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2:边城浪子(下) 第二十七章 出鞘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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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 这次是大汉怔住。 傅红雪道:“我根本不认得你。” 大汉冷笑道:“薛果仇家虽遍布天下,认得我的却早已被我杀光了,还能活着来杀我的,本就已只剩下些不认得的。” 傅红雪道:“你常常等着别人来杀你?” 大汉道:“不错。” 傅红雪淡淡道:“只可惜这次你却要失望了。” 大汉皱眉道:“你不是在这里等杀我的?” 傅红雪道:“我已立誓杀人绝不再等。” 大汉道:“你说的不错,杀人的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错过了实在可惜,实在是等不得的!” 傅红雪冷冷道:“所以你若是我的仇人,我昨夜就已杀了你!” 大汉道:“所以我并不是你的仇人?” 傅红雪道:“不是。” 大汉忽又大笑,道:“看来我运气还不错,看来做你的仇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傅红雪道:“绝不是。” 大汉道:“做你的朋友呢?” 傅红雪道:“我没有朋友。” 大汉道:“连薛大汉也做不了你的朋友?” 傅红雪道:“薛大汉?” 大汉笑道:“我就是薛大汉。” 傅红雪道:“我还是不认得你。” 薛大汉道:“你也不想认得我?” 傅红雪道:“不想。” 薛大汉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既不想要我人头,也不想做我朋友,这种人倒少见得很。” 傅红雪道:“本来就少见得很。” 薛大汉道:“你想要什么?” 傅红雪道:“只想跟着你的大车,到白云庄去。” 薛大汉道:“就这样?” 傅红雪道:“就这样。” 薛大汉道:“好,上车吧。” 傅红雪道:“我不上车。” 薛大汉又怔了怔,道:“为什么又不上车了?” 傅红雪道:“因为我没有五十两银子付车钱。” 薛大汉道:“你难道要跟在车子后面走?” 傅红雪道:“你坐你的车,我走我的路,我们本就没有关系。” 薛大汉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漆黑的刀,又忍不住叹道:“你真是个怪人,简直比我还怪!” 他的确也是个怪人。 天渐渐亮了。 初升的阳光,就像是刀一样,划破了轻纱般的冷雾,大地上的生命已开始苏醒了。 那小伙子还没有醒。 薛大汉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了他,大声道:“快起来,赶车到白云庄去。” 小伙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赔着笑道:“大爷就请上车。” 薛大汉道:“大爷不上车。” 小伙子怔了怔,道:“为什么不上车?” 薛大汉道:“因为大爷高兴。” 这小伙子年纪虽轻,赶车也赶了六七年,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花了钱雇车,却情愿跟在车子后面走。但只要是人家大爷高兴,他就算要在后面爬,也没有人管得着。 小伙子心里虽奇怪,倒也落得个轻松。他赶着车在前面走,后面居然有三个人在跟着——一个凶神般的大汉,一个脸色苍白的跛子,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 这样一行人走在路上,有谁能不多看几眼的。 但薛大汉洋洋自得,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傅红雪心事重重,我行我素,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世界的。翠浓眼睛里更没有别的人,在傅红雪面前,她根本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赶车的小伙子心里又不禁嘀咕,他实在想不通这三个人为什么要到白云庄去。白云庄本来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人去的地方。 薛大汉喝了几大口酒,忽然用力赶上大车,道:“我们又不是赶去奔丧的,你慢点行不行?” 小伙子赔笑道:“行,当然行。” 雇车的不急,他当然更不急。 薛大汉自己也放慢了脚步,道:“白云庄又不远,反正今天一定可以赶到的。” 他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傅红雪听的,傅红雪却像是没听见。 薛大汉已落在他身旁,又问道:“却不知你到白云庄去干什么?” 傅红雪还是听不见。 薛大汉道:“你认得袁秋云?” 傅红雪终于忍不住问道:“袁秋云是谁?” 薛大汉道:“就是白云庄的庄主。” 傅红雪道:“不认得。” 薛大汉笑了笑,道:“你连薛大汉都不认得,当然是不会认得袁秋云的了。” 傅红雪道:“你认得他?” 薛大汉道:“我怎么会认得那种老古董。” 傅红雪沉默了半晌,忽然又问道:“你只认得路小佳?” 薛大汉动容道:“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 他忽又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你当然知道,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我是去找他的。” 傅红雪道:“找他干什么?” 薛大汉冷笑道:“也不干什么,只不过想把他的脑袋切下来,一脚踢到阴沟里去。” 傅红雪道:“他是你的仇人?” 薛大汉道:“本来不是。” 他又喝了两口酒,道:“本来他是我的朋友。” 傅红雪道:“朋友?” 薛大汉咬着牙,道:“朋友有时比仇人还可怕,更可怕,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朋友。” 傅红雪道:“你上过他的当?” 薛大汉恨恨道:“我把全副家当都交付于他,把我最喜欢的女人也交给了他,但他却溜了,带着我的全副家当和我的女人溜了。” 傅红雪皱了皱眉,道:“看来他倒不像是个这么样的人。” 薛大汉沉声道:“就因为他不像,所以我才会信任他。” 傅红雪又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朋友有时的确比仇人还可怕。” 