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结束了
“震动怎么又开始了？” 大胡子一脸不爽的样子，粗鲁地嚎叫起来。本杰明知道，他之所以这么烦躁，是因为地震开始之后，野兽都在山林深处蛰伏起来。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今天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 周围的猎人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行人已经连续好几天颗粒无收，这种现状令人不得不着急。 他们一行猎手队伍现在正在村子西侧的林间空地驻扎，本杰明抬头望天，天气干燥，天光澄亮，白云高悬，看起来多半几天内都不会下雨。 “要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秃子走到他身边问道。秃子是猎手队伍的老资格，虽然不太正经，总是扮演耍宝的角色，关键时候还是能出几个主意的。 本杰明一巴掌削他的秃脑门，“蠢货，走得再远远得过地震吗？你想花一整天跑到君士坦丁？” 本杰明是村子最好的猎手，在队伍里是说一不二的老大。既然老大都这样说了，这个提案自然会被否决，可现在的问题并非‘不要怎么做’，而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呢？ 本杰明绕着空地转了转，打量了一圈猎人们，他们正卖弄短浅的学识，讨论村子的家常，聊得热火朝天。本杰明挠挠自己花椰菜一样的黑发，有些苦恼。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明明经过了圣仪的祝福，依米尔应当庇佑村庄才对呀。 “那家伙——那个黑衣服神甫，他人刚走没几天地震就开始了，不会就是那个混蛋把地震引来的吧！”人堆里不知有谁提了那么一嘴。 不至于吧？本杰明心想，告解和仪式都是我们求着他才做的。 “是吧~” 和本杰明所想的不同，气氛当即闹哄起来，一群猎人纷纷赞成，叽里咕噜地开始议论， “当时我就知道，那个小白脸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人。” “我也这么觉得！” 本杰明听到这话，感觉自己的印象是不是有什么错误，他开始回忆起当时黑衣神甫的那张冷脸。的确，越是回想感觉越觉得怪异，自己该不会真的被骗了吧？ “他们是不是还留下了盐巴，听说巫师会通过盐给人下降头，吸走别人的运气！” 这个观点令本杰明茅塞顿开，“有道理啊！”他接话道，想起自家火灶上那块盐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决定好了，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掏出那块盐巴扔掉，无论妻子怎样阻止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太有道理了。” “既然村长都这么说了……” 队伍里零散的讨论慢慢消失，很快结论就统一了下来—— 依米尔之怒必然是那个假神甫引来的！ “去tm的巫师！”“没错，去tm的！”“找到他我们就烧死他！” 有了共同的仇恨对象，队伍的氛围隐约变得更加团结起来。 可虽然震动的原因找到了，眼前‘该怎么办’的状况还是没解决，得出这个结论对他们的现状并没有起到任何帮助。 本杰明再三思考，终于作出了决定：“只能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碰碰运气了，实在不行也只能回去，依靠储存的干粮也可勉强过活。过去打不到猎物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大家也不是那么个样子就过来了。” …… 伴随着热烈的氛围，队伍继续出发，只有一个年轻人垂着头远远地落在最后。本杰明记得他，是个瘦削的孩子，黑到发亮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他是村里的寡妇珍妮特家的孩子，今年刚刚加入猎手队伍的新成员。他正沉着头思考，和一旁义愤填膺怒骂巫师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本杰明放缓脚步，和年轻人并肩而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新人，别担心，会有办法的。”之所以叫新人，因为他一时忘掉了这个孩子的名字。看来自己也正在慢慢变老，本杰明心中叹息。 “啊！”新人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抽搐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才抬头看他一眼，怯生生地回答道：“本杰明大叔，我其实……有点担心村子里，我感觉……震动好像越来越大了。” 