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长恨痴情苦 难为逍遥士_第14章 约定
冷痕生怕百草翁忽然醒来，凑在他面前看了又看。 只见他嘴角含笑，长长打了个呵欠，似乎立刻就要醒来，却懒懒地转过身子，睡眼斜睨，竟又鼾声四起了。 冷痕抚了抚胸口，发觉他只是梦中呓语，并无其它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朱岚笑道：“他醒了么？” 冷痕摇摇头，朝他做个鬼脸，笑道：“没有，还在做梦呢。”说着又倒出一大把丹丸，一半分给朱岚，一半叩在自己嘴里，胡乱嚼了几下，便急着下肚了。 朱岚含笑摇头，娇柔无限，朝自己嘴上一指，又朝他嘴上一指。 冷痕嘴巴里塞的满满的，口齿不清地问：“什么？” 朱岚“嘘”了一声，向百草翁看了看，低声道：“小点声，被他发现就完了。” 冷痕耸了耸肩，一时眉飞色舞，变本加厉地摇头晃脑，但乖乖闭紧了嘴，再不发出半点声响。 朱岚扁了扁嘴，浅浅一笑，吃了几粒便不吃了，只歪头温柔地望着他，看他吃完又放在他掌心。 二人不时四目相顾，各自避开头去。却是一个无心，一个有意，除了秋风断续不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唔，好舒服！”百草翁梦中呓语不断，仰天打了个大呵欠，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抚着肚子四下乱找，“睡醒了，又该吃点东西了。咦，我的仙丹呢？” 冷痕一手抱着葫芦，一手满满的一掌心丹丸，呆呆地张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 “哎呀，我的仙丹！”百草翁大惊失色，抢起葫芦一摇，丹丸已被吃去了大半，顿时捶胸号啕大叫。 朱岚一心只跟着冷痕胡闹，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时看了百草翁大哭大叫，顿时发觉犯了个天大的错，满脸歉意地道：“是我们不好，我们赔你好了。” 百草翁并不领情，冷冷道：“赔？我的仙丹世上独一无二，你们怎么赔？” 冷痕本将他想得极好，谁知仙丹一吃，他竟大叫起来，立时觉得他不怎么好玩了，哼了一声，骂道：“小气鬼，活该你倒楣！”抹了抹嘴，又嬉皮笑脸地道，“马马虎虎，也不是很好吃。” 百草翁怒目而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叫嚷了片刻，笑容忽然又浮现脸庞：“也罢，吃也吃了，你们说怎么赔？” 朱岚想了一下，既然仙丹独一无二，自己断然是炼不成的，于是问道：“你说怎么赔，我们就怎么赔。” 百草翁叹了口气，摇头道：“本来我跟人打了个赌，看你们这些个小娃娃，只怕也没本事帮我了。” “你说谁小娃娃！”冷痕霍然起立，扯了扯袖子，“狗眼看人低，我看你才没本事！” 朱岚连忙拉他坐下，以免他胡言乱语，又对百草翁道：“打什么赌？说不定我们真能帮你。” 百草翁并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本来说好玩捉迷藏的，可那人临时耍赖，又不肯玩了。” 冷痕听说是捉迷藏，拍手笑道：“这个我最拿手！从小就和姑姑玩臭了。怎么个玩法？” 百草翁抚了抚满脸的胡须，悠然道：“我们说好三局两胜。他赢了我一局，只要再赢一局，那便赢定了，谁知他竟把那东西藏了起来，说道不玩了，其实就是怕我反过来赢他。” 冷痕满脸不屑，啐道：“少吹牛！你能输第一局，也能输第二局，怎么会赢？” 百草翁摇头道：“那很难说。只要我藏给他，他一定找不到，那岂不就是我赢了？” 冷痕嚷道：“你藏什么东西，怎么知道他一定找不到？你又不是神仙！” 朱岚皱了皱眉，道：“可万一你输了呢？” 百草翁道：“输了？呵呵……输了，那便要打屁股了。” 冷痕一听说打屁股，乐的手舞足蹈，大笑道：“那你屁股准是痒痒了，等着挨打吧。” 