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变相软禁
“你可知昨日陛下召见,与我说了些什么?”陈辅的脸沉着,说话间抬手挥臂,像是要砍人:“陛下说了,当年康……” 他忽然收声,眯眼往四下看,细细的眼缝里射出寒光。 “父亲放心,这里没人,侍卫们守着呢。”陈勋说道。 此处可是正气堂,寻常人根本近不得的,也亏得陈辅还怕,他自己安排的侍卫,他自己倒忘了。 陈辅“唔”一声,视线放远,望着阴霾的天空,鼻孔里呼哧带喘,似惊似怒:“陛下与我话说当年,道起逆王兴兵之事,过后又道,乔修容刺驾案,怕是与逆王余孽有关。” 他蓦地张大两眼,刚硬的脸上,涌起一丝不相称的后怕:“你是不知,走出皇城后,为父身上的衣裳潮得都能拧出水来。” 他抬手在额上擦了一把,似昨日汗滴,今时犹在:“我算是听明白了,陛下这哪是闲话当年?这分明就是拿话点我呢。若非当年我领兵与逆王大军死战,还险些伤重不治,陛下又念及旧情,只怕昨日回府,那抄家的禁军便也要跟着到了。” 他用力拍了下大腿,“嘿”了一声,目中微露得色:“好在当年老子勇武,一头冲上去杀个天翻地覆,若不然,陛下哪得会这样轻举轻放?” 陈勋苦笑。 轻举轻放? 这话也就老爷子会信。 陛下若真要轻举轻放,陈劭就不会下诏狱。 诚然,仅凭一具乔小弟的死尸,还治不了陈劭的罪,陈劭也不是真的进了诏狱,而是在狱所旁的一间小屋里住着,说是三法司有话要问,其实就是被软禁起来了。 也亏得他身子撑得住,昨日被带走时,竟还是自己走的。 而即便如此,谋逆大罪,又岂是闹着玩儿的? 再者说,古往今来,皇帝要治你的罪,还会缺理由么? 如今的国公府,头悬刚刀,刀柄就在陛下的手上。 可笑国公爷,还以为陛下网开一面,却是没想透,陛下为何要当他的面提及康王。 康王当年犯下的事儿,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事儿。陛下的话说得这样明,国公爷却根本没听懂。 “要不,分家吧。”陈勋看着脚下,仿佛在数石径上的蚂蚁。 陈辅愕然抬头,怔住,良久后,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儿子觉得,再这么拖下去,国公府怕是要削爵。”陈勋抬头看他,两眼定定的,不错眼珠儿。 他父子生得肖似,身材、五官,无不相同,唯气韵略有差别。 陈辅粗豪,立在那里就像把刀,随时可以出鞘杀人。 如今,这把刀已经老了。 陈劭却更像匣中之剑,藏着敛着,轻易不动,动则必杀。 现在,这剑正锋利。 二人你望我、我望你,片刻后,陈辅的粗眉往中间聚了一下。 他的眉毛如两把外向的扫帚,扬起来才见锋芒。 而现在,这锋芒却向下压着,压出满脸愁容。 “分家么……”他罕见地沉吟起来,虽然声音拖得长,但眼睛里却没什么情绪。 府中大事,主意从来不是他拿。 陈勋又低下了头。 足底的白色圆石磨得光滑,亮得恼人。 他的父亲上阵杀敌是一把好手。 也就只会上阵杀敌。 “要不,问问你母亲去?”陈辅松开眉,手指抠着石凳,两眼往垂花门的方向看去。 陈勋沉默地低着头,好半晌,说道:“好。” 分家这个念头,自从那所谓的寻亲事件之事,便已经存在他心里了。 陈劭现在惹下的麻烦,往大里说,整个国公府也不够填的。往小里说,那也要累及亲族。这念头由此越发壮大,如今已是枝繁叶茂,藏都藏不住。 分家最大的好处,就是向元嘉帝示弱。 如果陈辅仍旧做着国公爷,这个家就分不了,除非他上书请罪,顺理成章地由世子陈勋接替他。 如此一来,家也分了,陈辅也用行动请了罪,而分了家的国公府,就只有他们长房一家,或许再加个四房,而剩下的两房,自是各扫门前雪,不与国公府相干。 在陈勋的估计里,削爵是不太可能的,但降等,怕是躲不掉。 康王犯下谋逆大罪,国公府事涉其间,降等已经算是很轻很轻的处罚了。若换个心性狠辣的皇帝,就凭乔小弟的死尸,国公府已然尸横遍地。 从这个角度讲,元嘉帝还是仁厚的。 “父亲,您要做好准备,咱们成国公府,怕是要换个名目。”陈勋提醒了一声儿。 陈辅抬头看他,眼里除了疑惑不解,唯空空如也。 陈勋叹口气,不打算废那个力气解释了。 这等事,许老夫人向来最在行。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慢慢来至明远堂,尚未进门,便听见院里便传出哭声。 像是李氏。 陈勋皱起眉,看向陈辅。 陈辅也皱着眉。 方才发泄了一通,怒意已消,如今听闻哭声,他只觉烦躁。 国公爷这一生戎马倥偬,最不耐这些琐碎。 “要不改日吧。”他掉头就走。 分家这个问题,他本能地想要回避。 陈勋横跨一步,拦住他:“父亲,夜长梦多。”他捺着性子,低声提醒:“昨日事发,陛下当即就宣父亲觐见,可见圣眷犹在。如果我们不尽早拿出个章程来,怕是要凉了陛下的心。” “这又是怎么话儿说的?”陈辅瞪眼看着长子,一脸地摸不着头脑:“陛下都说了,当年我力战逆王,功过相抵。这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了……吧?” 最后一字,到底露了怯。 陈勋不免大逆不道地想一回,他这父亲的脑袋瓜里,装的怕是个草包。 “总之,此事必须马上定论。”陈劭简短地道,深深躬腰,摆出十二分赤诚:“父亲,国公府是生是死,这近千口人何去何从,全要看您一人了,您可不能这时候撂挑子啊。” 陈辅眯眼看着儿子的后脑勺儿。 这话他爱听。 这就像战场上大刀一挥,成败系于一身,千军万马杀他娘地,这么地痛快、这么地叫人舒服。 “也罢,为父便听我儿一遭。”他原地转了半圈儿,走向明远堂的院门。 陈劭在后头擦了把汗。 说服国公爷并不难,就是马屁力度要巧,这一点,许老夫人乃是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