薛大汉道:“你从来都没有朋友?” 傅红雪道:“没有。” 薛大汉叹了口气,又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起酒来。 过了很久,傅红雪忽然又道:“你本来不必陪我走的。” 薛大汉道:“的确不必,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车上。” 傅红雪也不说话了。 又走了段路,薛大汉忽然把酒葫芦递过去,道:“喝口酒?” 傅红雪道:“不喝。” 薛大汉道:“你从来都不喝酒?” 傅红雪道:“从来不喝。” 薛大汉道:“赌钱呢?” 傅红雪道:“从来不赌。” 薛大汉道:“你喜欢干什么?” 傅红雪道:“什么都不喜欢。” 薛大汉叹道:“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喜欢,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傅红雪道:“我本不是为了有趣而活着的。” 薛大汉道:“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傅红雪紧握着他的刀,一字字道:“为了复仇。” 薛大汉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竟也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苦笑着道:“看来做你的仇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 傅红雪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又不说话了。 薛大汉目光闪动,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也认得路小佳?” 傅红雪道:“我只见过他。” 薛大汉道:“怎么会见到的?” 傅红雪道:“他想来杀我。” 薛大汉动容道:“后来呢?” 傅红雪淡淡道:“后来他就走了。” 薛大汉道:“你就让他走?” 傅红雪道:“我并不想杀他……我想杀的只有一个人。” 薛大汉道:“你的仇人?” 傅红雪点点头。 薛大汉道:“你的仇人只有一个?” 傅红雪道:“现在我只知道一个。” 薛大汉叹了口气,道:“你的运气比我好。” 傅红雪忽然也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的运气比我好。” 薛大汉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若有杀不尽的仇人可杀,倒也是人生一快,只可惜我……” 他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只可惜我连那一个仇人都找不到。” 薛大汉道:“你那仇人是谁?” 傅红雪道:“你不必知道。” 薛大汉目光闪动,道:“但是我却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他。” 傅红雪沉吟着,终于道:“他姓马,马空群。” 薛大汉悚容道:“万马堂的主人?” 傅红雪也悚然动容,道:“你认得他!” 薛大汉摇摇头,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喃喃道:“这就难怪你要到白云庄去了!” 傅红雪道:“白云庄和万马堂又有什么关系?” 薛大汉道:“本来是没有的。” 傅红雪道:“现在呢?” 薛大汉道:“你难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傅红雪道:“我怎么会知道?” 薛大汉道:“你也没有接到帖子?” 傅红雪道:“谁发的帖子?” 薛大汉道:“当然是白云庄,今天就是他们少庄主大喜的日子。” 傅红雪道:“我也不认得他。” 薛大汉道:“但新娘子你却一定认得的。” 傅红雪道:“新娘子是谁?” 薛大汉说道:“就是马空群的女儿,听说叫作马芳铃。” 傅红雪的脸色变了。 薛大汉沉吟着,道:“所以马空群今天想必也会到白云庄去。”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傅红雪已纵身跃上了马车。 他轻功一施展出来,行动就突然变得箭一般迅速,绝没有人再能看得出他是个跛子。 薛大汉看着他,目中带着深思之色,过了半晌,才叹息着道:“果然是好身手!” 这时傅红雪却已蹿上了马车的前座,夺过了那小伙子的马鞭,“唰”的一鞭往马腹上抽了下去。 马车已绝尘而去,竟将薛大汉和翠浓抛在后面。 翠浓垂下头,眼泪似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薛大汉忽然对她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甩下你的。” 语声中他已迈开大步追上去,只五六步就已追上了马车,一伸手,拉住了车辕。 拉车的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车马竟硬生生被他拉住了,再也没法子往前走半步。 薛大汉又回头向翠浓笑了笑,道:“请上车。” 翠浓终于抬起头,轻轻道:“那女人不该抛下你跟路小佳走的,你是个君子。” 薛大汉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这年头君子在女人面前已不吃香了。” 第二十九章蛇蝎美人 天大亮,阳光普照。 今天已是九月十五。 九月十五。 乌兔太阳申时。 大吉。 忌嫁娶。 忌安葬。 冲龙煞北。 晴。 艳阳天。 大地清新,阳光灿烂。路上不时有鲜衣怒马的少年经过,打马赶向白云山庄。 拉车的马当然不会是快马,但现在它的确已尽了它的力了。傅红雪已将马鞭交回给那小伙子,坐到后面来,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 这双手本就不适于赶车的。 “你为何不留些力气,等着对付马空群!” 傅红雪紧紧地闭着嘴,脸色又苍白得接近透明。 翠浓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目中充满了忧郁之色,却又不知是为谁忧虑。 薛大汉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酒,喃喃道:“我只希望路小佳和马空群都在那里……” 傅红雪突然道:“那么你就该少喝些酒。” 薛大汉皱眉道:“为什么?” 傅红雪冷冷道:“醉鬼是杀不死人的,尤其杀不死路小佳那种人。” 