朱岚羞的低下了头，嗫声道：“你们这么大人了，还玩这个。” 百草翁道：“本来想叫你们一起玩的，可你们太小，只怕玩不了。” 冷痕急道：“谁说玩不了？我和姑姑一起玩的时候，从来就没输过！” 百草翁皱眉道：“可是现在想玩也不成了。” 朱岚道：“那为什么呢？” 百草翁叹道：“那东西现在不知丢哪了，除非把那东西找到，否则大家都玩不成。” 朱岚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百草翁略犹豫片刻，又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们那么小，肯定找不到。再说，万一他玩输了，生起气来凶的很，弄不好会打骂你们。” 朱岚道：“我们吃了你的东西，一定要赔给你的。放心吧，我们不怕，一定能找的到。” “蛛蛛，别听他的。”冷痕拉拉朱岚衣衫，又对百草翁做个鬼脸，“要找你自己去找，顺便屁股开花。” 百草翁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站起了身，自语道：“世上的好人都哪去了？唉，看我是个糟老头子，一个个都欺负我。偷吃了我的东西不说，还一心想我被人打。也罢也罢，我还是走吧。”起身大步走开，竟忘了把葫芦也带上。 朱岚忙跑着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央求。百草翁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朱岚看着冷痕，不停地冲他笑，一边听一边问。 百草翁耐心地讲解几句，直到她终于完全明白，一个劲地点头，才露出欣喜的笑容。 只是冷痕离的远了，至于他们说些什么，就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空中落下，一把将冷痕牢牢抱住，虽然大哭着，欢喜之情却溢于言表：“归儿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可让爹好找！” 冷痕吓了一跳，凝神一看，居然又是爱哭爱叫的鬼夜哭！忙挣了几下，纹丝不动，急着大叫：“你这老乌龟，真是阴魂不散！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 鬼夜哭怒道：“混小子！我不就是你爹么？”刚骂了一句又哈哈大笑，“好了，好了，爹终于又找到你了！” 突听身后一人道：“鬼夜哭，快放了这位小朋友！” 鬼夜哭听到有人说话，回身怪眼一瞪，盯着他看了片刻，又歪头细想，嘿嘿一笑，傲然道，“鬼夜哭？谁是鬼夜哭？喂，白毛老鼠，你是在叫我么？我不认识你，不跟你说话！” 百草翁怒道：“你这鬼东西！还不快放了他？” 鬼夜哭望望冷痕，又望望他，怒道：“他是我归儿子，又不是你归儿子，凭什么要我放了他？” 百草翁道：“你这死鬼，竟敢坏我大事！” 鬼夜哭不屑地道：“我管你什么大事小事！总之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你是他什么人？” 百草翁冷笑道：“你怎么忘了，你那不知死活的死鬼儿子，早去阎罗王那儿报到了。” 鬼夜哭怔了怔，顿时又失声痛哭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歪头想了一下，立刻红了眼，大声道，“是你，是你害死我儿子！还我儿子命来！”猛然将冷痕往地上一掷，抢上百草翁就是一阵乱打。 朱岚跑过去将冷痕扶起，连声问道：“你怎么样？痛不痛？” 冷痕嘻嘻一笑，反问道：“你真那么担心我？” 朱岚将手一甩，登时转过了脸去：“我……我才不会担心你！我担心你做什么。” 冷痕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故意道：“那倒是，我又不是你小相公。”一面说一边拉了她的手，躲在一株大树之后，笑眯眯地观起战来。双手左右掂来晃去，口中不停地叫道，“打他！踢他！哎呀，糟糕！