本杰明不太喜欢这样畏畏缩缩的男人，说话的口气变得有点冲， “那又怎样？” “昨…昨天那个蜥蜴骑兵不是来让我们举村搬迁，说有个遗迹朝这里冲过来了……” 本杰明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猎人队伍的老鸟们已经开始嘻嘻哈哈，“开什么玩笑，遗迹怎么可能会动呢？况且蜥蜴骑兵是庇佑的兵种吧，我们这也不归庇佑管，那些贵族老爷一定是觉得壮丁不够，想要多收几口人的徭役税才骗我们搬迁过去。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了。” 本杰明也感觉有点好笑，他拍拍新人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胡思乱想。迈大步子要往队伍前面去领路，可背后的声音的阻止了他——那个孩子一字一顿地说，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感觉震动好像越来越厉害了，要不要、先回去、看看！” 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那你想怎么办？”本杰明转头问话，声音超乎自己想象的冰冷。 新人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我……” “现在就想要回家了吗，胆小鬼总会喜欢找mama的。”一旁的秃子开始阴阳怪气。本杰明知道秃子向来嘴贱，他在村子里风评一向不好，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习惯了这样子。 “你mama，一个寡妇怎么养活你，还不是靠那种事情。不知多少人去她的房间待过，这里的人都可以当你爸爸……” “啊啊啊！！！！！” 癫狂的咆哮斩断了恶意的言语，新人面色通红向秃子顶过去，一记冲拳正中下巴，却被秃子按着肩膀甩了出去。 秃子甩甩脑袋，脸上流露出愠怒的神情，用舌头润了下唇口，抬起双手摆出进攻姿态。 人墙将光线遮蔽，老鸟们也一齐环绕过来，组成人墙，看热闹似的开始起哄， “小子，可以啊。”“你再能揍他一拳，我喊你一声爸爸！”“上啊，上啊！干死他，干死他！” 新人红着眼再度冲上去，却被秃子轻轻放倒，被一脚踏在胸口，脸上狠狠吃了几下拳头——对秃子这样的老油子来讲而言新人的格斗还是太过稚嫩了。 其余老鸟们两不相帮，只在一旁嘻嘻哈哈笑着指指点点看戏，一言不合打起架来对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的事，而对于新人这也许才是他猎人生涯的第一课。 本杰明烦的不行，只觉得这帮家伙真是够了， “够了！秃子，停下！够了！” “村长，这小子还要多做点思想教育！”秃子踩着新人的胸腹，嬉皮笑脸。像是还觉得不够过瘾，他用大拇指抹掉上唇鼻腔蔓延开的血迹，攥紧拳头朝着那张脸孔又是一拳。 “我说，够了！”本杰明大声怒喝，天空也为之一震。 旁观的猎人队伍都知道他有些生气了，纷纷噤声，不敢再有多余的动静。 秃子还不解气，再踢新人一脚，恶狠狠瞪了一眼，才从他身上离开。那孩子倒在地上，黑漆漆的眼睛里饱含着仇恨，颧骨和嘴角的乌青伤痕令人同情。 沉默着对视了一会，本杰明才上前，一把抓住肩膀将他拉起来。 “年轻人不要老是胡思乱想。”他规劝道，掌心包裹住的肩膀正在剧烈抽动着，剧烈到近乎给人一种难以掌握的印象， “秃子，你也过分了。” “嘿嘿~”秃子的态度一向屡教不改，本杰明大概能知道他的想法——秃子的资历很老，甚至老过本杰明，他觉得自己肯收手就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双方都没有道歉，这件事就这样算是草草了结了，猎人们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转头继续前进。 本杰明单独留下，等待了新人一会让他冷静下来，然后才叹口气，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该出发了。接下来他们需要加快步伐，赶紧追上前方的大部队。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怪异的、不和谐的声音， “结束了……” 本杰明转头，新人呆滞地瞪大眼睛，他的嘴巴幼蚕般轻轻蠢动，嘴角的淤青上下起伏，声音轻微得只有站在身旁的本杰明能听见。虽然身体在颤抖，话语却平静得令人窒息—— “结束了” “什么？”本杰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追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结束了？什么东西结束了？ 怎么回事，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天色忽地阴沉了下来，太阳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风沙从身旁卷过，漫天都是脏兮兮的黄浊烟尘，鼻子嗅到了土腥气。 本杰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朝新人盯着的方向——村子所在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