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米迪奇

    第二天一早，夏奈尔便动身前往了核心区。

    他这次没有搭乘埋伦号，而是坐的马车，现在他实在不想去挤火车，哪怕马车会耗费远多于搭乘火车的费用。

    夏奈尔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坐着，阖上眼，昨晚他做了噩梦，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在梦中，他回到了研究所。

    熟悉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中，那些曾由他亲手注射了“火种”原液的实验对象将他们所经历的痛苦还给了夏奈尔，他们也为夏奈尔注射了由夏奈尔创造出来的试验品，疼痛感让他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折磨。

    梦是人潜意识的集合体，梦里的很多场景事件都是现实生活中的扭曲与衍生。

    夏奈尔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会做这场奇怪荒诞的梦，不想也不能。

    他努力将自己的思维放空，不去回忆昨晚的事，迷迷糊糊地在车上睡着了，感谢神明的馈赠，这一次他睡了个安稳觉。

    等到夏奈尔醒来时，他已经到达了核心区。

    脚下，布满铺路石的街道平坦而又宽阔。彩色的建筑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明媚，整洁有序地在街旁林立，车马和行人就像钢琴谱上的高低音谱号，在各自的五线里游走演绎。

    这就是核心区。

    “谢谢您的慷慨，”马车夫接过夏奈尔抛来的两个银币开心地笑了，他甚至给这位客人行了个脱帽礼，“愿您有美妙的一天！”

    夏奈尔听罢习以为常地冲车夫微点了下头，而后转过身将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建筑。

    这是阿米迪奇的住所。今天是休息日，依照他对这个小混蛋的了解，就算是公司要求，他也不可能去公司的。

    门虚掩着，夏奈尔听见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原本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真的为了你那个所谓的老师辞职了！”陌生男子的声音艰难的从门缝中挤出，钻进了夏奈尔的耳中。

    他的学生平淡地回答：“没错，这并不值得你大惊小怪，瓦格纳。”

    “不值得我大惊小怪？阿米迪奇·海因莱特，那是K公司，你就为了一个那样的人辞职了！”

    “瓦格纳，注意你的言语，什么叫那样的人。”

    “我说错了吗？外面怎么形容你那位老师你难道不知道？自负、刻板、冷血、不近人情而且……”

    “好了，瓦格纳！如果你就是来我面前诋毁老师的，那你可以出去了，恕我不送。”阿米迪奇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中没有了平日的笑意，而是带着些许怒气。

    “可……”

    “真的要我把你扔出去吗？”

    “呵，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门被人猛地拉开，夏奈尔就这样和一双绿色眸子对上了，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尴尬。

    夏奈尔就这样将手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该不该放下。

    独属于少年的清朗嗓音打破了尴尬：“老师？您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阿米迪奇绕过了夏奈尔面前那位深棕色卷曲头发、留着山羊胡子的矮个子绅士，直接牵起了夏奈尔的那只手，就像谈论着晚餐菜肴一般自然说着轻浮的话语，脸上挂满笑容好似刚才生气的不是他一般。

    “额，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夏奈尔胡乱应了一句，任由阿米迪奇将他拉进屋里，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场面了。

    瓦格纳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被牵着的那位名不见经传的K公司研究部总署、研究院院长——或许现在都要再加上一个“前”字，那双一闪而过的金色眼眸出奇地平复了他最近烦躁的思绪。

    再想想外界对他的评价，瓦格纳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人却有着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

    带着些许不满意味的巨大的关门声将状况外的夏奈尔拉回现实，那位名叫瓦格纳的先生的离开终于让他惊醒了。

    “老师，真没想到你回来找我。”阿米迪奇的话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幽怨，毕竟不管是谁，在甜品店排了很久的队为敬爱的人买甜点，结果对方却不辞而别了，心里多少都会有点委屈的，“您出差回来那天，我买了一些点心想送给您，结果发现您并不在之前的住所。我原本以为您又跑回研究加班了，可刚到公司就接到了您辞职的消息。”

    “抱歉……”

    “您没必要道歉的，老师。无论是为了您的不辞而别，还是刚才的事情都没必要。”

    夏奈尔并不是故意没有告诉阿米迪奇这件事，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学生对自己所拥有的那份莫名的执念。只是，在夏奈尔工作辞职前，阿米迪奇就告知夏奈尔他要请假回家一趟，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眼下还没到他回来的日子，所以夏奈尔便没有告知阿米迪奇自己辞职这件事，可谁能想到阿米迪奇直接跑到研究所投了简历，而且依照刚才的对话，对方似乎和自己一样辞职了。

    这就让夏奈尔有些头疼了，他自认对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学生还是很关心的，对其也算是比较了解的。

    阿米迪奇的性格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开朗。他其实很少让人cao心，总是以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以最好的状态对外。但这本质上是对于他人与环境的不信任，他很擅长自我消化情绪，可这也意味着当情绪积累过度难以自我消化时，他不会向外界寻求援助，而是在决堤后，彻底爆发。

    这让夏奈尔有些放心不下，但他也实在不想把阿米迪奇带去研究所，毕竟研究能否顺利进行都是问题，阿米迪奇的能力配得上更好的未来。

    至少夏奈尔曾想过，在自己离职后，阿米迪奇可以顶替自己原来在K公司的位置，好好工作，拿着一笔不菲的工资，然后找个漂亮的女孩结婚生子，退休后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简单快乐的过完一辈子。

    当然，夏奈尔也清楚自己只是对方的老师，没有资格和权力去规划别人的人生。但无论如何，阿米迪奇都不应该跟着他一起离开，不值得。

    所以，他才会跑回核心区来劝对方，这算是他的私心吧。

    “老师，您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夏奈尔终于从沉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没什么。阿米迪奇我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不如一会儿再说吧，看我刚买的蛋糕，原本还在发愁一个人吃不完会浪费呢。”阿米迪奇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餐桌上尚未打开的蛋糕，声音轻缓温柔让夏奈尔难以拒绝，“一起吃吧，老师不是很喜欢这家甜品店的草莓冰淇淋蛋糕吗？待会冰淇淋化了可就不好吃了。”

    夏奈尔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和对方好好沟通，他实在无法对一个放软了态度的人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而此刻，阿米迪奇显然是抓住这一点，故意卖乖，不想和他讨论辞职以及研究所的问题。

    他印象里阿米迪奇似乎并不是这样的，而是谦逊礼貌，虽然有时有些调皮，但总体上看还算是乖巧靠——

    夏奈尔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米迪奇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