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千钧一发
沈浪无言垂首,心头却不禁暗暗叹息:“好厉害的幽灵宫主,但总有一日我会知道你究竟是谁的,而且这一日看来已不远了。” 只见快活王突又展颜一笑,道:“此事虽无趣,但本王今日却另有一件有趣之极的事。” 沈浪笑道:“但望王爷相告。” 快活王长须掀动,纵声笑道:“就在今日,竟又有一人不远千里而来,投效于我。” 沈浪动容道:“哦……此人是谁?” 快活王道:“此人自也是天下之英雄。” 沈浪轩眉道:“天下之英雄?” 快活王道:“此人不但酒量可与你比美,武功只怕也不在你之下,独孤伤与他拆了七掌,竟也败在他手下。” 沈浪再次动容,道:“此人现在何处?” 快活王抚掌道:“他与你正是一时瑜亮,是以本王特地请你前来与他相见,天下之英雄尽在此间,不亦快哉,不亦快哉。” 霍然长身而起,笑道:“此刻他仍在与人痛饮不休,你正好赶去和他对饮三百杯。” 拉起沈浪的手,大步向曲廊尽头的花厅走了过去。 只听一阵阵欢呼豪饮之声,透过珠帘,传了出来。 那燕儿正掀着半边帘子,悄悄向里面窥望,听见后面的人声,瞧见了快活王,一缩脖子,一溜逃走了。 珠帘内有女子娇笑,道:“芳芳敬了你二十杯,萍儿也敬了你三十杯,现在,我敬你三十杯,你为何不喝下去?” 另一个女子娇笑道:“是呀,你若不喝下去,珠铃一发脾气,就要咬你的舌头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大笑道:“区区三十杯,算得了什么,来,倒在盆子里,待我一口气喝下后,再来个三十杯又如何。” 他喝得连舌头都大了,但语声听在沈浪耳里,竟仍似那么熟悉,沈浪忍不住一步赶过去,掀起珠帘。 只见花厅里杯盘狼藉,五六个轻衣少女都已衣襟半解,云鬓蓬乱,晕红的面颊,如丝的媚眼,正告诉别人说她们都已醉了。 一条大汉,箕踞在这些自醉却更醉人的少女间,敞着衣襟,手捧金盆,正在作淋漓之豪饮。 金盆边沿,露出他两道浓眉,一双醉眼,敞开的衣襟间,露出他黑铁般的胸膛,却不是熊猫儿是谁? 熊猫儿,熊猫儿,原来你也到了这里。 一时之间,沈浪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无论如何,这猫儿此刻还能痛饮一盆美酒,显见得仍是体壮如牛,总是令人可喜之事。 沈浪但觉眼前有些模糊,这莫非是盈眶热泪。 他就站在门旁,静静地瞧着熊猫儿,瞧着熊猫儿将那盆酒喝得点滴不剩,扬起金盆,大笑道:“还有谁来敬我?” 沈浪微微笑道:“我。” 熊猫儿目光转动,瞧见沈浪,呆住。 然后突然狂呼一声,抛却金盆,一跃而起,大呼道:“沈浪呀沈浪,你还没有死么?” 呼声中他已紧紧抱住沈浪,那扑鼻的酒气、汗臭,嗅在沈浪鼻子里,沈浪只觉比世上所有女子的脂粉都香得多。 朋友,这就是朋友,可爱的朋友。 有了这样的朋友,谁都会忘记忧愁。 一声霹雳,雷雨倾盆而落。 这是干燥的边境少有的大雨,使人倍添欢乐。 沈浪与熊猫儿把臂走在暴雨中,他们的头发已湿,衣衫也湿透,若非这如注大雨,又怎能平静他们沸腾的热血。 庭院中没有人迹,只有碧绿的树叶在雨中跳跃,只有这一双重逢的朋友,他们的心,也在跳跃着。 在方才他们互相拥抱的一刹那中,快活王心目中居然也含有真心的欣慰,居然也会拍着他们的肩头说:“多日未见的好朋友,要说的话比多日未见的情人还多,你们自己聊聊去吧,我绝不许别人去打扰。” 在那一刹那中,沈浪突然觉得这绝代的枭雄也有着人性,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么恶毒冷酷。 现在,熊猫儿脚步已踉跄,葫芦中的酒所剩已无多。 他挥舞着葫芦,大笑道:“朋友,酒……世上若没有朋友,没有酒,自杀的人一定要比现在多得多,第一个自杀的就是我。” 沈浪扶着他,微笑道:“猫儿,你又醉了么?” 熊猫儿瞪起眼睛,道:“醉?谁醉了?” 沈浪道:“此刻你是醉不得的,我正有许多话要问你,许多话要向你说,你我以后能这样谈话的机会只怕已不多了。” 雨打树叶,雷声不绝,他们的语声三尺外便听不清楚,何况在这大雨中的庭园中,三十丈外都没有个人影。 若要倾谈机密,这确是最好的地方,最好的时候。 