薛大汉冷笑道:“难道要杀人前只能吃花生?” 傅红雪道:“花生至少比酒好。” 薛大汉道:“哪点比酒好?” 傅红雪道:“哪点比酒都好。” 嘴里有东西嚼着的时候,的确可以令人的神情松弛,而且花生本就是件很有营养的东西,可以补充人的体力。 薛大汉刚瞪起眼睛,像是想发脾气,却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们都应该吃点花生才是,我们好像都太紧张了。” 赶车的小伙子忽然回过头来,笑说道:“现在咱们已经走上往白云庄的大道了,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白云庄。” 薛大汉立刻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瞧。 大道上黄尘滚滚,山色却是青翠的,翠绿色的山坡上,一排排青灰色的屋顶在太阳下闪着光。 薛大汉皱着眉,道:“看来这白云庄的规模倒真不小。” 赶车的小伙子笑道:“袁家本是这里的首户,提起袁家的大少爷来,在这周围八百里的人有谁不知道的呢?” 薛大汉又瞪起眼,厉声道:“大爷我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赶车的小伙子一看见他瞪眼,早已吓得转回头,再也不敢开腔了。 马车已渐渐走入了山路,两旁浓荫夹道,人迹却已渐少。 该来的人,此刻想必都已到了白云庄。 “马空群是不是真的会在那里?” 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凸出青筋,若不是如此用力,这双手只怕已在发抖。 翠浓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他若在这里,就跑不了的,你何必着急?” 傅红雪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薛大汉也正在看着这柄刀。 这本来是柄很普通的刀,但是被握在傅红雪苍白的手里时,刀的本身就似已带着一种神秘的、符咒般的魔力。 无论谁看着这柄刀就像是已被魔神诅咒过的。 薛大汉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道:“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刀?” 傅红雪道:“不能。” 薛大汉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没有人看过我的刀!” 薛大汉道:“我若一定要看呢?” 傅红雪冷冷道:“那就一定有人要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薛大汉的脸色已有些变了,却笑了笑,道:“路小佳的剑就不怕被人看,他的剑根本就没有鞘。” 傅红雪道:“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他的剑,但最好永远也不要想看我的刀。” 他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一字字接着道:“这本来就是柄不祥的刀,看到它的人必遭横祸。” 薛大汉脸色又变了变,还想再问,但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 他转过头,就看见有样东西在太阳下闪着光,赫然竟是一粒花生。 剥了皮的花生。 花生落下,落在路小佳嘴里。 路小佳懒洋洋地站在路中央,他的剑也在太阳下闪着光。 薛大汉跳了起来,乌篷大车的顶,立刻被他撞得稀烂。 路小佳叹了口气,道:“幸好这辆车不结实,否则你的头岂非要被撞出个大洞?” 薛大汉厉声道:“你岂非就想我头上多个大洞。” 路小佳微笑道:“仔细想一想,那倒也不坏,把酒往洞里倒,的确比用嘴喝方便些。” 薛大汉又跳起来,怒道:“你还想在我面前说风凉话?你还敢来见我?” 路小佳道:“为什么不敢?我本来就是在这里等你的。” 薛大汉怔了怔,道:“你知道我要来?” 路小佳道:“别人都在奇怪,你为什么不坐在车上,我却一点也不奇怪,就算你把车子扛在背上走,我都不会奇怪。” 他微笑着又道:“你这个人本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薛大汉道:“你呢?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路小佳道:“笨蛋做的事,我就做不出。” 薛大汉冷笑道:“你当然不是笨蛋,我才是笨蛋,我居然将你这种人当作朋友。” 路小佳道:“我本来就是你的朋友。” 薛大汉厉声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交给你的八十万两银子呢?” 路小佳淡淡道:“我花了。” 薛大汉大叫道:“什么?你花了?” 路小佳道:“我们既然是好朋友,朋友本就有通财之义,你的银子我为什么不能花?” 薛大汉怔了怔道:“你……你怎么花的?” 路小佳道:“全送了人。” 薛大汉道:“送给了谁?” 路小佳道:“一大半送给了黄河的灾民,一小半送给了那些老公被你杀死了的孤儿寡妇。” 他不让薛大汉开口,又抢着道:“你的银子来路本不正,我却替你正大光明地花了出去,你本该感激我才是。” 薛大汉怔住了,怔了半天,突又大声道:“我的女人你难道也送给了别人?” 路小佳道:“那倒没有。” 薛大汉道:“她的人呢?” 路小佳道:“我已杀了她。” 薛大汉又跳起来,大叫道:“什么,你杀了她?” 路小佳淡淡道:“我杀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何必大惊小怪?” 薛大汉道:“你……你为什么要杀她?” 路小佳道:“因为她想偷人。” 薛大汉怒道:“她偷的男人是谁?” 路小佳道:“我。” 薛大汉又怔住。 路小佳道:“她虽然想偷我,却没有偷着,但我既不能保证别的男人都像我一样,也不能保证她不去偷别人,所以只好杀了她。我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你不戴绿帽子。” 薛大汉道:“你难道不能用别的法子?” 路小佳冷冷地答道:“别的法子我不会,我只会杀人。” 薛大汉怔在那里,又怔了半天,忽然仰面大笑,道:“好,杀得好。” 路小佳道:“本来就杀得好。” 薛大汉道:“你杀人好像总是杀得大快人心。” 路小佳道:“我花钱也花得痛快。” 薛大汉大笑道:“花得真痛快,痛快极了,连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路小佳道:“我早就知道你会佩服我的。” 