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吴兄何故发笑？

    地面之上一片平静，千年树妖挨了一记之后，似乎就此逃窜没有再继续与吴行知争斗的念头。

    但是吴行知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能够感觉到，周围那股浓郁的恶意并没有消散，反而随着千年树妖的消失而更加浓郁。

    “前辈小心，姥姥在此盘踞多年，手段诸多，之前动手的只不过是姥姥的一具分身，他的本体埋藏在这片大地之下，或者说，方圆数里之内，都在姥姥的身体范围。”

    聂小倩忍不住开口提醒，之前她对千年树妖那番话说出口，也就意味着自己与千年树妖彻底决裂，想要活命，只能跟着吴行知一条路走到黑，还好，吴行知的实力确实如她所料，起码也是金丹境界之上的高人。

    “分身吗？”吴行知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一次与妖怪战斗，与上一个世界不同，上一个世界的人虽然也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但是都是基于圣树的恶魔果实力量，而本质上，他们依靠的还是自己的体质产生的霸气，更加直来直往。

    而妖怪却不同，他们除了无比强悍坚韧的身体之外，还能够施展各种神奇的术法，比如说千年树妖，吴行知甚至需要动用全力才能够斩断对方肢体，不必多想，对方肯定至少也达到了超凡境界。

    现在千年树妖虽然暂时没有动手，但是显然藏在暗处紧密观察着自己，随时可能发动雷霆一击，让吴行知不得不小心谨慎。

    “既然这千年树妖如此强悍，那又为何需要你这样的艳鬼替他供奉？”吴行知突然问道：“以他的实力，自己动手的话要快得多吧？”

    “前辈何必明知故问？”聂小倩脱口而出，这人明明也圈养鬼怪，这其中道道怎么可能不懂，但是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挽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前辈与姥姥自然是不同的。”

    “前辈作为修行者，自然能够自由行走在这世间，但是妖却不同，一旦行事太过于猖狂，难免将自己置于众矢之地，姥姥能够在兰若寺暗中发展多年，一方面是因为他一向谨慎，从不以真身害人，只是逼迫我等孤魂野鬼代为供奉，所以千年树妖之名从未传扬出去，另一方面......”

    聂小倩脸上带着幽怨神色：“害人者皆是我等，这业障自然也由我等承受，姥姥所做的事情，不过是从我等身上抽骨吸髓，没有直接对凡人下手，虽然也难免沾染一丝业障，但是却远远不至于横遭天谴。”

    “原来如此。”吴行知了然，道：“所以你才想要脱离千年树妖的掌控。”

    “小倩在兰若寺这些年，虽然一直尽力不伤人性命，但是长久以来，也业障缠身，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小倩必将丧失神志，横遭天谴，魂飞魄散，到那时，姥姥自然随时可以换新人，哪里会顾忌小倩死活？”她望向一旁半透明的春花秋月，道：“我们中最严重的便是秋月，业障甚至影响了她的性情，近来她越发不留手，甚至强取生人阳气，即便前辈不出手，秋月恐怕离疯狂也不远了，如今秋月被夺取鬼气，兴许还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她没有能力再进一步，业障止步于此了。”

    “业障吗？”吴行知暗自沉吟，看来在这个世界，业障一说果然不仅仅只是人类定下的道德标准，而是确确实实能够影响到现实的力量。

    这个世界似乎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转规律，吴行知此时只是窥见其中一小片，想要彻底搞清楚，乃至于完成基础任务，还得一步一步来。

    这第一步，就是拿千年树妖开刀。

    想到这里，吴行知暂时放下心中的千丝万缕，开口道：“既然这老家伙不愿意出来跟我动手，那么我们就进去找他。”

    他望向聂小倩：“你跟了他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别告诉我我需要掘地三尺，把这方圆数里的树根全部毁掉。”

    聂小倩愣了一下：“斩妖除魔这种事情，前辈不是应该比我更擅长吗？”

