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仪式
“这里是狭缝，精神和现实的狭缝。如果是现实，你现在就看不见我和尾巴，而如果是完全的精神世界，你现在应该在做梦。如果把精神比作海，我们现在浮在水面上，嗯，我是被你从深海里拖上来的。” 白衣服这次意外的诚恳，没有讲什么花里胡哨的怪话。 “那这里为什么变成这样？” “因为‘神的念头’降临了。” “‘神的念头’？” “神的一个念头。完美的生物，与其说是生物，像是神明直接站在更加宽广的宏观视角出于某种特定目的直接捏出来的‘工具’。没有父没有母，所有功能系统各司其职，各自趋近完美，像是出生就站在了迭代的终点。” “什么意思？” “果然理解这种事对现在的你而言还太早了吗？”他答非所问。 “你……” 埃尔文还想再问，却被对方打断了。 “走了走了，它开始狗急跳墙咯。再不过去你的两个队友要完蛋了。” 白衣服整个人有些惊悚地融化了，像蜡一样融化，融出的液体直直往埃尔文的身体里钻了进来。 他感到身体开始发热，大动脉迅捷而平缓地跳动，左肩伤口迅速的修复，很快脱落下一张干枯的死皮。深呼吸，能清晰感觉气体在胸腔里流转的路径。 “好久没有用过人的身体了，好怀念啊。” ‘埃尔文’伸了个懒腰，指关节不自觉一跳一跳的。 “还不太习惯。” 他扭扭脖子，打了个响指，元素遵从他的指挥暴躁的振动，木屋的墙壁突然自行燃烧出现一个灰烬的大洞。狂风吹息，刹那间前方的所有房屋都被贯通，构建出燃着火焰的焦土甬道。 甬道的尽头可以看见小村教堂的十字尖顶，有一点远，看起来小小的。 ‘埃尔文’踏着焦土，径直往南走， 每当他踏出焚烧的屋子，烈焰熊熊将整座木屋吞噬。 他没有回头，任凭身后火光冲天。烈焰里的村庄哀嚎着，每根朽木烤焦，扭转，绷裂，发出咔砰咔砰的脆响。 房屋轰然倒塌，声音如释重负，像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 威尔和肥仔踏上教堂的台阶。 教堂外有个水池，已经干涸很久了，池子中央立着一座依米尔像。 木质的神像雕工倒是挺好，不过选材极不考究，左眼下方点着小小深色的木心的痣，远远看过去表情极度悲伤，好像在哭。 乡村小教堂虽然比人们居住的木屋要好上不少，但是即便和八大城外城的教堂相比依旧显得穷酸，空间小小的，令人感觉束手束脚，不像是神会来光顾的地方，更像恶魔阴暗污秽的居所。 窝囊的小教堂里，一个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所有位置，端正摆放在有着浪潮纹路浮雕的圆形巨石台阶上。沙盘还只完成了一半，已经完成的一半精致到令威尔难以想象，人手居然能打磨出这样的微缩模型。一个瘦削的身影缩在角落，一下一下挫着石刻刀。 这应该就是那个石匠大叔，威尔两人也不去打扰。 修斯宁愿自己冒着风险去一栋屋子一栋屋子叫门，让不熟悉的村庄的威尔和肥仔先去教堂等待，令两人感动的想哭。 虽然没有见过恶魔的正体，但两人对修斯是抱有一定信任的，被困这么多年的孤独和无奈作不得假。而且冒险者在外要相互帮助是协会的宗旨。 但所谓‘恶魔’真的不可战胜？ 威尔对此半信半疑。 他从不把性命完全交付到别人手里，在腰包里掏出几块铁皮开始拼装，搭建出一个喇叭形人头大小的奇怪道具。然后把东西挂回腰间。 “什么东西？”肥仔问。 “我们之前猎杀的独角兽的魔能器官。” 魔能器官可以交付给协会代工制作魔能装备，大概原理是“模拟生物体内环境，不顾代价地激活器官活性”。这是埃尔文说的，威尔自己不是很明白，能用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有什么用，吹风吗？” 孤风独角兽的天赋是cao控风，强大到可以长时间在空中滞留，当时杀死它废了不少功夫，把左羊的箭袋都全清空了。 “听工匠说是老工艺，可以释放一道B级龙卷，可惜跟你的‘狮子心’不一样，只是消耗品，里面的器官用几次就要报废了。” 