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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月宴辨是非忠良 岳阳楼护王驾名扬

    判曰:

    列国之中干戈厚,弑君不啻宰鸡牛

    纵使弟兄情谊有,各人心计各自谋

    似浮水波之上忽沉忽浮,若卧太虚之间如烟如幻。

    乐平不知昏过去多久,朦胧睁眼,隐约间似乎见子桓正与一人交谈,然内容并不真切。

    “原来他是这般思量的,也罢。元虚在此,那厮也没什么价值了。”

    “嗯,这次万不可节外生枝了。”说罢那人缩地而去。

    陈丕探知到乐平醒转,轻咳嬉笑道:“好熟悉的场面啊,依稀记得你上次昏迷…好像还是在上次。”

    “子桓叔…您救了我?”乐平捂着檀中处,似周身气力全无,流泪悔道:“都怪我..都怪我嗔魔上脑,连累了您,连累了钰轩…”

    陈丕愀然道:“那城隍爪牙死有余辜,你伸张了正义,神农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定也瞑目了。”说罢,将那元虚玉牌轻放在乐平手中:“只是可怜了那小药童,今后便要漂泊流落了。”

    “钰轩呢…他怎么样了。”乐平攥紧玉牌,难过道。

    “放心吧,他现在相当安全。”陈丕指了指窗外:“就在广寒城外。”

    透过窗子看去,天色已晚,满眼尽是车马琳琅灯火通明,好不热闹,原来二人此时正处于岳阳楼下的大客栈中。乐平害怕地把头藏在被子里,低声道:“我…我杀了朝廷命官,要是被旁人发现,咱俩岂不完蛋了…”

    “所以啊。”子桓猛掀开乐平的被子,拄杖轻敲其头道:“你需要一个契机来洗清自己的罪责!”

    “契机..?”乐平抢回被子,不解道。

    “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有个大师兄吧,就是会写几个句子,吃饭不给钱的那个落魄少爷。”陈丕道。

    “当然记得…对啊!大师兄哪去了。”乐平惊诧,这两日官司紧张,险些忘了这位引路师兄。

    “没想到他那三流的诗词水平还真混过了考核,明日琉月宴上还要临场赋诗助兴捏。这可是接触月王的大好机会啊!说不定还能解除一道神罚捏。”陈丕绘声绘色讲道,吊足了乐平的斗志。

    “我大师兄现在在哪,我去找他。”乐平翻身下床便要出门。

    陈丕连忙举杖拦住道:“你别忘了,现在你可被通缉着呢。更何况你大哥如今被人重重监视,千辛万苦才给我带出来的消息。这般去闹岂不乱了大事?”

    “被监视?到底是怎么回事”乐平做回床上压制躁动道。不知怎地,方才心中突发一阵从未有过的冲动,就如大闹公堂之时一般。

    见他此般反应,陈丕掩饰一笑,答道:“想必你也不知剡月当今的形势,我尽量简短而言。”随即起身边演边说道:“这剡月国有个京畿王,其名为李戒。我们便是因他而吃的官司。这李戒不老实,颇有一番野心,前阵子勾结了管官的丞相和管兵的太尉,意图夺权。一国不能有二主,亲自动手杀了当今的月王又未免会留骂名,那日你大哥试才独占鳌头,御点为假吏太傅,这李戒便看上了他,软磨硬锉威逼利诱地让你大哥去行刺,替他们背锅,他们则打着“捉刺客”的名义发起兵变一举夺权。你大哥明面上答应了下来,实则将计就计要一举搬倒其叛党,或许能趁机解除心罚也说不定捏。”

    “行刺…造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乐平听昏了头,对人间再度厌恶了几分。

    “厌烦吧?厌烦你也逃不掉!现在城中四处缉捕你,你想要到哪去。”陈丕戏谑道。

    “你不是说有办法洗脱我的罪责吗?快说啊。”乐平稍躁,跃跃欲试。

    陈丕一指门外:“明日岳阳楼大排琉月宴,一切皆在你大哥的计划之中,兵变之时你登楼护驾,岂不功过相抵啊?”