薛大汉道:“这酒还不错,来两口吧。” 路小佳道:“这花生也不错,正下酒。” 两人大笑着,你勾起了我的肩,我握紧了你的手。 赶车的小伙子已经在旁边看得连眼睛都直了,他还真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朋友。 薛大汉忽又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回去就走了呢?” 路小佳道:“我赶着去杀别人。” 薛大汉道:“杀谁?” 路小佳笑了笑,道:“就是那个刚才还在你车上的人。” 薛大汉道:“刚才?……” 他回过头,才发现刚才还在车上的傅红雪,竟已不见了,只剩下翠浓一个人坐在那里。 现在她却已不再低垂着头,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路小佳。 薛大汉皱眉道:“你那男人呢?” 翠浓咬着嘴唇,道:“他不是我的男人,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把我当作他的女人,他简直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人。” 薛大汉道:“也许你看错了他。” 翠浓道:“我没有……我从来不会看错任何一个男人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路小佳,忽又冷笑道:“我现在总算也看出你是哪种男人了。” 路小佳淡淡道:“我是哪种男人?” 翠浓道:“是个没胆子的男人!” 路小佳笑了。 翠浓道:“你若还有一点胆量,为什么不敢娶马芳铃?” 路小佳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翠浓道:“因为我知道她是跟着你走的。” 路小佳道:“你知道?” 翠浓道:“我看见她去追你的,也知道她一定追上了你。” 路小佳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事倒真不少。” 翠浓道:“只可惜她知道的事却太少,所以才会喜欢你。” 路小佳又笑了,道:“你以为她真的喜欢我?” 翠浓道:“她若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去追你?” 路小佳道:“也许她只不过是为了要我替她杀人而已。” 翠浓道:“男人为女人杀人,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难道从来没有杀过人?” 路小佳道:“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去杀了傅红雪?” 翠浓道:“你敢不敢去?” 路小佳冷笑! 翠浓道:“就因为你不敢,所以就想法子将她送给了别人。” 路小佳道:“你以为是我不要她的?” 翠浓道:“她既然不顾一切去追你,又怎么会不要你?” 路小佳叹道:“这其中当然还有个故事。” 翠浓道:“什么故事?” 路小佳道:“我带她到白云庄来,她看到了小袁,忽然发现小袁比我好,所以就爱上了小袁,把我一脚踢了出去。”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故事既不曲折,也不离奇,因为这事本就常常会发生的。” 翠浓道:“你为什么要带她到白云庄来?” 路小佳道:“这地方我本就常常来的。” 翠浓冷笑道:“也许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摆脱她,所以才故意带她来,故意替他们制造这个机会。” 路小佳道:“哦?” 翠浓道:“因为你本来就怕傅红雪,怕他的刀比你的剑快。” 路小佳道:“哦?” 翠浓道:“但现在你当然已用不着怕他了,因为他已绝不会再找你,现在你已跟万马堂的人完全没有关系。” 路小佳冷冷地说道:“我本来就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翠浓道:“但现在白云庄已跟万马堂结了亲。” 路小佳微笑道:“这门亲事岂非本来就是门当户对的?” 翠浓道:“而且他当然不会知道是你将马芳铃带来的。” 路小佳道:“他知道的事的确不多。” 翠浓道:“所以他一定会认为袁秋云也是他的仇人之一。” 路小佳道:“很可能。” 翠浓道:“所以他现在很可能已杀了袁秋云。” 路小佳道:“也很可能。” 翠浓道:“你一点也不关心?” 路小佳语气淡淡地道:“我为什么要关心?是他杀了袁秋云也好,是袁秋云杀了他也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翠浓盯着他,道:“你关心的是什么?” 路小佳道:“我只关心我自己。” 他忽又笑了笑,道:“就跟你一样,你几时关心过别人?” 翠浓努着嘴唇,缓缓地道:“但我却实在是关心他的。” 路小佳道:“哦?” 翠浓道:“你不信?” 她美丽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晶莹的泪珠,凄然道:“你当然不信,有时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怎么会忽然变得关心他了。” 路小佳道:“你流泪的样子实在很好看,可惜我一向只喜欢会笑的女人,并不喜欢会哭的。” 翠浓咬着牙,突然从车上扑了过去,手里已多了柄尖刀,一刀刺向他的胸膛。 但她的手很快就被抓住。 路小佳微笑着,紧紧地捏住了她的手,悠然道:“你杀人本不该用刀的,像你这样的女人,杀人又何必用刀?” “叮”的一声,刀落在地上。 翠浓忽然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刚才还想杀了他,真的想杀了他,但现在却伏在他胸膛上,似已将整个人都交给他。 因为他比她强。女人一向只尊敬比自己强的男人。 薛大汉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忽然笑了笑,道:“刚才她好像真的想杀了你。” 路小佳道:“本来就是真的。” 薛大汉道:“但现在……” 路小佳道:“现在她已知道杀不了我。” 薛大汉道:“所以她现在已准备让你宰了。” 路小佳道:“宰?” 薛大汉笑道:“你难道真不懂我说的这‘宰’字是什么意思?” 路小佳当然懂。 每个男人都懂。 薛大汉道:“女人就是这样子的,她宰不了你,你就可以宰她。” 路小佳垂下头,看着怀中的翠浓。 翠浓显然已听见了他们所说的话,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躯体柔软而温暖。 