二十分钟以后，修斯带着乌泱泱的人群来到教堂，一队瘦弱的老人。 “要速度点，我们没时间了。村北好像也看到一只恶魔，为了甩开它绕了点路。” 他解释道，一把抹下额头的汗液甩甩手。 “村长已经不幸遇难了，我们更要同心协力，共同对抗恶魔，只要有虔诚的心，我们的祈求一定能传递到依米尔神所在的地方。现在我们举行圣仪！祈求依米尔惩戒这些来着阴暗的邪恶。”修斯站到高处发话，颇有几分领导气势。 依米尔神的圣仪，人们应该围绕着神像舞蹈，吃下神赐予的谷物和面包，然后喝下神像旁的圣水，代表着洗净了自身的污秽。 威尔有些疑惑，水池不是干涸的吗？ 村民们开始举行仪式了，和威尔所知完全不同。 他们把火把点燃，两人之间手握烧红的木棍连接，所有人笑着环绕着神像舞动。手上发出焦糊味也浑然不觉。 他们剥开黏在手上的火把，让流出的血水滴落到干涸的池子中。 威尔开始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了，但他不敢开口，令人毛骨悚然如魔鬼盛宴一样的气氛抹杀了所有不和谐音。村民癫狂的笑着，在威尔眼里下一秒他们就要变成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里不需要有理智的声音，在这个狂热的氛围里他是‘少数’，甚至是‘唯一’，大字不识一个的肥仔根本不明白这种仪式意味着什么！ 他的手摸上腰间的金属物，试图以这种动作赋予自己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神的拯救？ 什么神？ 怎么拯救？ 教堂的石台上的波涛纹路突然涌出血红色的液体，和漫流的洪水一样满溢出来。 液体从一级级从台阶淌下，淌过空地，流入那个干涸的水池，在水池中积蓄，村民们涌上去，相互推攘，抢夺似的用手从池子里勺液体喂进嘴里。 “神明没有抛弃我们。” “感谢神明赐予我圣餐，感谢神明赐予我力量” 威尔和肥仔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种绝伦的荒谬感，像被一盆冰水铺头盖下淋了全身，从身外凉透心底。 两人对视一眼。 “依米尔八戒，第一条，记得吧，赐予力量都是邪神。”威尔都快急哭了。 “这不是正常情况吧。”肥仔还没搞清楚状况。 “废话，肯定不是啊。” 修斯攒在人堆里混囵吞吃不亦乐乎，在枯瘦的人群对比下体型显得分外高壮。他的嘴角满是血迹，转头招呼两人。 “你们不吃圣餐吗？” 他笑着一边露出猩红的牙齿， “你们难道不接受神明的血rou？这可是我们战胜恶魔的唯一机会。” 这个男人分明没什么变化，还是满脸的大胡子，缺少锻炼的腰围，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不过是胡子上挂了点红色液滴，不知怎么的就令人畏惧了起来。 威尔脸上挤出惨得不行的假笑，连连摆手退让。 “额……好东西朋友们先吃。” 肥仔倒是挺冷静，手摸到背后正准备掏锤子…… 村子里突然有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将天幕笼罩。 修斯放弃了他们，朝着村子望去。 村民们也齐刷刷猛地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草道的尽头，一片吞噬一切的阴影显露了身形，正缓缓靠近，那是绝对的黑暗，吞噬一切的黑，好像和世界并不存在于一个次元。 阴影聚拢成形体，那个形体上缠绕着亡魂的哭嚎。 恶魔。 “这下可好，邪神对恶魔，那边赢我们都得栽。”威尔翻起白眼。 “不行，不行，得往好的方向想威尔，故事里的主角一般都会遇到这样的事，反派会同归于尽的。对，反派会同归于尽，我们等着捡尸体就可以了。” “没有同归于尽呢？” “那就帮它们同归于尽！”威尔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