沈浪道:“你非但现在不能醉,以后也永远不能醉的,酒醉时人的嘴就不密了,你若在酒醉时泄露了机密……” 熊猫儿大声道:“我熊猫儿会是泄露机密的人么?” 沈浪一笑,道:“你自然不是。” 他笑容一现即隐,叹道:“她此番竟将你与朱七七放出来,倒当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事,由此可见她计谋之变化运用,的确是人所不及。” 熊猫儿道:“你说的她,可是……” 沈浪道:“自然是那王……” 熊猫儿笑道:“她行事竟能出你意料之外,自然是个好角色。” 沈浪默然半晌,又道:“她可当真为朱七七与王怜花订了婚事?” 熊猫儿叹道:“女人,女人……简直都不是东西。” 沈浪道:“朱七七真的心甘情愿?” 熊猫儿恨声道:“见鬼的才懂得女人的心。” 沈浪又默然半晌,叹道:“这也难怪朱七七,她见我既与那王……王夫人订了亲事……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唉,她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她的脾气。” 熊猫儿眼睛眨了眨,道:“但她也该知道你此举别有用意。” 沈浪苦笑道:“其实,世上又有谁能真的了解我的心意?有时连我自己都无法了解,愈是我挚爱着的人,我对她愈是冷漠,这是为的什么?” 熊猫儿道:“因为你在逃避,你不敢去承受任何恩情,因为你觉肩上已挑起副极重的担子,因为你自觉随时都可能死。” 沈浪黯然道:“你说得是。” 熊猫儿道:“你既觉如此痛苦,为何不放下那副担子?” 沈浪道:“有时我真想放下一下……世上的人那么多,为何独独要我挑起这副担子,快活王纵是恶人,但他待我却不薄,为何我一定要他的性命?我如此做法,又能得到什么?又有谁会了解?谁会同情……” 在这如注的大雨下,在这最好的朋友身旁,沈浪也不觉发出了他积郁着的牢骚、感慨。 他竟吐露了他始终埋藏心底,从未向人吐露的心事。 熊猫儿没有瞧他,只是静静倾听。 过了半晌,沈浪又道:“自然,这其中有个原因。” 熊猫儿道:“可是就为了这原因,所以你宁愿承受痛苦,也不愿放下那担子?” 沈浪道:“不错。” 熊猫儿道:“那又是什么原因?” 沈浪道:“只因快活王与我实是势难两立,所以我纵然明知王家母子也是人中的恶魔,我纵然明知他们在用尽各种方法来利用我,但为了除去快活王,我宁可不惜一切,也要和他们合作到底。” 熊猫儿道:“莫非你与快活王有什么私人的恩怨不成?” 沈浪目中闪动着火花,道:“正是。” 熊猫儿道:“是为了白飞飞?” 沈浪道:“你想我会是为了她么?” 熊猫儿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沈浪沉吟半晌,缓缓道:“这是我心底的秘密,我现在还不能说。” 熊猫儿道:“你何时才能说?” 沈浪道:“等快活王死的时候。” 熊猫儿道:“他不会比你先死的。”口中这八个字说出,手掌已接连点了沈浪七处穴道,说到最后一字,一个肘拳将沈浪撞了出去。 就算杀了沈浪,沈浪也不能相信熊猫儿竟会向自己出手,甚至直到他跌倒在地,他还是不能相信。 他身子不能动弹,口中嘶声道:“猫儿,你……你这是在开玩笑么?” 熊猫儿挺立在雨中,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他醉意似已完全清醒,笑声竟也突然改变。 沈浪面色惨变,失声道:“你不是熊猫儿。” “熊猫儿”狂笑道:“你如今才知道,不嫌太晚了么?” 沈浪道:“你……你莫非是龙四海?” “熊猫儿”大笑道:“不错,你现在总算变得聪明了些。” 沈浪惨笑道:“我早就该想到是你的,我早就觉得你与熊猫儿许多相似之处,世上若有一人能假冒熊猫儿而如此神似,那就是你。” 龙四海道:“你为何不早些想到?” 沈浪道:“只因我瞧错了你,我实未想到那般英雄气概的龙四海,竟也会是别人的走狗。” 龙四海不怒反笑,道:“这次总该叫你得着个教训,无论多么聪明的人,也会上人当的,只可惜这教训你已永远无法享用了。” 沈浪惨然道:“不错,任何人都会上人当的。” 龙四海道:“但咱们为了要你上当,的确也花了不少心思。” 