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所思不止于此

    “战争？又是战争？到底是什么意思？”

    普瑞赛斯笑而不语，她用手在眼前轻轻一划，划出了一条蓝色的直线，直线的两端，是两条短短的红色线段。

    “这条蓝色的直线代表的是泰拉近两千年来的历史，两端红色区间分别代表的是五十年前和两千年前神苏醒的时段。”

    再然后，五十年前的那段红色区间依旧在端点处，但两千年前的时段迅速与现在时段的端点靠近，而直线遥远的另一端，再一次亮起了一个红色的亮点。

    “现在这条直线变成了人类文明一万年的历史，而那新生的红点，则代表着一万年前导致阿戈尔沉没的那场神苏醒所带来的灾难。”

    尤德看到，在一万年漫长的历史区间里，神苏醒的时段从一个线段变成了一个红点，仿佛一百年不再是一段漫长的岁月，而只是一个历史事件而已。

    “尤德，你知道在有文字记载之前，深海之神再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苏醒的吗？”

    那代表着人类漫长历史的蓝线，瞬间变成了短短一截，取而代之的是被一段黄色的线段所取代，原本还处于蓝线范围内远望着的三个红点，现在却密密麻麻贴在了一起，而黄色线段那一边的端点处，亮起了一个红点。

    三十万年前，那时候的人类，恐怕才刚刚开化，他们可能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深海之神，他们对灾难也许都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但即便如此，神所带来的天灾也一度把人类的祖先们逼到了灭绝的边缘。

    黄色的线段再次延伸，这一次，则回溯到了整整三百万年前。

    尤德看到，那时的古人类，像动物一样，在丛林与草地上生活着，他们甚至无法有效使用石器和火，即便是现在饱受矿石病折磨的感染者们，都比这些人类要活得更久。

    “你不会打算让我看尽人类的历史吧？”

    “当然不止于此。”

    普瑞赛斯话音刚落，这所有的线段都瞬间变成了一个点，而这个点之后，是一条漫长的橙色线段，线段上不规律地分布着几十个红点，它们之间的距离各不相同。

    但尤德看到，之前的线段不是消失了，而是在与更加漫长的时间对比下被压缩成了一个极小的比例，那三百万年的历史区间在几十亿年的历史跨度上，近乎无法被看清。

    而这段橙色线段上的红点，它们间隔的时间最短也是以千万年为单位计算，以亿年计的不在少数，而神苏醒的时段，以万年计算都毫不为过，古老的世界里，即便是沉睡中的神也蕴含了极大的能量。

    当世界还没有冷却之时，古老的神就已经存在，当世界还是一片汪洋之际，祂就于生命之前诞生，祂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世界的一部分。

    三百万的历史，似乎又显得那么渺小，一万年的岁月，仿佛又像是弹指一挥间，伊比利亚遭遇的这几十年灾难，就像不存在过，最早的世界，每时每刻都比现在的天灾更要恐怖。

    “发现什么问题了吗？”普瑞赛斯问。

    “神进入了活跃期，在这漫长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虽然三百万年的时间对人类来说几乎已经长到无法想象，大静谧后五十年的时间几乎就是那一代伊比利亚人的一生，两千年的岁月就已经是拉特兰的历史沉淀。

    但是和之前动辄上亿年的时间跨度相比，如今神苏醒的次数似乎显得过于频繁，三百万年对于神来说只不过是祂所存在时间的千分之一，而就是在这千分之一的时间里，神就足足苏醒过五次。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神苏醒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从三百万年前到三十万年前，又从一万年前到两千年前，再到现在，而根据这个频率以及神的苏醒时间来看，神很可能会再度降临，也许这一代人都不会再看到神苏醒，也许就是在明天，也许将常态化，以万年为单位持续向世界施加祂的影响，那时间跨度将直接超越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今后的人类对神的印象，恐怕会像太阳一样习以为常。

    普瑞赛斯继续追问：“所以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吗？”

    尤德甚至都没有多想，答案就直接脱口而出。

    “人类。”

    时空再度错乱，尤德与普瑞赛斯此刻站在了一个现代移动城市的商业街道上，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就像是身处龙门最热闹的商业街，充斥着人类历代积攒下来的文明成果。

