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棋子
天地间的怒吼仍在持续不断地咆哮，各种各样汹涌的魂力波动翻滚着彼此渗透，牢牢地纠缠搅合在一起，一股接着一股的透明涟漪从魂力波动的中心狂暴地向周围冲击开去，重叠交错的无形力量在天地间震荡，整个天空都在微微颤抖，整个地面都在轰然震动，龟裂的缝隙像是游蛇般地向外蔓延，逐渐扩大，最后露出漆黑骇人的深坑，坚硬的花岗岩修筑的建筑也在这种磅礴扭曲的力量下逐渐崩塌陷落，仿佛空气里翻涌着一场看不见的巨大海啸，正在肆意地吞噬这座古老的城市。 唯有屹立在都城中心那座恢宏雄伟的城堡在这样肆虐的魂力风暴中巍然不动，合金打造的外墙看起来森严冷峻，灿烂的阳光投影其上，泛起淡淡的金属辉光，像是一座固若金汤的战争堡垒。 它是尼普顿最奢华的宫殿——创·塞斯利亚公爵的府邸，此刻也是那群在鬼门关边缘徘徊挣扎的幸存者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公爵府邸上层，一间偌大空旷的房间内。 吉尔伽亚颓废的席地坐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对面，他的面容因为巨大的震撼而显得扭曲和苍白，浑浊的瞳孔里布满了黯淡的灰色光芒，湿润的眼眶中闪烁着阳光的碎片，宛若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只是在这样平静的湖面下却充斥着悲哀和苦涩的味道。 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屠杀，悲哀至极的屠杀，人类的灵魂在欲望的驱使下已经扭曲成狰狞诡异的形态。 何等的悲哀？何等的凄凉？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而放弃了作为人最弥足珍贵的东西，剩下暴戾残虐的躯壳又有何意义？ 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心中交织翻涌的情绪已经分不清是悲伤还是仇恨，是不甘还是苦涩...... 吉尔伽亚的身后，少女依旧一脸慵懒地蜷缩在书桌前的椅子里，透过对面敞开的玻璃幕墙，燃烧的大地，翻滚的浓烟，流淌的血河，挣扎的人群，还有狰狞的怪物，炼狱般的景象悉数倒映在她温润的如同宝石般的瞳孔里，然而她的眼底悄悄凝聚的却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冰冷，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似乎杀戮和鲜血并不能触动少女的心弦，她显得麻木而空洞，甚至她的嘴角边还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带着隐约的嘲讽和不屑。 是什么让她情不自禁地浮起了这样的笑容？ 是凄凉的呻吟？是绝望的呐喊？还是遍地残缺的尸骸？又或是那暴虐厮杀的画面？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流淌在身体里滚烫的血液就是在莫名的躁动，滚滚而来的磅礴魂力里充满了足以令她达到高潮快感的奇妙因子。 “战争就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令人着迷……”少女梦呓般地发出低沉的感叹，她脸上的神色微妙地变化着，仿佛沉浸在虚幻而迷离的快感中呈现出来的狂乱表情，“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美丽、最动人心魄的景象了吧……” “这是......奥斯兰的增援吗？！”比起吉尔伽亚和少女，【天使】军团的上校塔修拉反倒显得颇为焦躁，他低垂着眼帘，说话的声音里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焦虑和紧张，他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魂力风暴中夹杂的陌生而强大的魂力波动，正是意外地加入了这场屠杀中的【冰翼】等人，“没有想到居然来的那么快，看来创·塞斯利亚也早已预料到了......” “这样不是更好玩吗？”少女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塔修拉的自言自语，泛着淡淡笑容的面孔里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冷冽森寒的感觉，不禁令塔修拉的后脊泛起一阵冰凉，“战场变得更复杂了，也同样变得更有意思了呢！” “只是......”塔修拉怯怯地看着少女，却揣摩不透少女的心思，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和担忧，小心翼翼地追问，“这样的话会不会影响了我们的计划？影响了这场战役的......” “哦？！你是在担心我们的计划呢？”少女缓缓地转过脸来，稍稍挺直了蜷缩的身子，眉宇间迷离而慵懒的气息渐渐地凝聚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是在质疑'神'的能力？” “不，不敢，小人岂敢质疑伟大的'神'？”