薛大汉道:“傅红雪还是个不懂风情的孩子,这女人看来却一定要我们这样的男人才能对付得了。” 路小佳冷冷道:“她本来就是个婊子。”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乳房,抓得很用力。 但翠浓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路小佳看着她,眼睛里忽然露出痛苦厌恶之色,又一把揪住她头发,重重的一个耳光掴了下去。 她苍白美丽的脸立刻被打出了个掌印,鲜红的血慢慢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可是她眼睛里却发出了光,看着路小佳,忽然大笑道:“原来你是个……” 路小佳不让她这句话说完,又一掌掴在她脸上。 她的人立刻被打得滚在马车下,像一摊泥般倒在那里。 薛大汉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打她的,你应该……” 路小佳道:“我应该杀了她。” 薛大汉道:“为什么?因为她偷人?但傅红雪又不是你的朋友,何况她本就是婊子。” 路小佳道:“婊子并不该杀,世上还有种比婊子更下贱的女人。” 薛大汉道:“哪种?” 路小佳道:“一种天生的婊子。” 薛大汉又笑了,道:“你难道希望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处女?” 路小佳脸色变了变,冷冷道:“我们又何必站在这里谈这种女人?” 薛大汉道:“我们应该到哪里去?” 路小佳道:“去看杀人。” 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兴奋,他一向觉得杀人比女人好看得多。 薛大汉道:“杀人?谁杀人?” 路小佳道:“除了傅红雪外,还有谁杀人值得我们去看?” 忽又笑了笑,道:“你一定也想看看傅红雪那柄刀究竟有多快的。” 薛大汉脸上忽然也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微笑着道:“我只希望他莫要杀错了人。” 第三十章护花剑客 路小佳和薛大汉都已走了,翠浓却还蜷伏在马车下,动也不动。 赶车的小伙子已被刚才的事吓得面无人色,又怔了半天,才蹲下身,从马车下拉出了翠浓。 他以为翠浓一定很气愤,很痛苦。 谁知她却在笑。 她的脸虽然已被打青了,嘴角虽然在流着血,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兴奋之意。 挨了揍的人,居然还笑得出。 小伙子怔住。 翠浓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 小伙子摇摇头。 翠浓道:“因为他在对自己生气。” 小伙子更不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对自己生气?” 翠浓道:“他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我虽然是个女人,他却只能看着我。” 小伙子还不懂。 翠浓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他只不过是条蚯蚓而已。” 小伙子道:“蚯蚓?” 翠浓道:“你没有看见过蚯蚓?” 小伙子道:“我当然看见过。” 翠浓道:“蚯蚓是什么样子?” 小伙子道:“软软的,黏黏的……” 翠浓眨着眼,道:“是不是硬不起来的?” 小伙子道:“一辈子也硬不起来。” 翠浓嫣然道:“这就对了,所以他就是条蚯蚓,在女人面前,一辈子也硬不起来。” 小伙子终于懂了。 “她天生就是个婊子。” 想到别人对她的批评,看着她丰满的胸膛、美丽的脸…… 他的心忽然跳了起来,跳得好快,忽然鼓起勇气,吃吃道:“我……我不是蚯蚓。” 翠浓又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睛里反而露出种悲伤痛苦之色,柔声道:“你看我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小伙子看着她,脸涨得通红,道:“你……你……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翠浓道:“还有呢?” 小伙子道:“而且……而且你很好,很好……”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赞美的话说,但“很好”这两个字却已足够。 翠浓道:“你会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走?” 小伙子立刻大声道:“当然不会,我又不是那种混蛋。” 翠浓道:“抛下我一个人走的男人就是混蛋?” 小伙子道:“不但是混蛋,而且是呆子。” 翠浓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忽然又有泪光涌出,过了很久,才慢慢地伸出手。 她的手纤秀柔白。小伙子看着她的手,似已看得痴了。 翠浓道:“快扶我上车去。” 小伙子道:“到……到哪里去?” 翠浓柔声说道:“随便到哪里去,只要是你带着我走。” 说完了这句话,她眼泪已流了下来。 “今天真是他们家办喜事?” “当然是真的,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请这么多的客人来?” “但这些人脸上为什么连一点喜气都没有,就好像是来奔丧的?” “这其中当然有缘故。” “什么缘故?” “这本来是个秘密,但现在已瞒不住了。” “究竟为了什么?” “该来的人,现在已经全都来了,只不过少了一个而已。” “一个什么人?” “一个最重要的人。” “究竟是谁?” “新郎官。” “……” “他前天到城里去吃人家的酒,本来早就该回来了,却偏偏直到现在还连人影都不见。”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他的人呢?到哪里去了?” “也没有人看见,自从那天之后,他这个人就忽然失踪了。” “奇怪……” “实在奇怪。” 看着喜宴中每个客人都板着脸,紧张得神经兮兮的样子,并不能算是件很有趣的事。 但叶开却觉得很有趣。 这无疑是种很难得的经验,像这样的喜宴并不多。 他留意地看着每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他在猜,其中不知道有几个人是真的在为袁家担心。 有些人脸上的表情虽然很严肃,很忧郁,但却也许只不过是因为肚子饿了,急着要喝喜酒。 有些人也许在后悔,觉得这次的礼送得太多,太不值得。 叶开笑了。 丁灵琳坐在他旁边,悄悄道:“你不该笑的。” 