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零一章 打不赢的！
柳传至并没有让大家等待太久。 倪广南刚刚坐下来两分钟，他就大步流星走进了会议室，背后的联想微机事业部总经理，杨源庆则替其拿着茶杯，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 见倪广南这幅怒发冲冠，气鼓鼓的模样，柳传至罕见的只是扫了其一眼，并没有跟其搭话的意思，更别说要哄哄其了。 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柳传至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总裁，对于公司的总工程师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态度，竟然需要用到“哄”这个字来形容。 但是在联想，柳传至对待倪广南的态度一贯是如此。 相反，像今天这样，没有一点想要哄哄倪广南的意思，这才叫做出奇，太阳打西边出来。 没办法，谁让他们倪总工不但是科学家出身，而且还是国内第一批工程院院士，自然是一身的大科学家范，不但眼中容不得沙子，更是拗直的很，说什么就是说什么。 有时候碰到原则性问题，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柳传至都不得不让步，只能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 前几年，燕京分公司的总经理，李勤跟倪总工因为究竟要不要做激光打印机项目，发生了矛盾，两人几乎闹的不可调和。 是柳传至将李勤强行调走的，并且在单位大会上宣布：“如果谁再和倪总发生矛盾，不论什么情况都是你错。” 更别提，每次公司开大会，柳传至都几乎把倪总工给捧得高高的，说没有倪总，就没有联想。 当然了，这也是事实，联想所有的技术项目，技术成果都可以说是由倪总工研发和推动的。 就连“联想”这个名字，都来自于倪总工的联想板卡。 再者，倪总工的品性，也的确让人佩服，值得这么尊敬。 倪总工当年在加拿大做访问学者，一个月工资两三万块钱，一年的工资就顶的上在国内一辈子的工资收入。 可即便如此，访问时间到了之后，倪总工依旧不顾加拿大方面的挽留，无视加拿大方面提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条件，教授职称，工资收入待遇的提高，直接分配房子车子等等，毅然决然的回了国。 并且一年挣的三十来万，几乎全部都花在购买国内缺少的科研器材上。 别人做访问学者，都是盼着留在外面，哪怕留不到外面，最不济也能带个十万八万回家，像倪总工这样，几乎混的一贫如洗回来的，还真是少见的很。 并且，所有人都认为，倪总工在技术领域内有过人的能力，在具体的业务方向的判断上有特殊的敏感，对年轻优秀的技术人员从不保守，对开展的工作极其刻苦和执着。 简直可以说，不管做人还是做事都是无可挑剔的。 所以说，像现在这样，柳传至见倪总工生气，一句也不问，那才叫做稀奇。 不过，最近一年，尤其是最近几个月，他们发觉似乎风向变了。 不管倪总工想要申请资金，做什么项目，总公司这边都几乎可以说是不批准。 为此，倪总工没少跟总裁办，跟柳传至吵架，甚至劈头盖脸的将杨源庆给训成三孙子，也不是没有过。 可即便如此，柳传至都一直不为所动，坚持不批给倪总工科研经费，甚至就连一些，已经上马，出成果的科研项目，经费都变得十分拮据起来。 这一点，是一些在公司待了十年的老员工，都未曾见到过。 甚至，他们此时似乎有种预感，一场火星撞地球的大战就要爆发了。 果不其然，柳传至刚刚说了一个开场白，坐在他右手边第一位的倪广南就举起手表示有话要讲。 众人的心中不由一咯噔，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临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柳传至突然面色剧变，直愣愣的看着倪广南。 过了数息，他才眼眶泛红，甚至带着一丝丝哀求之意的说道：“倪总，你有什么话，咱们能不能下了会再说。” 一瞬间，倪广南顿时心一软，动了恻隐之心。 他第一次见柳传至这幅面孔。 此时此刻，他心中突然有种自我怀疑，放到这个场合，将他要说的话给说出来，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他深深的知道，他今天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会对柳传至，会对联想，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可是想到，他那些几乎可以称之为全部搁浅的科研项目，他的心肠瞬间就硬了起来，看向柳传至的眼神，也充满了坚毅之色。 就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他等不了，华夏芯片更等不了。 如果柳传至不愿意给他一个交代，一个满意的结果，那他就只能想办法换柳传至走上正确的轨道！ 如果柳传至执意不愿的，那他只有将柳传至掀翻掉。 这无关友情，道理，只关乎于华夏的利益！ 一看倪广南这幅模样，作为跟倪广南相处十年的老搭档，柳传至怎么可能不知道，倪广南此时已经是真正下定决心，要跟他彻底撕破脸了。 “既然，倪总你执意要说，那你就说吧。” 似乎这一句话就已经耗掉柳传至大量的精气神，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看着天花板。 只是他手指有节奏的在膝盖上飞舞，以及眼睛中时不时闪过的凌厉光芒，证明他此时的状态，并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我现在只问柳董你一个问题，联想研究cpu芯片的项目，您究竟批不批。”倪广南冷声质问道。 “又或者说，我想问问，这样的好的项目，利国利民，又不用联想出太多钱的项目，你为什么不愿意批准！” 这半年的委屈和焦急，似乎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倪广南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大声吼道。 