    “尤德，你觉得人类与那些荒野与森林中的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我的观点认为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都是以DNA为遗传物质的生命，即便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智力，与动物在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差别，这也是现在泰拉科学界的认知。”

    尤德看着普瑞赛斯，话锋一转。

    “但是，虽然质没有区别，但因为量的变化，导致了人类拥有了远超其他动物的思维能力，从而更加优秀，就像海嗣与邪灵的区别一样，他们本质上都是以深海之力所构建的生命，但庞大数量的堆积让邪灵获得了远超海嗣和其他生命的能力，甚至窥探到了神的境界。”

    事情的因果关系已经明了，尤德似乎已经看到了背后的真相，他距离那里，越来越近。

    普瑞赛斯说：“神很强大，但它的强大和人们理解中的有很大不同，和人类文明记载的不同，神其实并非无所不能，不然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完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深海之神，也是有限制的，只是过于强大的祂让人们感到无法理解。

    祂一次次从沉睡中苏醒，攫取世间的力量，又一次次陷入沉睡，养精蓄锐，持续了几十亿年，一直到现在。

    普瑞赛斯问尤德：“那么，请问神到底是在攫取什么力量呢？”

    “精神力，也可以是之前我所说的思维能力。”

    亿万年以来，无数的动物都曾在世间存在，它们有的拥有比人类更加强大的力量，有的拥有比人类更加庞大的身躯，上天下水，飞檐走壁，无不比弱小的人类更加令人瞩目。

    而人类，在那些强大的猛兽面前，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他们在大自然中简直可以用可怜来形容。

    但人类，却拥有了强大的思维能力，走上了和其他动物完全不同的进化路线，他们学会使用和制造工具，从古老的石器到现在庞大的移动城市，他们拥有了语言文字，获得了巨大的信息量，甚至将这些信息传承下去。

    他们看到，人类在这世间，留下了最与众不同的东西，文明。

    人类做到了一件伟大的事，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重新构造了一个以人类为中心的世界。

    然后，人类的精神力成为了深海之神觊觎的目标。

    自人类诞生之日起，每一次苏醒，祂都从人类这个群体的身上攫取了海量的精神力，祂甚至将力量下放至深海中的其他生物身上，赋予它们同样强大的精神力，进一步使这个力量池更加庞大，即便是在祂沉睡的时候都未曾停止。

    一代又一代人的历史给神的力量添砖加瓦，进一步推进了神力量的增长，苏醒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人类与深海之神的一次次战争，殊不知都是在助长神的力量。

    “但我依旧有一件事不明白，即便是人类，他们的精神力和神比起来都是显得那么弱小，他们甚至都无法在海嗣的面前抬起头来，祂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生命吗？亦或是统治世界？我想即便是万年前的神都完全可以凭借祂那毁灭性的力量做到这些，这对祂来说并没有难度，可祂却为何一直拖到现在？”

    尤德与普瑞赛斯身处的时空再度变换，这一次，他们站在了巍峨的高塔之上，从上面看下去，是密密麻麻的城建区，聚集了数不清的人们。

    “尤德，你看到了吗？一个人类的力量是如此的弱小，即便是他拥有远强于其他动物的思维能力，他依旧无法做什么，因为他仅仅是一个个体。但现在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思维能力不再只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几何倍数的增长，就如你之前所见”

    一个人类，或许只能造出一个简单的工具，一群人类，甚至能够缔造出辉煌的文明。

    人类弱小的个体在海嗣面前毫无竞争力，但他们却能够利用互相交织的思维能力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创造更加强大的工具，不管是深海猎人，还是神域，还是深海之光，甚至是邪灵，全部都是出自人类之手。

    尤德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感到了惶恐，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又看到了什么，那恐怖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无比真实。

    他们看见，整个泰拉被深海所淹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一处能够脱离深海的掌握，所谓的人类不再存在，他们全部都变成了海嗣与海怪，在深海之力的强大力量下，互相交织，缔造了一个覆盖整个世界的精神回路。

    不只是人类，甚至是那些动物，那些植物，那些细胞，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祂的一部分，他们的精神将永远存在，他们的生命将同属一体。

    那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