叶开道:“为什么?” 丁灵琳道:“现在每个人都知道新郎官已失踪了,你再笑,岂非显得有点幸灾乐祸?” 叶开笑道:“不管怎么样,笑总比哭好,今天人家毕竟是在办喜事,不是出葬。” 丁灵琳嘟起了嘴,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缺德的话?” 叶开道:“不能。” 丁灵琳道:“不能?” 叶开笑道:“因为我若不说,你就要说了。” 丁灵琳也板起了脸,看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很愉快。 因为她觉得叶开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而且没有失踪。 午时。 新郎官虽然还没有消息,但客人们总不能饿着肚子不吃饭。 喜宴已摆了上来,所以大家的精神显得振奋了些。 丁灵琳却皱起了眉,道:“我那些宝贝哥哥怎么还没有来?” 叶开道:“他们会来?” 丁灵琳道:“他们说要来的。” 叶开道:“你希望他们来?” 丁灵琳点点头,忍不住笑道:“我想看看路小佳看见他们时会有什么表情。” 叶开道:“路小佳若真的把他们全都杀了呢?” 丁灵琳又嘟起嘴,道:“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起我们丁家的人?” 叶开笑了笑,说道:“因为你们丁家的人也看不起我。” 丁灵琳冷笑道:“马家的人看得起你,所以把儿子女儿都交托给了你。”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早知道马芳铃会忽然成亲,我就该把小虎子也带来的。” 现在他已将小虎子寄在他的朋友家里。 他的朋友是开武场的,夫妇两个人就想要个儿子,一看见小虎子,就觉得很欢喜。 叶开有很多朋友,各式各样的朋友,做各种事的朋友。 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朋友的人,朋友们通常也很喜欢他。 丁灵琳瞪着他,忽然冷笑道:“你叹什么气?是不是因为马大小姐嫁给了别人,所以你心里难受。” 叶开淡淡道:“丁大小姐还没有嫁给别人,我难受什么?” 丁灵琳又忍不住笑了,悄悄道:“你再不来我家求亲,总有一天,我也会嫁给别人的。” 叶开笑道:“那我就……”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这时他已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手里紧紧握住他的刀,慢慢地走入了这广阔的大厅。 大厅里拥挤着人群,但看他的神情,却仿佛还是走在荒野中一样。 他眼睛里根本没有别的人! 但别的人却都在看着他,每个人都觉得屋子里好像忽然冷了起来。 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竟仿佛带着种刀锋般的杀气。 叶开也感觉到了,皱着眉,轻轻道:“他怎么也来了?” 丁灵琳道:“说不定也是路小佳找来的?” 叶开道:“他为什么要特地把我们找来?我本来就觉得奇怪。” 他语声又忽然停顿,因为这时傅红雪也看到了他,眼睛里仿佛结着层冰。 叶开微笑着站起来,他一直都将傅红雪当作他的朋友。 但傅红雪却很快地扭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慢慢地穿过人丛,脸也仿佛结成了冰。 但他握刀的手,却似在轻轻颤抖着,虽然握得很紧,还是在轻轻颤抖着。 他走得虽然很慢,但呼吸却很急。 丁灵琳摇了摇头,叹道:“他看来更不像是来喝喜酒的!” 叶开道:“他本来就不是。” 丁灵琳道:“你想他是来干什么的?” 叶开道:“来杀人的!” 丁灵琳动容道:“杀谁?” 叶开道:“他既然到这里来,要杀的当然是这地方的人!” 他的声音缓慢,神色也很凝重。 丁灵琳从未看过他表情如此严重,忍不住又问道:“难道他要杀袁……” 叶开的表情更严肃,慢慢地点了点头。 丁灵琳道:“就在这里杀?现在就杀?” 叶开道:“他杀人已绝不会再等。” 丁灵琳道:“你不去拦阻他?” 叶开冷冷道:“他杀人也绝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目光忽然也变得刀锋般锐利,只有心怀仇恨的人,目光才是这样子的。 丁灵琳此刻若是看到了他的眼睛,也许已不认得他了,因为他竟像是忽然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但丁灵琳却已在看着傅红雪的刀,轻轻地叹息,道:“看来今天的喜事只怕真的要变成丧事了……” 苍白的脸,漆黑的刀。 这个人的心里也像是黑与白一样,充满了冲突和矛盾。 生命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 也许他全部不懂。 他只懂得仇恨。 傅红雪慢慢地穿过人群,走过去。 大厅的尽头处挂着张很大的“喜”字,金色的字,鲜红的绸。 红是吉祥的,象征着喜气。 但血也是红的。 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手里捧着碗茶,本来和旁边的女伴窃窃私语。 她忽然看到了傅红雪。 她手里的茶碗就跌了下去。 傅红雪并没有看她,但手里紧握的刀已伸出。 看来他的动作并不太快,但掉下去的茶碗却偏偏恰巧落在他的刀鞘上。 碗里的茶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叶开叹了口气,道:“好快的刀。” 丁灵琳也叹了口气,道:“的确快。” 傅红雪慢慢地抬起手,将刀鞘上的茶碗又送到那妇人面前。 这妇人想笑,却笑不出,总算勉强说了一声:“多谢。” 她伸出手,想去接这碗茶。 但她的手却实在抖得太厉害。 忽然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接过那碗茶。 一只很稳定的手。 傅红雪看着这只手,终于抬起头,看到了这个人。 一个很体面的中年人,穿着很考究,须发虽已花白,看来却还是风度翩翩,很能吸引女人。 事实上,你很难判断他的年纪。 他的手也保养得很好,手指修长、干燥、有力。不但适于握刀剑,也适于发暗器。 傅红雪盯着他,忽然问道:“你就是袁秋云?” 这人微笑着摇摇头,道:“在下柳东来。” 傅红雪道:“袁秋云呢?” 柳东来道:“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傅红雪道:“好,我等他。” 柳东来道:“阁下找他有什么事?” 傅红雪拒绝回答。 他目光似已到了远方,他眼前似已不再有柳东来这个人存在。 