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爱恨难分还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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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草原上战马奔腾,两军追逐;杨云骢夹在满洲的败兵群中,纵有绝世武功,也挡不住排山倒海般的狂潮,给败军涌迫,身不由己,一直奔逃! 忽然满清的败军中有人四处传呼,大声叫道:“我们的援军就来了,不准后退,违令者斩!”但哪里呼喝得住,就是有些兵士,想停下脚步来,也给前头退下来的败军拥着倒退。杨云骢暗叫“苦也”,正奔逃间,忽见纳兰将军的帅旗在身旁飘动,杨云骢侧面一望,只见纳兰秀吉跨在一头骏马上,两边拥着亲兵,大声呼喝,在败军中呼叫。也不知他们喝的是什么?纳兰秀吉忽然看见杨云骢的面,大吃一惊,把马一提,疾冲过来,冲倒了几个兵士,手扬处,几枝弩箭,闪电般射来,杨云骢被夹在人群之中,无可闪避,一扭腰左胁又中了一箭!杨云骢急聚气凝神,双手抓住两名清兵,向纳兰秀吉掷去,纳兰秀吉的战马狂嘶几声,向侧面冲去,纳兰秀吉的亲兵紧傍着主帅奔逃,而杨云骢也给败军拥着直向后退,刹忽之间,那枝帅旗,又已离开他二三十丈了! 过了一阵,杨云骢忽觉得胁下发麻,心念一动,想道:莫非中了毒箭?百忙中,腾手取出天山雪莲配成的“碧灵丹”咽下,但仍是感到心头发闷,双腿也觉酸软。这时只要稍一松气,立刻就会给败兵们挤到地上,践踏而死!杨云骢心内叫道:“我不能死,哈萨克的兄弟们尚未找到,我不能死!”一种奇异的精神力量支持着他,又跑了一阵,周围的败兵已分成许多小股逃命,“人潮”的压力减了许多。杨云骢趁势脱了出来,专拣人少的地方奔逃。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忽见前面有一个山沟,里面似有人声马声,敢情也是藏有败军。但杨云骢这时顾不得了,一飘身进了山沟,正想奋力跃上山坡,忽然双腿一酸,百骸欲散,刚跃起几尺就跌了下来,杨云骢神志未乱,知道是精神用得过度,支撑不住,更兼毒箭所伤,牵累肌肉麻痹,他急忙爬到几块山石围成的峦障之后、盘膝打坐,又咽下一粒“碧灵丹”,这“碧灵丹”善治内伤,兼能解毒,只是服下之后,就应静坐。杨云骢刚才奔跑逃命,本来非常危险,幸他仗着内功深湛,硬把毒气迫在胁下,不会发散,所以才得没事。现在精神耗尽,那是再也不能拼硬走动了。 杨云骢坐了下来,用短剑在胁下轻轻割开一道裂口,将手指按在周围,用手指一挤,黑色的浓血汩汩流出,约流了一大茶杯,血色这才转淡红。杨云骢把底衫撕破,将伤口包扎起来,暗道:“好毒!” 这时毒血虽已去尽,精神尚未恢复。杨云骢盘膝静坐,自己运用气功疗法治疗,心内暗自祷告:“天见可怜,不要让人闯进来!” 杨云骢潜心默坐,运气活血,对周围一切,几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自觉气达四梢,小腹发热,知道已不碍事,这才站了起来。睁眼一看,已是子夜,风吹草动,远有笳声,山沟外一片静寂,渺无人影,两军追逐,不知已到何处。杨云骢试试活动筋骨,自觉除了气力稍减以外,已如平常。忽然想起跃入山沟之时,似有马嘶人语之声,不知现在是否还在山沟内,是友是敌,得看分明,于是拔出短剑跃上山坡,只见山沟内草长逾人,乱草之中有辆破烂的车子,杨云骢伏地聆听,忽听得有一个极熟的声音喊道,“你别近我!”杨云骢大吃一惊,这可不正是纳兰明慧的声音! 杨云骢急忙跃出,只见那辆破车旁边,有两个彪形大汉,威吓着车上的少女。杨云骢心想:“纳兰明慧的武功也非泛泛,如何会给别人威胁,莫非也像我一样受了重伤!”正疑惑间,又听前面的大汉叫道:“你这小姑娘,真不识好坏,你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得听我们处置,我们一不杀你,二不打你,你还叫嚷什么?”纳兰明慧叫道:“谁过来,我就是一剑,你别瞧我不能走动,你敢近来,我不把你杀掉才怪!”两条大汉哈哈大笑,说道:“真瞧不出,你这小姑娘口气好大!” 杨云骢一掠而前,叫道“慢着!”两条大汉跃前数步,迎了上来,喝道:“你是谁?”杨云骢一看这两个人血染战袍,竟是维人装束,急忙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可认得飞红巾吗?前面那条大汉看见杨云骢的装束,也似乎吃了一惊,问道:“你是飞红巾的部下?”杨云骢点了点头。那为首的大汉道:“我们是喀达尔部落的。我知道飞红巾做了南疆各部的盟主,只是前晚草原的聚集,我们的部落并没有参加。”杨云骢道:“既然你们都是南疆部落的战土,那么咱们是一家,把这个姑娘放了吧!” 纳兰明慧这时也已看出是谁,不住的用汉语叫道:“杨大侠,杨大侠!给我把那两人赶掉!”这两条大汉听不懂她说什么,急问杨云骢道:“怎么样?你认识她?你和清军将官是朋友!”杨云骢摇摇头道:“我是飞红巾的朋友,也是这位姑娘的朋友。你们不能纠缠她!” 为首的大汉忽然冷笑起来,说到:“你拿飞红巾吓我?哼!你懂不懂规矩!