郑偿双手负于身后,腰背挺直,故作姿态道:“别的不说,若小爷进了说书这一行当,怕是长安城七成的说书人都要丢了饭碗。”

    这话虽说有些夸大,但却不假。两个小丫头入府之前,郑偿疯了似的闯祸,一时间东市平民商贩怨声载道,不时有遭不住的上门讨要说法。

    郑叔有凭借着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名望和妥帖的处事方法,倒是能将这逆子闯下的祸端一一化解,不过为了顾及郑家在长安颜面,只能将郑偿禁足在小院中,这也算是郑偿生来受到自家老子最大的惩罚了。

    禁足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一个月。郑叔有明白郑偿是个什么性子,便应允只要不偷跑出去闯祸,便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哪料郑偿当即答应下来,但这一个月吃好喝好不说,还要每天换着样地找人给他说书。

    郑叔有一听,虽有些奇怪,但也暗自松了口气,于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难以满足的要求,便派出下人满长安的搜罗说书先生。

    不知为何,这一月中,郑偿偏偏对那记录玄奘师徒一行四人前往西天取经的《西行记》这一书目情有独钟,翻来覆去听几个来回都不腻。后来更是要郑叔有直接请那专门说《西行记》的说书先生到府上。

    若说对西行四人的了解,郑偿可谓是如数家珍,从小便自视孙悟空忠实拥趸,怎能容忍旁人在此诋毁?

    采春见他这幅模样,一撇嘴,也不呛声,只等他自己出丑。

    只见郑偿清朗咳了一声,身边的几个听客闻声回头,看清发声之人是郑偿,便悄悄让了开来。这边细微动作,逐渐引起其他听客注意,慢慢便都退开来,人群之中竟自然留出一条通道,那说书人与郑偿之间再无阻隔。

    那说书的是个外乡老者,如郑偿预想一样,是个看起来带些道家气息的白胡子老头,身前置一桌台,台上放着块醒木和一盏冒着热气的香茗。而那老头也注意到这边动静,停了嘴,有些好奇地看向郑偿。

    老头作式,抬手轻捻胡须,笑道:“这位小友,有何贵干?”

    郑偿脚步不停,嘴上毫不客气,道:“你个老不死的,不知在哪处听来的野书,竟在此处当众信口雌黄,诋毁经典。”

    老头面上笑意凝固,轻捻胡须的手也停顿下来,如何也未曾想到这小孩儿竟是来砸场子的。

    老头书说得可能不怎么样,但走南闯北单凭这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也赚了不少碎银钱,面对郑偿逼问,面色变化转瞬即逝,又笑道:“小友,这话可不当乱讲,我这讲的可都是正史,如若不然,难道你是觉得唐都百姓全都是些才疏学浅的乡野山民么?”

    这话术可谓是相当了得,三言两语间,便不知不觉中将围观众人拉到与自己统一战线。见周围众人不住有人点头,老头自忖:哪怕这小子嘴皮子功夫再厉害,到时怕不用我说,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了。

    哪料郑偿环视众人,目光所至,一众大人纷纷避开目光,有些不想惹事的,竟抬腿欲走。

    郑偿见状,喝道:“小爷看哪个敢走!”那些刚要离开的听众,便又齐刷刷收了脚步,退了回来。

    老头才算明白过来,今儿碰到了个硬茬。

    郑偿看向老头骂道:“老不死的,不用扯这些狗屁言语,小爷这会刚好没事,陪你耍耍。”

    只见郑偿从腰上解下一个钱袋,在手中掂量两下,其中发出银子碰撞的声音。老头两眼放光,作为一个老江湖,很快便从声音上判断出,这个钱袋中的银子,怕是有二十两上下。

    郑偿悠然道:“我在此处与你一样,说《西行记》的书目,其中高下,由各位听众决断。若我输了,这袋银钱便悉数归你;若是你输了,便把你那书箱留下,自个儿滚出长安城,再不回来。你可有胆?”

    老头内心思量着:这小子看起来年岁也不大,饶是嘴皮子利索,说书这种需要平日积累的行当也不见得什么人都能分一口吃得。就算真的见鬼输了,一来这书箱中也没什么值钱物件,无非是几本旧书;二来到时离了长安,换个地方说书又如何?

    想到此处,老头收回目光,又换上那副超然物外的神态,道:“老夫如何没胆?你说来便是。”

    郑偿将手中鼓囊囊的钱袋随手扔在桌上,转身看向众人,抱拳道:“诸位,今日郑家小子便在此献丑了,说得好坏,全凭诸位决断。”

    说完手中醒木骤然落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