    吴行知不言语，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聂小倩被看得脸色越来越心虚，她摸不透吴行知的想法，只能老老实实道：“虽然姥姥本体庞大至极，但是还是有核心存在，姥姥距离凝结妖丹只有一步之遥，一旦凝丹她便可以化形成人在人间自由行走，而那颗半成品妖丹，便是姥姥的要害，只不过，我地位卑微，无法得知姥姥的妖丹所在。”

    “如果没有探查到妖丹位置的手段......”聂小倩顿了一下：“恐怕真的只能掘地三尺，毕竟，姥姥和寻常妖怪不同，他是树妖，随时都能转移妖丹位置。”

    她其实更希望带着吴行知直接去找她的残骸所在，然后直接离开兰若寺，但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和对方提要求的资格，所以明智的闭口不谈。

    吴行知皱了皱眉头，掘地三尺是最差的选择，千年树妖的实力并不低，自己当然能够胜过对方，毕竟超凡与超凡是不一样的，作为六边形战士，只要不是在某一方面彻底碾压自己，那么结果就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能够碾压千年树妖。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之前那树妖提到过那个叫燕赤霞的大胡子，似乎有些忌惮？他是什么来头？”

    “这......小倩不太清楚。”聂小倩老老实实的说道：“那道士是前几天来到兰若寺的，姥姥和他都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发生交锋。”

    “听姥姥说过，那道士修为不浅，而且是纯正的道家剑修，身上功德缠身，不好招惹，好在对方似乎无意斩妖除魔，应该是被心魔所惑，只是想借兰若寺的名头远离人世，姥姥虽然对对方时不时多管闲事很不满，但是他结丹的关键时刻，所以只交代我们远离那道士。”

    “道家剑修？”吴行知突然笑了笑：“很好，我们先去会会那大胡子。”

    聂小倩一愣：“前辈是想要借那道士之力对付姥姥吗？但是前辈自身——”

    她止住了话头没有说明，在她眼中，吴行知显然是御鬼的邪道修士，与那功德缠身，明显的正道人物并非同路人。

    “不必多说。”

    吴行知直接从半空中降下身形，“我只需要他帮我找出那树妖的妖丹所在，只要我表现出善意，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看了看聂小倩欲言又止的表情，吴行知添了一句：“放心，我有把握，如果他感受不到，那就打到他感受得到为止。”

    “......”

    你这不是找人帮忙，是准备多树强敌吧？

    只能说前辈果然是邪道修士吗？

    一人一鬼不再多言，直接朝着破庙的方向而去，走上几步，吴行知突然神色一愣。

    以自己的速度，数百米距离转瞬即至，怎么那破庙还在前方，距离一点也没有变化？

    他皱着眉头又上前几步，果然，明明感觉自己确确实实的前进了，但是那破庙还在远方。

    “术法？”吴行知心中了然：“看来这树妖是不想让我去找大胡子啊。”

    “是姥姥的障眼法，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在姥姥的掌控之中，甚至都是姥姥的身体所化，如果不施法破除，只是依靠蛮力行走的话，累死也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已。”聂小倩道：“前辈还是不要跟自己较劲，直接施术破除障眼法吧。”

    毕竟只是小法术，聂小倩可不认为自己心目中的金丹修士会障眼法被困住。

    吴行知打量着四周，沉默了片刻。

    终于，他点了点头。

    “你先飞到天上去，飞高一点，不然我怕你扛不住。”

    聂小倩露出一丝疑惑神色，破除障眼法的小术而已，自己又不是风一吹就散的孤魂野鬼，有什么扛不住的？

    不过，她和吴行知相处的短短时间之内，学会了一件事情，少问，多答，言听计从。

    于是她乖乖的漂浮而起。

    吴行知抬头看了她一眼，对方的裙摆在风中飘扬着，以他的视角，几乎能够看到对方修长的双腿之上的风景。

    于是吴行知开口道：“再飞高一点。”