沈浪叹道:“熊猫儿自然已来了,否则快活王纵有无双的易容好手,也是无法将你改扮得与他一模一样的。” 龙四海笑道:“你果真是个聪明人,快活王为我易容时,熊猫儿就躺在我身旁,我简直就是自他身下取下来的模子。” 沈浪道:“但还有……” 龙四海道:“还有声音,是么?” 他一笑道:“我模仿别人语声的本事,本就不小,但我还怕被你听出,是以故意装作酒醉,且舌头都大了,其实我一共也不过只喝了三杯酒,其中还有一杯是倒在身上的,真正醉了的,只不过是那些小丫头而已。” 沈浪苦笑道:“果然妙计,无论是谁,见到陪你喝酒的人都已醉了,自然再也不会想到你喝的酒竟是假的。” 龙四海道:“何况,再加上这雷雨扰乱了语声,正是天助我成事,更何况你今日精神不知怎地,本就有些恍惚,我再骗不倒你,那才是活见鬼。” 沈浪黯然,过了半晌,哑声道:“但熊猫儿他……” 龙四海笑道:“这其中只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熊猫儿来投效快活王确是真的。” 沈浪道:“快活王莫非怀疑了他,所以……” 龙四海道:“快活王倒未怀疑他,怀疑的是你。” 沈浪动容道:“我?” 龙四海道:“他今晨醒来,寻不着白飞飞,也寻不着你,心里便动了怀疑,那时恰巧熊猫儿来了,他正好假借熊猫儿来试试你。” 他狂笑道:“这一试之下,你果然露了原形。” 沈浪苦笑道:“如今你又想怎样?” 龙四海阴森森笑道:“快活王再三吩咐,只要一试出你真相,便立刻下手将你除去,你这样的人多留一刻都是祸害,何况他……他也不愿再见到你。” 沈浪长长叹息,惨笑道:“很好,不想我沈浪今日竟死在这里。” 龙四海大笑道:“不想声名赫赫的沈浪今日竟死在我手里。” 一步掠过去,铁掌已待击下。 沈浪突又喝道:“且慢。” 龙四海狞笑道:“你再想拖延时间,也是无用,此刻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沈浪苦笑道:“我只想再问你一句话。” 龙四海道:“你还有什么话好问?” 沈浪惨然道:“我只要知道,熊猫儿此刻在哪里?” 龙四海大笑道:“好,你和熊猫儿果然不愧为生死过命的交情,直到此时此刻,你还是忘不了他,好,我告诉你……” 他目中笑意变得更恶毒,一字字接道:“你只管放心,你在黄泉路上,是不会寂寞的,熊猫儿会陪着你,说不定他此刻已比你先走了一步。” 沈浪失色道:“他……他……他也遭了毒手?” 龙四海道:“不错。” 沈浪道:“是……是谁下的毒手?” 龙四海道:“告诉你,你难道还想为他报仇不成……只因他一心逞强,拼命胜了独孤伤一掌,所以取他性命的,正是独孤伤。” 沈浪道:“但……但快活王在未知我真相之前,怎会取他的性命?我若是真心投效快活王,快活王岂非杀错了他?杀错了这样的人才,岂不可惜?” 龙四海道:“快活王属下收容的都是智计武功双全之士,熊猫儿匹夫之勇,有勇无谋,他的死活,快活王根本不放在心上。” 沈浪默然半晌,缓缓阖起双目,道:“很好,你现在可以动手杀我了。” 龙四海铁掌已向他咽喉切下。 谁来救他?的确没有人来救他。 大雨滂沱,窗前雨如珠帘下卷。 染香伏在窗前,数着雨珠,等着沈浪。 她也知道自己无论等多久,都是白等的,她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明知不可能的事,自己为什么偏要去做呢? 她第一个承受的男人,是王怜花。 她对王怜花本来也有着一分幻想,但自从见到沈浪后,她便将这份幻想全部转移到沈浪身上。 她见的男人多了,沈浪却是第一个能拒绝她引诱的,她觉得沈浪的确和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同。 她本来认为世上大多的男人都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想不到世上的男人还有沈浪这一种。 她痴痴地想着,痴痴地笑着。 突然,一双手自后面掩住了她的眼睛,一张热烘烘的嘴在她耳畔低声轻语,带着笑道:“谁?” 染香的心跳了起来,颤声道:“沈……沈浪?” 