    “杀害命官可是罪该万死的行径,当真能相抵?而且我只身一人,估计在门外就被叛军砍死了。”乐平嘟囔道。

    陈丕笑道:“罪大不过欺君,功大不过护驾。你若护驾有功,说不定还能扬名天下呢!若是名气大了,见其他君王岂不轻而易举?至于叛军嘛..你自然不必担心,毕竟扛着这玩意谁能打得过你?”说罢打开一麻布包袱,其中赫然便是那柄镔铁大刀。

    “这东西!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好邪门!我摸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好斗。”乐平半惊半喜,欲抓还休,害怕自己又似当时一般神狂失控。

    “木头脑袋,这东西便是你的「我剑」啊。害怕面对他便是害怕面对自己的「心」。试着接纳他而非cao持他,磨合他而非强迫他。”陈丕稍加点播,静观其变。

    乐平抬眼看了看子桓,又垂眉看了看黑刀,试探地将手放在柄上。

    一时间,只觉斗转星移,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已然身处灵台幻境,天道宫外。

    “喂!「心」,你在吗!”乐平对内唤道。

    “不在里面,在外面!”那「心」自乐平的影子中走出。“找我何事?想唠嗑直说,想较量的话我也奉陪。”说罢随手造化出一柄一模一样的黑刀。

    “不不不,我不是来找你较量的….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不能别那么…冲动。”乐平摆手道。

    那「心」轻轻摇头指着乐平道:“我?冲动?你可别忘了,我就是你!并非我冲动!而是你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

    “我的冲动…”乐平轻捂胸口。

    “这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那「心」转身隐去:“不过你若是想找人切磋武艺,我随时在此等候。”

    灵台幻境渐散,乐平睁眼醒来,喃喃道:“克制我的冲动..该如何克制呢..”

    陈丕虽不知他何出此言,但还是耐心答道:“不必为之前的冲动害怕。你只是在本能地保命而已。”

    乐平再次握住那刀,一股灵气自手掌流入,周身虚弱尽散,只觉神智清明,力能扛鼎。

    “子桓叔!明日若有不测,定要替我寻找师父…”乐平目露星火,远远望那岳阳楼顶,心下已然坚定不惧。

    “说什么傻话呢,你不可能有不测的。”子桓开扇轻摇,闭眼沉思。

    二人对坐,编排明日护驾时的说辞,一夜未眠不知东方之既白。

    这琉月宴好生气派!

    可谓是

    灯彩结天八月中,楼高台丕马行空

    琉璃瓦上栖玄鸟,黄金阁头沐秋风

    白虹贯日映华池,龙舟穿行烟云蒸

    锦绣官宦分两列,画戟仪杖交纵横

    龙车凤辇戏徘徊,帝后漫登丹阙台

    一雨一霁一虹霓,一步一躬一敬拜

    后衣蟾光璃珠素,帝披月华琉玉白

    无年无日无饥馁,何时何处不难捱

    礼毕钟鼓宴良辰,流水寒秋送残魂

    宫娥彩女为奉膳,面靥代以花鞠尘

    水盥浆洗露净晦,金杯玉盏琉银盆

    一茶一饭皆须侍,可悲惰怠懒启唇

    池上清风徐入窗,水波不兴溯流光

    鼍为鼓兮兕为器,禺狨裘毡覆龙床

    位上天子当快意,阶下人臣忧萧墙

    若得一日坦诚见,即判谁jian谁忠良

    礼炮连环,帝后二人登台坐定,众臣分拜左右。

    月王赖于龙床之上,怠慢宣道:“今日乃我剡月成国之日,但愿常安,婵娟永存,御贤弟免礼,诸卿家平身。”

    京畿贤王李戒躬身坐次席

    “喏!”众臣施礼入席,贾义,郭焕,林翼三公次序而坐。其余大小百官各占瑶池。

    箜篌钟鼓歌台暖响,妃嫔媵嫱舞殿冷袖。

    月王忽令其停止,垂眉道:“朕昨夜得一梦,实少有。”

    贤王道:“臣斗胆,敢问何梦是也?”

    月王轻抚额角,稍显憔悴道:“却是玄鸟入梦。”

    贤王一笑恭喜道:“玄鸟乃我剡月开国瑞鸟,此吉兆也!”