    “......好的。”聂小倩撇了撇嘴。

    还以为这前辈心如止水，根本不受自己诱惑，原来喜欢这种调调吗？

    这.......倒也不是不行。

    她又飞高了十来米，甚至悄悄控制着裙摆飘扬的弧度更大一些，然后低头望去，却意外的发现对方已经低下头，根本就没有关注自己，反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干净利落的握拳，朝着地面轰去。

    夸张的力道带起的狂风让聂小倩差点没有稳住身形，裙摆直接倒飞起来几乎要遮住她的眼睛，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小问题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吴行知周边数百米顷刻间被摧毁，别说枯草树木，就连土皮都扬了起来，土皮之下，巨大的黑色树根粉碎成木渣子，露出下面更加根盘错杂，交织在一起的千年树妖的躯干。

    巨大的坑洞堪堪延伸到破庙墙面之下才停止。

    吴行知拍了拍手，直起身子，试探性的向着破庙走了几步，果然，之前的障眼法已经消失了。

    当然消失了，方圆数百米之内连一根草都没有了。

    “前，前辈？”聂小倩结结巴巴的说道：“你这是在干吗？”

    “破除障眼法啊？”吴行知理所当然的说道：“正所谓一力破万法，既然千年树妖依靠的是他身躯所化的草木为障，那我直接把周围一切摧毁不久完事了？”

    “啧，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聂小倩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干巴巴的笑道：“前辈行事果然独树一帜，小倩佩服。”

    似乎是被吴行知刚才的一击吓到，千年树妖再没有继续阻拦，吴行知和聂小倩顺利的进入了破庙之中，远远听到破庙之中传来惊恐的喊叫，一个身影抱着头慌不择路的朝着两人跑了过来。

    “地龙翻身啦！”

    吴行知一眼便看到这人正是之前那书生，于是开口道：“你这书生慌慌张张的作甚？”

    书生抬起头，望见面前两人，连忙喊道：“吴兄快跑，地龙翻身，这座庙很快要塌了！赶紧跟我去空旷处避避，免得被压在这荒郊野外，死了也没人知道啊！”

    他口中不停，转向聂小倩，“还有这位姑娘也是，你——”

    话语戛然而止，他的动作宛若时间定格一般停滞，双眼直愣愣的望着聂小倩，喉结动了一下：“你......你......我......”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通红，什么地龙翻身完全抛之脑后，不由自主道：“小生宁采臣，不知姑娘芳名？”

    聂小倩条件反射要展露出以往的魅惑神色，但是想到站在身旁的吴行知，瞬间抑制住了冲动，微微撇过头，冷声道：“登徒子，不是要逃命吗？”

    “地动已经停下了，想来地龙已经过去，是小生方才冲动了，若是惊了佳人，还请见谅。”宁采臣深深躬身，道：“在这地龙翻身的危机时刻竟然让我遇见姑娘，何等巧合？你我之间定是有缘。”

    他见聂小倩脸上毫无表情，也不气馁，继续道：“姑娘，虽然地龙已经过去，但是此地依旧危险，乃是出名的鬼窟，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我们先一起找个地方躲一下，等天亮了，小生便护送姑娘去安全的地方。”

    “就凭你这弱书生，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聂小倩毫不留情说道。

    “我......小生其实向来体壮，打遍十里八乡从无敌手。”宁采臣徒劳的辩解道：“大概是因为这鬼地方的原因，我才突然体弱，姑娘放心，即便如此，在小生死之前，绝对不让姑娘伤到一丝毫毛，正所谓患难与共见真情，小生是真心想与姑娘相知相识，成就生死之交。”

    “胡言乱语。”聂小倩冷哼一声，正要驳斥，突然听到吴行知大笑起来。

    “生死之交？哈哈哈哈哈，你这书生一向乱用典故，这次还真用得贴切。”

    聂小倩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顿时脸一红，她不敢朝着吴行知发脾气，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宁采臣。

    宁采臣有些莫名其妙，茫然望着吴行知，道：

    “吴兄何故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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