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2章 下血本的上榻票
大道寺盛昌看似谦卑的外表下,是北条家臣团对北条氏政这位新家督提出的强烈要求。 这是要求,不是恳求,北条氏政在家臣团的强势之下,只能被动接受她们的建议。 即便这一要求其实也戳中了北条氏政的内心渴望,让她名正言顺去草自己喜欢的男人,但北条氏政依然开心不起来,因为她是主君。 大道寺盛昌拜别之后,北条氏政面色铁青,屏风之后闪出一人,正是北条一门众的领袖人物,北条幻庵。 “幻庵老大人,你都听到了。 她们竟然敢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到底还算不算北条家的家督? 她们把我当什么了!” 北条幻庵沉默不语。 论辈分,北条幻庵是北条二代人物,北条氏康在世之时,也要尊称一声姨母。 当年北条家在佐野领战败,北条幻庵竭力在外交战线上合纵连横,差点瓦解了关东联军,甚至带上北条氏政,希望帮她洗脱污点。 可这一切外交努力,都在鹤冈八幡宫的神迹面前,被摧枯拉朽得搞崩了。 义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暴雪化为烈日,请出八幡太娘的御白旗,用超凡的神迹击溃了北条家最后的努力。 从那一天开始,北条家上下就得了恐义银症,连北条氏康这位相模母狮,都提不起对抗斯波义银的勇气。 北条幻庵帮北条氏政洗脱污点的努力也因此失败,北条氏政只能背负过往,成为弱势家督。 家臣团不相信这位新家督的能力,北条幻庵虽然一直用自己的威望在协助北条氏政,但她与北条氏政的想法也存在分歧。 从前,北条氏政爱慕斯波义银,北条幻庵不能接受。 作为一名辅佐初代家督,一路看着北条家艰难壮大的老人,在北条幻庵心中,没有比家业更重要的东西的,至于爱情,那是什么? 斯波义银是足利将军的未亡人,他的婚配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北条家不该去触碰这个麻烦,所以北条幻庵不乐见北条氏政的暗恋。 但今时今日,情况又是不同。 斯波义银走上神道,他的子嗣将以神裔的身份,成为岛国最尊贵的人,这很可能会彻底改变整个岛国政治生态。 谁能坐上这班快车,谁家就是新一代的天潢贵胄,这可是五百年一见的大机遇! 北条幻庵的心思,其实与大道寺盛昌无二,老一辈的人刀口舔血,对贞操,对爱情都无所谓,她们心中只有维护北条家业的顽固。 看到北条幻庵不语,北条氏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叹道。 “您也赞同家臣团的想法,觉得我应该去勾引圣人,对吗?” 北条幻庵说道。 “北条家开拓关东四代,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 圣人横空出世,百年乱世终于到了完结之时,谁能在这时候比其他人更接近一点圣人,未来就能比其他人更尊贵一点。 和平年代的循规蹈矩,是蜜糖,也是毒药。当大家都选择放下刀剑,比拼的将是家业,门第,血统。 殿下,你不要忘了,北条家是背负原罪的。 我家本是伊势分支,初代家督冒领北条苗字,励精图治四代,方有今日北条家坐拥伊豆,相模,武藏三国,威震关东的基业。 我们曾经覆灭关东管领上杉家,逼死关东将军,将镰仓足利家禁锢为傀儡。 这些事在乱世,没人在意,但到了和平年代,很可能遭到清算。 冒领苗字,以下克上,残害贵人这一桩桩罪名我们赖不掉,更可怕的是,我们还曾经与圣人为敌,对抗天军。 圣人联合上杉殿下发动的关东攻略,是被氏康殿下阻挠破坏的。等日后斯波天下稳固,斯波当家人反手追忆过往,北条家何以自保? 仅仅是融入关东侍所,无法保障家业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北条家成为斯波神裔的一员。 殿下,北条家业危如累卵,您身为家督,有责任为家业付出自己的一切。更何况,这件事对您自身而言,也并非坏事。 圣人风华绝代,您心中的爱慕之情,我与氏康殿下都曾察觉到。 当年,我不支持您,希望您早日断了念想,成婚生女,延续家业,是我目光短浅了。 好在殿下您坚持了自己对圣人的爱恋,终于等到家臣团求您去与圣人欢好,您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恳请您放下心中那些无用的变扭,成全家臣团,也成全您自己。 难道,您就不想与圣人把酒言欢,翻云覆雨?” 北条氏政叹道。 “我……自然是愿意的。” 