柳东来居然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微笑着将手里的一碗茶送到那妇人面前,道:“茶已有点凉了,我再去替你换一碗好不好?” 这妇人嫣然一笑,垂下头,轻轻道:“谢谢你。” 看到柳东来,她好像就立刻变得轻松多了。 丁灵琳也在看着柳东来,轻轻道:“这人就是‘护花剑客’柳东来?” 叶开笑了笑,道:“也有人叫他夺命剑客。” 丁灵琳道,“他是不是袁秋云的大舅子?” 叶开点点头,道:“他们不但是亲戚,也是结拜兄弟。” 丁灵琳眼波流动,道:“听说他是个很会讨女人欢喜的人。”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我看他对女人实在很温柔有礼,你为什么不学学他?” 叶开淡淡道:“我实在应该学学他,听说他家里有十一房妾,外面的情人更不计其数。” 丁灵琳瞪起了眼,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不学学好的?” 她的脸忽然红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话,所以已有很多人扭过头来看她。 大家现在虽然还不知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但却都已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立刻就要有灾祸发生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个人从后面冲了出来,一个已穿上凤冠霞帔的女人。 新娘子马芳铃。 新郎官下落不明,新娘子却冲出了大厅,大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几乎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马芳铃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是鲜红的,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她一下子就冲到傅红雪面前,嗄声道:“是你,果然是你!” 傅红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这个人似的。 马芳铃瞪着他,眼睛也是红的,大声道:“袁青枫呢?” 傅红雪皱了皱眉,道:“袁青枫?” 马芳铃大声道:“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有人看见你们的……” 傅红雪终于明白,这地方的少庄主,今天的新郎官,原来就是那在长安市上的佩剑少年。 他也看见了彭烈。 彭烈也是这里的客人,这消息想必就是彭烈告诉他们的。 傅红雪淡淡道:“我本来的确可以杀了他。” 马芳铃的身子颤抖,突然大叫,道:“一定是你杀了他,否则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你……你……你为什么总要害我,你……” 她声音嘶哑,目中也流下泪来。 她衣袖里早已藏着柄短剑,突然冲过去,剑光闪电般向傅红雪刺下。 她的出手又狠又毒辣,只恨不得一剑就要傅红雪的命。 傅红雪冷冷看着她,刀鞘横出一击。 马芳铃已踉跄倒退了出去,弯下了腰不停地呕吐起来。 可是她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那柄剑。 傅红雪冷冷道:“我本来也可以杀了你的。” 马芳铃流着泪,喘息着,突又大喊,挥剑向他扑了过来。 她似已用了全身的力量。 但旁边有个人只轻轻一拉她衣袖,她全身力量就似已突然消失。 这是内家四两拨千斤,以力解力的功夫。 懂得这种功夫的人并不多,能将这种功夫运用得如此巧妙的人更少。 那至少要二三十年以上的功夫。 所以这人当然已是个老人,是个很有威仪的老人。 他穿着也极考究,态度却远比柳东来严肃有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瞪着傅红雪,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傅红雪闭着嘴。 老人目中带着怒色,道:“就算她不是我的媳妇,我也不能看你对一个女人如此无礼。” 傅红雪突然开口,道:“她是你的媳妇?” 老人道:“是的。” 傅红雪道:“你就是袁秋云?” 老人道:“正是。” 傅红雪道:“我没有杀你的儿子。” 袁秋云凝视着他,终于点了点头,道:“你看来并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 傅红雪缓缓道:“但是我却可能要杀你!” 袁秋云怔了怔,突然大笑。 他平时很少这样大笑的,现在他如此大笑,只因为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大笑着道:“你说你可能要杀我?你竟敢在这里说这种话?” 傅红雪道:“我已说过,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还要问你。” 袁秋云道:“你可以问。” 傅红雪握紧了他的刀,一字字问道:“十九年前,一个大雪之夜,你是不是也在落霞山下的梅花庵外?” 袁秋云的笑声突然停顿,目光中忽然露出恐惧之色,一张严肃有威的脸,也突然变得扭曲变形,失色道:“你是白……白大侠的什么人?” 他知道这件事! 这句话已足够说明一切。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身子突然发抖。 奇怪的是,他本来在发抖的一双手,此刻却变得出奇稳定。 他咬紧牙关,一字字道:“我就是他的儿子!” 他说完了这句话。 袁秋云也听了这句话,但这句话却已是他最后能听见的一句话了。 傅红雪的刀已出鞘! 他杀人已绝不再等! 刀光一闪。 闪电也没有他的刀光这么凌厉,这么可怕! 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一闪刀光,但却没有人看见他的刀。 袁秋云也没有看见。 刀光只一闪,已刺入了他的胸膛。 所有的声音突然全都停顿,所有的动作也突然全都停顿。 然后袁秋云的喉咙里才突然发出一连串“咯咯”声,响个不停。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红雪,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悲哀和怀疑。 他不信傅红雪的刀竟如此快。 他更不信傅红雪会杀他! 