少女只是微微地眯起眼睛看向塔修拉，无形中却有一股难以言语的压力徒然将临，塔修拉只感觉到双手在渐渐凝重的氛围里越来越冰凉，闪躲的目光里满是颤抖的恐惧，“小人，小人只是......只是一时失言，还望...…” “是吗？那么你是在担心奥斯兰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后会威胁到你个人的利益和生命安危？！”少女轻蔑地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继续猜测。 “尊敬的【神侍】大人，您真的误会小人了，小人对'神'和您都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塔修拉逐渐惨白的面容里充斥着溢于言表的恐惧，“在绝对的大义面前又岂敢在意自己的私利？” “这样啊......”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将轻蔑的目光重新转向窗外，幽然地说道，“那么，依你看来，'神'所眷顾的胜者会是哪一方呢？” “巴，巴克达！”塔修拉战战兢兢却又不假思索地回道，“'神'所眷顾的胜者自然是巴克达，只有臣服于'神'的人才能得到'神'的眷顾，才能见到胜利的曙光！？”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眉宇间似乎有些惋惜，似乎又有些哀伤，缓慢绽放的笑容像是夏日湖泊上盛开的第一朵红莲，妖艳而妩媚，“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的'神'自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眷顾巴克达赢得这场战役的最终胜利，你会作何感想？！” “这......”塔修拉似乎有些始料未及，错愕地抬头看向同时兼备女孩和女人两种截然不同特质的少女，她纯真而妖娆的眼眸里闪动着一种无法被揣测的寒光，即使是如此妖艳妩媚的笑容依然无法阻挡塔修拉的心中莫名涌起的一股毛骨悚然的预感，“小人，小人不太明白【神侍】大人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神'，都是为了能给世界带来希望的'神'，'他'会成为新的世界之王，'他'终会走上耀眼的王座……”少女的目光落在远处硝烟弥漫的某个地方，她脸上的笑容悄然地消失了，淡淡地说着这些话，“你应该明白在通往王座的道路上鲜血和尸骸、杀戮和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 “【神侍】大......大人......”塔修拉心中毛骨悚然的预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隐约中他似乎已经触及到了背后冰冷的千丝万缕，那种呼之欲出的恐惧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瞧，你多年的同僚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他们将抵御【嗜血恶魔】的希望寄予在了这座坚固的城堡上，只可惜的是......”少女的面容忽然间洋溢起期待和悲伤混杂的表情，同时缓步走向不远处的迪亚米和吉尔伽亚，“这一回他还是错了！” “哦！对了！你刚才好像说在绝对的大义面前并不会在意自己的私利？！”少女刚走出两步，轻盈曼妙的身体又转了回来，脸上重新弥漫起似笑非笑的妩媚神态，“那么作为【天使】的上校，守住这座城堡该是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同时这也是'神'对你最后的考验！” “可是......”塔修拉的话还未说完，少女的身影就在空气中搅动的透明漩涡里突兀地失去了踪影，连同一起失去踪影的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迪亚米和颓废悲凉的吉尔伽亚，“为什么？？？” “你只是用来离间【天使】和【屠戮者】的一枚棋子，不过这个离间计似乎已经失败了呢，那么你对于'神'而言也就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空旷的房间内响起少女冷冽而清脆的声音，听不出声音具体来自哪个方向，仿佛是从上方逐渐笼罩下来的弦音，充盈在整个房间中，宛若来自'神'的宣判。 塔修拉沉默地怔在原地，渐渐失去焦距的目光空洞洞地散开，面对着从敞开的玻璃幕墙中汹涌灌入的充满了凄凉和绝望气息的魂力风暴，塔修拉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偌大而空旷的房间里，肆虐的暴风将一切都吹得乱七八糟，如同塔修拉此刻的心，他苍老佝偻的身影在暴风中瑟瑟发抖…… 原来，在他所景仰的'神'的眼中...... 他只是一枚棋子，一枚毫不起眼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