她是我们两人的俘虏,就是飞红巾来,我们不放她也没有办法!你是不是也瞧上她啦?老实告诉你,我已经要她做妻子啦!这位兄弟要她的车辆兵器。你是后头来的,没有你的份!”杨云骢怔了一怔,猛然想起,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以前为了争牧场,争水源,时常互相斗殴,各部落的规矩,捉到了对方的人,就迫他做己方的奴隶,谁捉到的俘虏归谁处置。后来清兵打了进来,各部落比以前团结了许多,互相残杀的事情已是少之又少了!只是这种夺获俘虏,任由处置的规矩,还没有明白宣布废除,现在这两条大汉抬出草原上古老相传的规矩来,杨云骢一时间倒不知如何作答了! 纳兰明慧又叫嚷道:“杨云骢!你为什么不帮我赶走他们?你要和他们一齐算计我吗?”杨云骢大声应道,“有我在这里,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话还未了,那两条大汉已要向车辆扑去。杨云骢双手一伸,轻轻地将他们拉了过来,一条大汉反手一刀,骂道:“你干什么?”杨云骢伸指一钳,将刀背钳着,那大汉怎么用力也劈不过去,杨云骢道:“且慢!你就看我的面把她放了好不好?我给你们每人十匹马。”另一条大汉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看你的面?”杨云骢微微笑道:“我是从北疆来的,我叫做杨云骢,你们没有听说过吗?”杨云骢以为他们听了,总得给点面子。哪料这两条大汉吃了一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条大汉道:“你真是杨云骢?杨云骢替哈萨克人打了那么多年仗,更应该懂得规矩,若果赏罚不明,我们干吗还要打仗?”另一个大汉却道:“你冒充什么杨云骢?杨云骢怎会单身到这里来?哼,我看你和清军军官的女儿这样亲热,叽哩咕噜不知是讲汉话还是满洲话,分明是多年的朋友。哼,你一定是奸细。”杨云骢又气又急,这草原部落处置俘虏的陋习,他很久以来,就想帮助他们革除。可是一种习俗,不是短期之内就可改革的,兼且为了忙于抗清,所以一直没有提出。现在想说服他们两人,料想一时也说服不了。那两条大汉趁着杨云骢一愕,挣脱了手,又向纳兰明慧扑去。杨云骢没法,随手拾起两块泥土,向前一掷。两条大汉“哎哟”叫嚷,都给打中腿弯的穴道,跪了下去。杨云骢正待上前,忽然又听得两声惨呼,两条大汉滚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泥土!原来纳兰明慧见这两个人跑了近来,杨云骢又不拦阻,又气又急,用力掷出两片飞刀,那两人给杨云骢打中了穴道,无法躲闪,都给扎进了心窝。 杨云骢走了上去,说道:“明慧,你怎么这样手辣?”纳兰明慧已哭得如带雨梨花,叫道:“原来你的心肠竟然这样,别人要把我抢去污辱,你也不理,还倒头来怪我!”杨云骢不觉心软,想道:“她为了保护自己,也怪不得她出手毒辣。”走上车上,用衣袖轻轻给她揩泪。见她头发蓬松,满面血污,急忙问道:“你受伤了?” 纳兰明慧这时如遇亲人,身子忽然倒了下去,伏在杨云骢的胳弯上,说道:“嗯,是受伤了,我的肩头麻辣辣的,你赶快给我瞧,是不是中了有毒的暗器?” 杨云骢处此境地,没法不顾,索性给她揩干了面上的血迹,一看到没有受着刀刃伤,那张面孔还是如美玉一般,俊俏动人,心念一动,问道:“你杀了人了?沾了那么多的血迹?”纳兰明慧道:“我要逃命嘛,不杀人,人就杀我了,怎么样?你还不给我看看肩头,我中了女魔头的有毒暗器啦!”杨云骢这时心乱如麻,纳兰明慧杀的人一定是南疆牧民的战士,她这岂不是自己的敌人?但她曾救过自己的命,而眼前的她,又是这样一片宛转可怜的样子,他又想自己在乱军之中厮杀,也难保不会伤人,叹了口气,问道:“你帮你的父亲出来打仗吗?”纳兰明慧摇了摇头,忽又叫道:“你先给我料理好不好?你一点也不疼我!毒气散开,我就要死啦!” 杨云骢俯下头去,看了一会,不见有血,将短剑把她的肩头衣服轻轻挑了一道口子,只见她那肩头黑肿,叫道:“啊!你原来真的中了毒针了!”急忙摸出两颗“碧灵丹”,给她吃下,问道:“你忍得着痛吗?”纳兰明慧道:“什么?”杨云骢道:“毒针要吸铁石才能吸得出来。这里没法去找,要救治只有把它拔出来!”纳兰明慧道:“你给我拔吧,我忍得着痛的!”杨云骢用左手定住她的肩头,俯首下去,只觉香气袭人,手指所按的肌肉如有磁力,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人这样亲近,心中一荡,急忙用短剑轻轻把她的肉剜开,找着了针尖,运内力用指一钳,钳了出来。一连拔出三口银针,并代她挤出毒血,又把内衣撕开,撕成布条替她扎好伤口,说道,“你躺下来休息吧,这可好了!” 杨云骢拔出三口银针,惊异不已。这种细小有毒的暗器,若非内功深湛,无法使用,她到底是碰到什么人了?正待问时,纳兰明慧已先自说道:“我本来是跟着父亲,随军移动,想回转伊犁的,中途看见烽火,父亲带兵赶来,我哪能不随着来呢!哪料一到这里,就碰着大混战,我撞着四名骑士,要抢我的车,我拔剑伤了两人,有一匹马上有一个女人,忽然把手一扬,我就受了伤啦!”杨云骢面色倏变,大声叫道:“飞红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