    “非也非也。”月王摇头:“衔来琉璃者为吉,那玄鸟却从我手中衔去了琉璃。因此朕不明其吉凶,故望御弟与朕解一解根由。”

    听闻此言,贤王冷汗如注,奉承道:“兄王固剡月之君也!无论玄鸟琉璃之有无,兄王皆居五凤楼而不下!”

    众臣亦赞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月王开怀一笑,吩咐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奏演未半便听得楼下铁蹄阵阵,良骏嘶鸣,一众臣子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半晌,堂中走上两人,一队侍从紧随其后。

    为首者而立已半,九尺挂零,一双虬龙眼,两立卧蚕眉,好生英武!着纹付羽织袴,束珠玉立瑛冠,腰配太刀。

    次者是一名及笈少女,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调稍眉,满面白齑,一点绛唇。着正红振袖,戴满头金簪。

    其后侍从藐视席上众人,高呼道:“无殇大御所大人驾到!无殇攘夷公主驾到!”

    月王稍有不解,浅问道:“大御所大人,公主大人,千里远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那大御所施礼道:“在下复姓琼雪单字悠,琼雪家长子是也。同公主此来,特请月王大人出席我无殇新王的易朝大宴!还望陛下不辞好意!”

    “先是常夜后是无殇,这世道更易当真捉摸不透啊。”月王懒惰道:“出访人选,不知贾卿有何高见?”

    “启奏陛下,林大人上次赴常夜有功,依微臣之见,不如…”贾义一捋八字胡,目露三分狡诈七分险毒。

    月王挪了挪瘫软的身躯,不耐烦道:“朕乏了,全权依了你罢!御史大夫林翼听旨,明日启程往无殇赴开国大宴,御史台之责暂交由丞相贾爱卿代理。”

    林翼心下黯然,方欲接旨,却见那末席上站起一位老臣。

    并非旁人,正是太史公张熹张天瑞,见其豪步向前,掀袍拜倒道:“臣启陛下!林大人素日公正廉明,并无愆过,外交之事也非御史台所属,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不准!”月王怒道。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张熹连拜三次而不起。

    月王只觉颜面尽失,大喝吩咐道:“将张熹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金瓜武士上前,拖死狗般将叫嚷不绝的张熹拖了下去。

    众臣啧啧,皆不敢语。

    月王呵呵一笑道:“请二位节下入座。”

    悠入席,摇头笑道:“陛下似有何误会,我们此来是希望陛下亲自赴宴,而非派遣旁人。”

    丞相贾义忿道:“无殇王与我剡月君平起平坐,节下怎敢让吾皇躬身亲去!”

    悠闻言少许不满道:“贾相此言甚不中听,我无殇大国怎不须月王陛下亲自挂怀?难道丞相觉得贵国的城池能抵挡我无殇的铁骑不成?”

    “如何挡不住!”太尉郭焕拍案而起。

    席间众人神色凝重

    月王顾及颜面,忙劝道:“贾爱卿,郭爱卿,琼雪节下,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今日乃我剡月国宴,快意当前不论国事,不如先让太傅赋诗一首如何?”

    众人碍于面子,皆止而不言。

    贤王向晨使一眼色,晨详作会意,执笏出席,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来至正中叩拜道:“臣假吏太傅,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月王喜而笑,吩咐奏前朝古乐。

    瓮缶共琴筝,箜篌和金钟,锦瑟长来洞箫短,初为欢兮遗悲风。乐师歌之如怨如慕,商女诵之如泣如诉。

    贤王冷冷一瞥座上月王,jian笑险些流露。

    晨向林翼望去,二人相知暂且不表。

    乐毕,众人皆喝彩。

    林翼准备未妥,心下慌张,忙向晨使眼色。

    晨领会,示意其冷静

    为拖延时间,长长编排了一阵,缓缓吟道:

    乐宴金缶扣银瓮,玄鸟曌天夜为盅。

    月明星稀绮户矮,高楼城阙映夕红。

    指敝风门吐巧息,抑扬顿挫成情意。

    雅琴奏和长流水,百鸟婉转啼须弥。

    锦瑟无端坠秋露,合共激昂生变术。

    翼扬翅展盈空灵,喉开歌放万人慕。

    音振寰宇惊层巅,甚而天人垂眉顾。

    笛清琴沉声脉脉,老鸦乍起秋瑟瑟。

    弦琴对歌火灼灼,闻者掩泣泪娑娑。

    言出顷刻一人歌,歌起刹那万人和。

    相和磅礴遍九州,九州难禁寒风朔。

    曲终独闻玉笛鸣,鸣罢大梦影绰绰。

    若问此曲诉何事,玄凤善兮帝心致。

    昼为伴兮夜作侣,胜比人间连理枝。

    白头向天盟言誓,生生世世耳鬓厮。

    天长日久情谊淡,又将它鸟作新欢。

    悲歌而走投青冥,人间多为东流川。

    君至黄泉临大限,复还重歌梦喋喋。

    卑臣音韵知晓浅,下见曲中劣王先。

    苟行前日覆辙路,无疆之休不婵娟!

    月王不解道:“太傅此诗有何深意?”

    林翼暗示晨准备妥当。

    晨当即会意,拜道:“请陛下许臣上前。”

    “太傅不必客气!请上丹墀说于朕听!”月王懒惰一招手,令其上前。

    心悬膛上,缓步而前…

    宴上诸人各怀心事,纷纷向晨投去目光

    来至面前,晨忽然拂袖,愀然色变

    “昏君纳命来!”

    短剑出笏,直刺月王。

    月王久坐龙椅之上,行动迟缓,一剑逼近却无可奈何。

    金铁交锋铿锵作响,顷刻间,林翼闪至月王身前,使铁笔挡下短剑,伸银钩探晨心窝而去。

    晨后撤一步躲闪,二人详斗于一处。

    忠对良来臣对将,侠者官士护朝堂。

    解罗袍,弃纱帽,假戏真作欲弥彰;伪太傅,真司空,点挑格刺映寒光,笏中藏剑佯索命,铁画银钩裂锦裳。帝后胆寒惊不已,贤王丞相俱慌张。一剑一杀一谨慎,一撇一划一彷徨,金瓜武士驰护驾,顷刻落败四逃亡。

    御所蔑笑观胜败,戏谑君子欺以方。

    缠斗一阵,林翼掀桌挡下一刺,随即掷铁笔打去

    晨剑插桌上难以拔出,忙使笏招架,退至窗边,未及反应,又被林翼一脚踢中,坠下百尺楼阁,生死不明。

    “抓刺客!”月王呼道。

    金瓜武士潮涌下楼,寻刺客下落而去。

    见护驾武士皆去,林翼骇然拜道:“臣启陛下召回护卫!试选太傅那日,这刺客曾至贤王府中做客!陛下万不可失防人之心啊!”

    贾义jian诈道:“胡说!你上次回朝还被这刺客救过一命!分明是你指使的!还敢在此信口雌黄?”

    林翼拔出那短剑,稍作端详后双手呈上道:“此剑乃郑忠郑义发所作,光下暗流龙纹,四海之内「义发」短剑仅此一把!陛下日前曾赠与贤王!难道陛下忘了不成!”

    月王验后果真属实,怒目圆睁指贤王道:“御弟…朕素日待你不薄..你因何…”

    贤王见阴谋败露,直截唤道:“贾卿!”

    丞相贾义当即起身反叛:“诸位!座上李元无道,使剡月内沉迷而外受制!京畿贤王生而为帝君之才,取而代之理固宜然!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一语点破黄粱梦,只字俱碎帝王魂。

    月王素日被佞言谗语蒙在上国大梦中,怎知内外皆已病入膏肓,可叹为时已晚,当即瘫软于龙椅之上,绝望道:“林爱卿..林爱卿护驾!护驾!”

    二位无殇使节冷眼旁观,悠低声道:“公主殿下,这李元一向不作为,对咱们并无威胁。然若是换了新王…恐怕会不利于我无殇啊。”

    公主闭目道:“万不得已之际,可助之一二。”

    郭焕太尉摔杯喊一“杀”字

    金瓜武士中登时闪出五六名彪形大汉,向林翼帝后三人杀去。林翼钩划横飞,始终难敌,正欲落败之际,呼闻铮铮然破空之声,一众刺客皆横死丧命。

    “戴罪之身乐平,前来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