真笨！” 朱岚羞红了脸，正不知怎样才好，只好一句话也不说。他不再提及那两个字，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为什么真的不提了，自己反而有点点的失落呢？ 冷痕道：“你看这黑白老鼠哪个更厉害？” 朱岚回过神，听他称二人为“黑白老鼠”，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不太庄重，仔细一想竟也十分贴切。放眼望去，只见拳来杖往，两个身影融为一体，打斗的越来越凶，中间夹杂着百草翁的喝骂：“你这疯子，快停下！不然我不客气了！” 鬼夜哭连声喘息，口中鲜血直吐，嘴上也不肯服输：“谁要你客气？你才不是我对手！”话虽如此，却渐渐落于下风。 朱岚道：“他们两个都是好人，能不打最好。” 冷痕嘻嘻笑道：“管他是好是坏，最好两个都打趴下才好玩。还有那什么仙，换作是我专打他屁股，非打的他比猴子屁股还红。” 朱岚噗哧一笑，娇嗔道：“你呀，就是改不了淘气。”话一出口，又红了半边脸，顿一顿又道，“刚才他告诉了我那东西藏在哪里。” 冷痕随口道：“什么东西？” 朱岚道：“捉迷藏要找的那个。你想他们谁赢？冷叔叔还是他？” 冷痕奇道：“关我爹什么事？”转念一想，立时醒悟，“哦，他跟我爹打赌捉迷藏？” 朱岚点了点头，又道：“他要找的东西叫什么断……断肠剑，说是被叔叔藏起来了。” 冷痕冷笑一声，摇头不已。 朱岚道：“你笑什么？” 冷痕喜不自胜，点头道：“那他准输定了。” 朱岚道：“三局两胜，还没比完呢，你怎么知道？” 冷痕笑道：“他这人真笨，我爹那把剑明明在身上背着，他却说给藏起来了，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不是输定了么？” 朱岚低头一想，嫣然笑道：“那叔叔准赢定了！” 百草翁曲杖在手，左招右架，渐渐与鬼夜哭斗得不可开交。鬼夜哭神智虽然不清，一招一式竟是拼了命的打法。 朱岚忍不住叹了口气，担心地道：“咱们去劝劝吧，希望他们别再打了。” 冷痕道：“劝什么劝？这样才好玩。” “阿弥陀佛——”树林中脚步声声，突然传来了一声佛号。 只见心叶大师手执禅杖，步履轻盈地走了出来，竟是身康体健，不似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冷痕抢上前去，拿眼睛横他几眼，又哼了几声，不悦地道：“原来是你这臭和尚，我爹呢？” 心叶却不以为忤，俯首笑道：“冷居士仙医妙术，别具一格，老僧万般钦佩。” 冷痕朝朱岚伸了伸舌头，神态颇为自豪。朱岚听他夸奖冷雪衣，也是心头鹊喜。 冷痕瞪着心叶，突然又板起了脸，埋怨道：“要不是我爹救你，你早死掉了，为什么还要冤枉他？我爹根本没有杀人。” 心叶神色一片迷茫，摇头道：“人虽有情，剑却无情。正邪之论，又当何去何从？”叹了口气，因见百草翁与鬼夜哭打斗得甚凶，上前说道，“二位还不肯罢手么？” 鬼夜哭道：“你怎么不说他，反来说我？”口中说着，手上却不肯吃亏，反倒挥舞的越来越快。 心叶合十道：“诸法究竟无所有，是空义。” 鬼夜哭疯疯癫癫，嘻嘻哈哈，或哭或笑道：“你不说我便不打，你一说我偏要再打。” 百草翁大叫道：“你到底停不停，别逼我杀了你！” 鬼夜哭吐了几口鲜血，哭道：“要停你先停！我才不停！” 但见红影一闪，一条禅杖横扫而过。百草翁、鬼夜哭立刻被反弹开去，二人各自喘息连连，恶眼相向。 鬼夜哭哈哈大笑，竖起了拇指：“大光头，你好本事！”又对百草翁道，“等我拿到断肠剑，一定先把你这白毛老鼠给杀了。” 百草翁哼了一声，怒道：“就怕你没本事，接不了他一招！” 鬼夜哭道：“你有本事怎么打不过我？” 百草翁哼了几声，只瞪着他，却不再多言。 鬼夜哭洋洋自得，嘻笑道：“你有什么屁话要说？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放一百个臭屁也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