从去年开始，他就开始筹备组建芯片设计部门：联海微电子设计中心，目标是向cpu进军。 当然了，他也知道虽然去年联想的营收再次达到了新高，但对于研究cpu芯片来说，还是不够的，力有未逮的。 所以他联合了长江电脑公司和复旦大学，三方合资筹建这个芯片设计部门，其中复旦大学刚刚投入180万美元购买了全套的设备组建了微电子实验室，以这个实验室入股。 然后联想以一千万美元和有经验的团队入股，然后占据70%的股份，至于长江电脑公司作为销售公司和出资六百万美元，则可以获得20%左右的股份。 然而科技部也划拨了一笔财政补贴。 按说这样的条件，已经算是不错的，只要柳传至点头答应，那么联想的cpu芯片就可以上马，并且获得大量的收益。 而且他认为一千万美元虽然不少，但是对于联想来说，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只是投资的数额比较大一些而已。 并且联想只需要拿出来一千万美元和板卡项目的团队，就可以占据到70%的股份，按道理说，这应该是联想占便宜的才对。 毕竟长江电脑公司既出了六百万美元的资金，还出销售渠道，才占据20%的股份。 可柳传至就是不同意，甚至还要把他其他的项目给砍掉。 沉默了一会，柳传至声音沙哑的说道：“倪总工，cpu芯片项目，真的不能批，如果我们做cpu芯片的话，整个联想会被拖垮的。” “我之前做了那么多成功的项目，你为什么会觉得，cpu芯片项目不能成？”倪广南反问道。 听了这话，众人面色微变，不由齐齐看向了柳传至。 的确，倪总工主持过那么多的科研项目，都获得了成功，为什么cpu芯片不能成功？ 在十年前，联想还叫做“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新技术发展公司”的时候，是倪总工出任总工程师，并把他之前的科研课题转入计算所公司继续研发。 到1985年，倪总工的“联想式汉卡”产品，与ibm兼容机完美融合，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成为联想的第一个现金牛产品，然后这才有了后来，“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新技术发展公司”改名为现在的联想。 随后，1988年，倪总工去香江组建主板和扩展卡研发部门，这个部门研发了自主设计的芯片替换美国进口的z80芯片，从1990年开始联想的汉卡产品就全部采用自主芯片。 并且当时做个人电脑主板，正是个人电脑主板处于初步成型的时期，还没有标准化，总线集成控制芯片还比较简单，存在大量没有集成在芯片、而是布局在板上的走线的粗犷，甚至一片鸿蒙的时代。 然而也是倪总工带领板卡团队设计了整个主板和主板上的芯片，一举让联想成为继微星、技嘉、映泰、华硕等几大板卡公司之后，世界上第五家能独立设计，生产整个电脑主板和主板上芯片的公司。 1991年，倪总工立项激光打印机项目，首先做出来的是打印机用的芯片。 这款倪总工开发出来的打印机芯片，不但可以装在在当时国内份额最高的惠普打印机上，并且居然比惠普原装芯片效果更好。 只是后来惠普新款打印机不再预留外部芯片的接口，联想才自己开发了打印机整机，一度力压惠普成为国内打印机份额第一。 由于核心部件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款打印机的利润率也很高，现在已经是联想的主力产品。 前年，倪总工立项程控交换机事业部，要做出像04机一样的万门交换机。 去年年底的时候，不也成功了，从此联想便成为国内第四家，拥有自己万门交换机技术的企业，只排在擎天通信、巨龙集团、中兴公司之后，还在华为公司之前。 并且在获得了电信局的进网许可证的第二天，就有邮电局找上门来，要求订购联想的万门交换机。 另外，去年在搞万门交换机的时候，倪总工还抽空接了一个国家级科研项目，立项并领导研发金融平台软件，然后这不也取得了不错的商业收益。 有人算了算，截止到去年年底，在倪总工的带领下，联想的主要研发成果是汉卡、程控交换机、金融平台软件、打印机、微机整机。 其中自主研发的芯片共有五款：两款汉卡芯片，两款主板芯片，一款打印机芯片。 虽然这些芯片跟cpu芯片比起来虽然简单很多，但是对此时的华夏来说，只要是芯片，肯定都是前沿高科技。 再者，联想的这五款芯片都进入了此时世界同类产品的一线阵营，并且大规模商业应用成功。 所以，在倪总工的带领下，虽说联想放到全世界来看，从营收规模来说只能算小企业，但是从核心技术上，联想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华夏高科技企业标杆，是绝对的高科技企业。 那么为什么，倪总工在cpu芯片上，不能再次创造奇迹呢？ 一时间，有不少人内心都动摇了，神色复杂的看着柳传至。 似乎是被倪广南这些话给问的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柳传至这才一脸痛苦的说道：“倪总，时代不一样了，并不是你在其他项目上获得成功，就一定能在cpu芯片上获得成功的！” “且不说那五款芯片的难度，跟做cpu芯片的难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就说现在微软和英特尔已经形成了同盟，在全球个人电脑市场，微软和英特尔垄断的格局已经确定了。” “而联想别说跟微软和英特尔相比了，就是跟那些被微软和英特尔打死的电脑企业都不如，你说你怎么能赢？” 柳传至似乎也豁出去了，猛然站起来，使劲拍了下桌子，面露精光，厉声质问道。 微软有世界上最好的操作系统，英特尔有世界上最好的cpu芯片。 他们两家相互支持，也就是微软对英特尔的x86指令集做出支持，让微软操作系统在用户使用的是英特尔cpu芯片时，有更好的响应速度和流畅感，从而迫使用户在使用微软操作系统的时候，使用英特尔芯片。 同理，英特尔芯片在用户操作系统是微软操作系统时，才会让自己发挥最大的能力。 在这种相互支持下，又有什么操作系统和cpu芯片是微软和英特尔联盟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