傅红雪的脸又已变为苍白,苍白得几乎透明。 袁秋云看着他,忽然用力将自己的身子从他的刀上拔出。 于是他倒了下去。 鲜血雨点般溅出,落在他自己身上。 他眼珠渐渐凸出,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嘶:“那天我不在梅花庵外!”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却不是傅红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刀已入鞘,刀上还带着血。 他忽然听见一个人用比刀还冷的声音说:“你杀错人了!” “你杀错人了!”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动,甚至连惊呼和叹息都没有,每个人都已被这幕就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事情所震惊,震惊得几乎麻木。 “你杀错人了!” 傅红雪的耳朵里似也被震得“嗡嗡”地响。 这句话说的声音虽不大,但在他听来,却像是一声霹雳。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 柳东来就站在他面前,那张永远带着微笑的脸,已变成死灰色! 他的眼睛看来却像是把刀,正像刀锋般在刮着傅红雪的脸,缓缓道:“那天晚上,他的确不在梅花庵外。” 傅红雪咬紧牙关,终于忍不住问:“你知道?” “只有我知道。” 柳东来的脸也已扭曲,因痛苦和悲伤而扭曲,接着说道:“那天晚上,也正是他妻子因难产而死的时候,他一直都守在床边,没有离开过半步。” 这绝不是谎话。 傅红雪只觉得自己胸膛上仿佛也被人刺了一刀,全身都已冰冷。 柳东来道:“但他却知道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外的血战。” 傅红雪道:“他……他怎么会知道的?” 柳东来道:“因为有人将这秘密告诉了他。” 傅红雪道:“是谁告诉了他?” 柳东来道:“我!” 这一个字就像是一柄铁锤,又重重地击在傅红雪胸膛上。 柳东来充满痛苦和悲伤的眼睛里,又露出种说不出的讥嘲之色,道:“我才是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刺杀你父亲的人!” 他转过脸看着袁秋云的尸身,目中早已有泪将出,黯然接着道:“他不但是我的姻亲,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就同生死、共患难,我们之间从无任何的秘密。” 傅红雪道:“所以你才将这秘密告诉了他?” 柳东来凄然道:“但我却从未想到我竟因此而害了他。” 他的话就像是尖针一样,在刺着傅红雪。 他接着道:“我将这秘密告诉他的时候,他还责备我,说我不该为了个女人,就去做这件事,那只因他还不知道我跟那女人的情感有多深。” 傅红雪颤声道:“你……你去行刺,只不过是为了个女人?” 柳东来道:“不错,是为了个女人,她叫作洁如,她本来是我的,但是白天羽却用他的权势和钱财,强占了她!” 傅红雪突然大吼,道:“你说谎!” 柳东来仰面狂笑,道:“我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你难道从未听说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 傅红雪的脸又已血红,身子又在剧烈地颤抖,忽然大吼拔刀! 雪亮的刀光,匹练般向柳东来刺过去,刀又入鞘。 柳东来前胸的衣襟却已裂开,鲜血像雨点般溅了出来。 但是他连动也没有动,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狠毒讥诮的笑容。 傅红雪厉声道:“你敢再说一句这种无耻的谎话,我就要你慢慢地死。” 柳东来冷冷道:“袁老二已因我而死了,我本就没有准备再活下去,怎么死都一样。” 傅红雪道:“所以你才血口喷人,用这种话来侮辱他。” 柳东来道:“我随便你用什么法子都行,但你却一定要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每个字都是。” 他声音虽已因痛苦而颤抖嘶哑,但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傅红雪却在发抖,突然转身,拔出了一个人的剑,抛给他。 柳东来接住。 傅红雪厉声道:“现在你手里已有剑了。” 柳东来道:“是的。”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只有在蒙着脸的时候才敢杀人?” 柳东来凝视着他手里握着的剑,喃喃道:“我的确该杀了你,免得你再杀错别人,但血已经流得太多了,太多了……” 他忽然挥手,手里的剑立刻洒出了一片光幕。 他的剑轻灵、巧妙。 他出手的部位奇特,剑招的变化奇诡而迅速。 护花剑客本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几位剑客之一,他的声名并不是骗来的。 你可以骗得到财富,骗得到权力,但无论谁也骗不到武林中的名声。 那只有用血才能换来——用别人的血才能换来。 但这次他流的却是自己的血。 轻灵美妙的剑光刚洒出去,还很灿烂,很辉煌,但突然间就已消失。 刀已在他胸膛上。 他的脸已扭曲,但嘴角却还是带着那种讥诮恶毒的笑。 他还是在看着傅红雪,喘息着道:“果然是举世无双的快刀,只可惜无论多么快的刀,也改变不了事实的真相!” 说完了这句话他才倒下去。 他一定要说完这句话才能倒下去,才肯倒下去。 第三十一章刻骨铭心 刀已入鞘。 刀上的血当然绝不会干的。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身,左脚先迈出去,右腿再慢慢地跟上去。 他身子还在发抖,正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 “你说谎,你说的每个字都是谎话。” 他慢慢地走过人群,眼睛笔直地看着前面,他已没有勇气再去看地上的尸体,也没有勇气再去看别的人。 后面突然传来痛哭的声音。 是马芳铃在哭。 她痛哭,咒骂,将世界上所有恶毒的话全都骂了出来。 傅红雪却听不见,他整个人都已麻木。 没有人阻拦他,没有人敢阻拦他。 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刀。 漆黑的刀! 外面的阳光却还是明亮灿烂的,他已走到阳光下。 马芳铃头发已披散,疯狂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