被北条幻庵一番话点醒,北条氏政无奈面对起自己的真心。 姜还是老的辣,太姨母说得对,北条家是关东人眼中的外来户,下克上的代表人物。 如今乱世草头王,北条家手里有枪有粮,谁都拿北条家没办法。但到了和平年代,天下重归秩序,就难说了。 讲道理,溯源头,北条家没有半点占理的地方,一身槽点,浑身靶子,很容易被攻击迫害。 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神裔一员,北条家臣团安心,北条氏政得偿所愿,一举两得。这时候矫情,就是对自己对家业,极其不负责。 但有一个问题,北条氏政想草,圣人那边未必愿意艾草。 神裔的好处,大家都看得懂,不是谁都有资格爬上圣人的床榻,已经登上床榻的姬武士,也会竭力把别人踢下去,不让后来人登榻。 北条氏政皱眉道。 “幻庵老大人说的不错,我若是能得到圣人垂怜,有幸与圣人同榻,自然对北条家有利无害。 可是,圣人凭什么给我机会?圣人无上尊贵,慷慨富有,我拿什么让他动心,换取这个机会呢?” 北条幻庵肃然道。 “您当然有本钱,东武藏,江户川,北条家愿意双手奉上,以为神领,供奉圣人。” 北条氏政愣愣看着眼前老妪,一时说不出话来。 北条家的确是天下有数的大名强藩,但被斯波义银的关东攻略爆锤之后,发展的势头已经被阻断。 北条家如今领有三国。 伊豆国多山,土地贫瘠,石高不多,但好在有金矿。 相模国西部有天险,足柄山与箱根山难以跨越,东部三浦半岛是关东战略要地,还有镰仓这一武家起源之地。 北条家执着于征服房总半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北条家手中已经有了伊豆半岛和三浦半岛。 一旦拿下房总半岛,整个相模湾和江户湾就成了北条家控制下的内海,渔业和海贸利益巨大。 比起伊豆相模两国,北条家在武藏国的统治最薄弱,特别是东武藏,地方有力武家在上杉北条两家之间反复横跳,很是讨厌。 但即便如此,北条家也不愿意放弃武藏国,因为武藏国的土地比伊豆相模两国加起来还要多。 而且,在斯波义银提出了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武家义理促进会推进治水计划之后。 利根川下游的东武藏,江户川的洪灾泛滥已经明显好转,当地的沼泽地,芦苇荡都在慢慢化为可以耕种的良田。 北条幻庵是真舍得呀,她竟然愿意说服家臣团,愿意拿这块地盘出来送给圣人,换取北条氏政草圣人的机会。 特别是江户川,不但土地肥沃,而且是利根川出海口,参与北条家的海湾贸易网络,位置重要。 如果这件事真的成了,其他武家大名也要感叹,北条氏政泡男人是真下血本啊,北条家几乎是拿出四分之一家业换。 北条氏政想了想,觉得可行。 东武藏,江户川好大一块战略要地,就算是圣人也要动心,会被北条家的诚意所打动。 她又有些担忧,问道。 “圣人,拿得下吗?” 武家改封转易不是那么简单,没有基层的认可和配合,新的领主拿到的未必是好处,也可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北条家是诚意满满,可万一圣人一下没拿稳,地方上的刺头闹起来,好事变坏事,大家都尴尬。 对于北条氏政的担忧,北条幻庵却是不以为然,她笑道。 “殿下放心。 当年,圣人亲自下乡调研,体察民情,走遍利根川中下游村落,深感村落艰苦,于是成立武家义理促进会,为村落的地头地侍纾困。 武家义理促进会,专注于筹款,留学,大搞水利,造福利根川下游姬武士无数,当地武家对圣人是感激涕零。 如果知道自家村落被归属于圣人神领,当地武家高兴都来不及呢 ,岂会闹事? 就算有三两高层人物不满,以圣人在中下层的威望,也足以让那些墙头草不敢妄动找死。” 北条氏政释然道。 “圣人力主改道利根川,确实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特别是利用关东寺院的资金借款,以土地扩张为利息,良性循环带动当地生产。 这几年,东武藏的确是肉眼可见得在变好,当地武家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北条幻庵微笑道。 “所以,您不必为圣人能否顺利接手江户川担心,只问您自己,是否愿意与圣人同榻,为圣人诞下神裔?” 北条幻庵言辞赤裸,步步紧逼,北条氏政瞬间失去了回旋余地,最后只能遵从本心。 北条氏政红着脸点点头,说道。 “我……我愿意。” 北条幻庵微笑不语,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小家督,总算是说了一句让大家都舒服的大实话。 ——— 北条四代建设小田原城,特别是北条氏康内政治理厉害,不但政通人和,还引导各家寺院入驻小田原城周边,安抚民心。 北条氏政与北条幻庵在天守阁商议国事,城下町这头,妙安寺内,四位主持高尼也在密室商讨。 妙安寺主持,禹新大师面色苍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三光寺上惠,无量寺柘黄,养林寺开新把她围在正中。 三光寺上惠不耐烦道。 “禹新大师,你倒是说话呀。” 妙安寺禹新苦着脸。 “我能不能不拿?” 三光寺上惠冷笑道。 “你不拿,我们三个怎么拿?我们三个不拿,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大人们怎么拿? 大家都不拿,眼睁睁看着金山银山从手里滑溜过去,大家以后怎么开开心心合作,携手共同进步? 妙安寺禹新,你不要不识抬举,之前你都拿了,这次却不肯拿,这是何意?” 妙安寺禹新叹道。 “之前不过是多赚一些利息钱,就算事发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这次,你们却要拿账上的钱粮去投资斯波存款,粮票,地产,万一出点岔子,这账目做不平,我们要怎么对借款的地头地侍交代? 当年,圣人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允许我们各家寺院参股借贷,赚取利钱,为利根川中下游的村落提供水利建设资金。 镰仓五山那些人要脸面,躲在幕后出钱,把我们四个推到台前,与武家义理促进会对接管账。 这些年,我们已经依靠手里的权力赚了不少,但我这心里却是越赚越害怕。 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做了。” 三光寺上惠叹道。 “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我们抽出去的钱粮,那都是暂时不会动的,存在仓里也是浪费,不如投到高田阳乃大人新开的斯波钱庄,多赚利钱。 高田阳乃大人自出道以来,那就是点石成金的高手,被商家奉为财神娘,何时见过她做亏本生意? 粮票,股票,地产,哪个不是蹭蹭往上涨,怎么可能出问题? 我们无非是把钱粮暂时挪一挪,神不知鬼不觉再送回来,然后多赚的钱都是我们自己分。 以前不也是这样嘛,有什么区别?这可是斯波家的钱庄,能出什么事呀?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大人们都在等着我们回话,只要你一点头,明年的今天,大家一起发大财。” 妙安寺禹新犹豫道。 “但这到底不合规矩,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数字看得我是触目惊心,我真有些的怕了。” 三光寺上惠冷笑道。 “本钱越大,赚得越多,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怕什么。堺港那边,高田阳乃大人是圣人亲信中的亲信,难道还有谁敢去查她的账目? 我们这边,土仓有我们四个同心协力,武家义理促进会那边的大人们也会帮我们打掩护。 大家同心同德,出了事一个都跑不了,谁都不会出卖自己人。 至于账户做不平,那是一时的小问题,日后钱粮回流,补上就是了。谁敢多嘴?那些借钱的乡下地头地侍?她们有胆子来查账吗?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大人可是圣人的麾下,代表的是圣人!给那些乡巴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怀疑圣人的账目! 这上上下下我都打点好了,道理也给你掰开说清楚了,你现在给我一句准话,到底拿,还是不拿!” 三光寺上惠目露凶光盯着妙安寺禹新,其他两尼姑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冷冷冰冰。 妙安寺禹新的舌根苦涩,她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这条黑船,早就没有了退路。 那么多人的利益栓在一条链子上,自己要是敢掉链子,别人能放过自己吗?现在摇头,说不准,今晚就会不小心落水身亡。 妙安寺禹新点点头,不情不愿挤出两个字。 “我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