那张嘴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口,在她耳珠上轻轻舐了舐,笑骂道:“小鬼。” 染香失声道:“公子……是你。” 王怜花纵经易容,但这轻薄的声音,这轻薄的动作,染香是绝不会弄错的。 王怜花大笑:“小鬼,总算被你猜着了。” 一把扳过她的身子,将她那温暖而柔软的身子紧贴在他自己身上,就像是两个已合在一起的样子。 他拼命吻她,就像是猫捉住了鱼,她透不过气,却没有闪避。 然后,他终于放开了她,笑道:“我知道你在想我,这就是我给你的补偿。” 染香身子已软了,咬着嘴唇,道:“鬼要你这样补偿。” 王怜花眯起眼睛,轻声道:“你不想?” 染香跺脚道:“不想,不想,偏不想。” 王怜花道:“莫非这两天沈浪已喂饱了你。” 染香的脸居然红了,啐道:“人家才不像你。” 王怜花大笑道:“我就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 大笑着又一把抱住了染香,脚步在移向床。 染香明明已讨厌死了他,但不知怎地,竟推不开他。 王怜花的嘴就停留在她脖子上。 染香的喘息愈来愈急迫,颤声道:“我先问你,你……你……怎会来的……嗯……你可见着了沈浪?” 王怜花笑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是么?” 他的手摸索着,咯咯轻笑道:“我知道你也想的,你也需要的,是么?” 染香的手立时垂下了,呻吟着道:“我……你……嗯……轻……轻……轻轻地……好么……” 她终于崩溃,仰面倒在床上。 但她心上想着的,却是只有沈浪。 女人的最大奇怪之处,就是当她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时,心里还可以去想另外一个男人。 她承受着王怜花的一切,她也在反应着,蠕动着。 但她口中却仍在呻吟着道:“沈浪,他……他此刻会回来么?” 王怜花也在喘息着,道:“沈浪,见鬼的沈浪,他此刻不会回来的,我希望他死了最好。” 窗外大雨滂沱,窗内怎会有风? 龙四海铁掌已击下。 突然,一人冷冷道,“住手。” 龙四海骇然回首,只见一条颀长枯瘦的黑衣人影,自暴雨下的林木间,幽灵般的飘飘掠出。 龙四海展颜笑道:“原来是独孤兄,那猫儿已解决了么?” 独孤伤道:“哼!” 龙四海道:“那沈浪还等什么?” 独孤伤冷冷道:“你不能杀他。” 龙四海失声道:“为什么?” 独孤伤咬牙道:“要杀沈浪,只有某家亲自动手。” 龙四海松了口气,笑道:“既是如此,请。” 他微笑着后退三步,静等着独孤伤出手,他确信独孤伤出手之狠毒残酷,是万万不会在自己之下的。 他确信沈浪在临死前必定还要受许多摧残、折磨。 他安心地静等着来瞧沈浪的痛苦。 他知道独孤伤总是将别人的痛苦视为自己的欢乐。 极乐的狂欢,已渐渐趋于平静。 染香仍在微微喘息着,四肢也仍因方才的狂欢而轻轻颤抖,牙齿轻磨着,像是仍在咀嚼欢乐的余韵。 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温柔。 温柔的轻抚,温柔的言语,哪怕就是温柔的一瞥也好。 但王怜花却已站了起来,就像陌生人般站了起来,方才的一切,他此刻便似已完全忘怀。 染香仰卧在床上,瞧着他。 瞧着他穿衣,着靴……用手指去梳拢头发。这就是方才与她契合成一体的人,这人的生命,方才还曾进入她的生命,但此刻却连瞧都未瞧她一眼。 染香的心里突然充满了羞侮、悲哀、愤怒。 她突然对面前这男人恨入刺骨。 王怜花已拉平了衣襟,理好了头发,终于回头瞧了一眼,嘴角挂起了一丝残酷的、满足的、得意的微笑。 他微笑着瞧着这似已完全被他征服了的女子,那姿态就像是一个自战场归来的征服者。 他眯着眼笑道:“怎么样?你已动不了啦,是么?我的确和别的男人不同,是么?不是我这样的男人,怎能满足你这样的荡妇。” 染香空虚地眯着眼睛,想用枕头盖住脸,但双手却因愤恨而颤抖,颤抖得再也无力抓起枕头。 王怜花瞧着她颤抖的手,笑道:“你还想要么?现在可不行了,也许……也许晚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小荡妇等得着急的。” 染香咬紧牙,道:“你要到哪里去?” 王怜花道:“现在有个人还在等着我……” 他突又笑了,笑得更得意,道:“你永远想不到她是谁的。” 染香忍不住问道:“谁?” 王怜花挺直了身子,道:“朱七七。” 染香眼睛吃惊地瞪大了,失声道:“朱七七?她也来了?” 王怜花道:“当然,告诉你,她已嫁给了我。” 染香身子一阵颤抖,道:“嫁……嫁给了你?” 王怜花大笑道:“但你放心,她现在还不能用,我还是会来找你的,你那副荡样,有时的确叫人着迷。” 他微笑着弯下身,捻一捻染香的胸膛,眯着眼笑道:“有时我真不知你这身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只可惜沈浪这呆子,居然竟不懂得来享受……” 染香颤声道:“享受……享受……” 突然疯狂般跳了起来,去扼王怜花的脖子,嘶声道:“你这恶魔……恶鬼……” 王怜花反手一个耳光,就将她打得飞了出去,他摸着脖子上被她指甲抓破的一丝血痕,怒道:“你疯了么?” 染香“砰”地落在床上,捶手顿足,嘶声道:“我恨死你……我恨死你了。” 王怜花道:“骚婆娘,你怕我以后不来找你了么?” 染香大声道:“你以后再来,我就跟你拼命,我……我再不许你碰我一根手指……我死也不许你再碰我一根手指。” 王怜花狞笑道:“我想要的时候,还是要来的……” 他又重重一捻染香的胸脯,大笑道:“小娼妇,你不许我碰你一根手指么……小娼妇,我不来找你,你受得了么?……” 他大笑着,扬长走了出去。 一声霹雳,震开了窗户。 染香终于伏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放声哭道:“我是荡妇……我真是荡妇么?沈浪……沈浪,你也说我是荡妇么……沈浪,沈浪,你为什么还不回来看看我……” 独孤伤瞪着沈浪,目光冷得像冰。 他这冰冷的目光中,没有狠毒,也没有愤怒,只是空虚的冰冷,龙四海从未见过到任何人的目光像他这样绝对的没有感情。 他暗中思忖:“这人的眼睛在杀一个人时,和抱一个人时只怕也是完全一样的,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再瞧沈浪,沈浪的脸色居然也没有什么改变。 他又不禁暗中思忖:“一个人在即将被杀时脸色还能保持如此平静,世上除了沈浪之外,只怕再也难找出第二个。” 他觉得独孤伤与沈浪实在都是怪人。 现在,一个怪人立刻就要去杀另一个怪人了。 他确信这情况必定有趣得很。 只是,他还是想不出,当独孤伤的铁掌击在沈浪身上时,那双冰冷的眼睛,是否会有些变化。 他也想象不出,当沈浪身上被独孤伤铁掌击中时,那面容难道还能保持如此平静么? 他急着要瞧这一刹那。 王怜花步出门,走入雨中。 他也听见了染香的哭声,他心里充满了残酷的满足。 他喜欢听别人哭,他喜欢看别人痛苦。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从小就喜欢看别人痛苦,他若瞧见别人欢乐幸福,他自已就会痛苦得受不住。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别人,当然他更不会承认他自己心底实在充满了自卑,所以对任何人都怀恨、嫉妒。 在这世上他唯一最害怕的人就是他母亲。 他自己对自己说:他对母亲是无比地敬爱佩服,死也不会承认他心底实在对他母亲在暗暗怀恨着。 别人都有家庭、父兄,为什么他没有? 别人的母亲都是那么慈祥和气,为什么她不? 这些问题他在很小时也曾想过,但自从七岁以后,他每想起这问题,就立刻将之远远抛却。 他只要见着女人,就要报复。 他喜欢别人也被折磨、羞侮,而失去幸福、自尊,而自卑、自愧,他喜欢别人家庭离散,无父无母。 现在,他行走在雨中,心里在想着朱七七,他正在想不知该如何才能使朱七七终生痛苦。 他当然也想到沈浪,方才他冷眼旁观,瞧见朱七七对沈浪的模样,他就知道朱七七心中还是只有沈浪。 就算朱七七真的嫁给了他,也是忘不了沈浪。 他紧握双拳,紧咬牙齿,已被这嫉恨折磨得要发狂。 突然间,他瞧见暴雨中的林木间,似有人影闪动,他悄然掠了过去,便瞧见独孤伤、“熊猫儿”和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