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只不过是玩物(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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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还真要去见张公子啊?” 素问一边扶着宋端上马车,一边不放心的问道:“这眼看天都晚了,要不您还是让奴跟着你去吧,光有阿满陪着奴不放心。” “别瞎操心了,我自己就可以,一个张子奇能对我做什么。”宋端淡淡道,“更何况都知道我去见他了,我出了什么事,他第一个跑不了。” “要是姑娘不想带奴,带苏合也好啊,阿满笨笨的,怕是兼顾不来。” 素问还是不肯罢休。 旁边的阿满一脸疑惑,不悦的拍了拍马鼻子撒气。 “好了,别啰啰嗦嗦的,像公子……” 像公子一样。 这话还是让宋端咽回了肚子里,又道:“准备好宵夜等我就是了,一盏茶用不了多长时间,估计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正说着,不远处又回来一辆马车,正是下职回府的韩来。 “公子,公子回来了。” 素问连忙,激动的样子以为韩来可以劝阻宋端,或许干脆就叫她不要去见张子奇了,谁知那人下了马车,目不斜视,径直进门去了。 “公子?” 素问一头雾水,回头看宋端。 脑中有恶疾。 宋端懒得理会,叫素问好好待着,又吩咐阿满赶车。 傍晚街上的人很少,所以阿满驱车的速度也快了些,不多时到了张炳文置办的宅子前,名为端心居,不是很大,但看着风水不错。 “姑娘,奴在这儿等着,您……快去快回。” 阿满说了这么一句。 宋端微蹙眉头,这几个人都怎么回事,她本来还觉得无妨,这会儿还真觉得自己可能在这宅子里会出什么事。 “好。” 宋端应了一声,阿满正要上前叩门,那门却自己开了,里面露出张子奇的身形来,他笑着推开大门,说道:“还以为女史不回来呢,帖子也没回。” “遥监殿公务颇多,没来得及。” 宋端笑道。 张子奇笑了笑:“占用了女史宝贵的时间,是我的不是了。” “公子说笑了。” “女史请吧。” 张子奇让开身子,宋端走了进去,他准备合门,却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阿满,那人用一种严肃的神色看着自己,他愣了愣,倍感奇怪的合上门。 “公子这宅子倒是漂亮,格局很是雅致。” 宋端瞧着那院中精心置办的每一处,就连墙角的树都修剪的整齐。 “女史不知道,晚上的时候站在后院的墙头上,能一直看到城外的善缘寺,就是小点儿,那灯火通明的塔尖儿,像个小船似的。” 张子奇指了指:“女史今晚可以看看。” 宋端微笑回应。 “说来唐突,不该这么晚了叫女史过来。”张子奇道,“只是我这人喜欢捧烛品茗,总觉得就着青天白日,这茶香都淡了许多。” “公子还真是好雅兴。” “既如此,就请女史移步小花园,我去更衣,马上就来。” 张子奇说完唤了府中的婢女来,引着宋端一路往花园走去,只是没想到花园花园,竟然来一丝草植都没有,净是并列着数不清的大水缸。 宋端好奇的走过去,瞧见里面用荷叶铺着,隐约能瞧见小小的鱼苗,她诧异的探了探头,说道:“这都是你们公子养的吗?” “是。” 婢女淡笑道:“公子喜欢养鱼,却觉得池水中的无趣儿,便备了这么多的水缸在这儿,里面的所有鱼苗都是公子精心挑选过的。” “只是这缸身小,怕是大了会挤。” “公子喜欢小鱼,稍大些便送人了,总要挑些指尖儿大小的。”婢女无奈的说道,“家中老爷觉得他弄这些东西占地方不说,还看不到成鱼,就不让他养,公子索性单独置了这个宅子,只为了养这些鱼。” 还真是与众不同的爱好,宋端心头呢喃。 “女史请坐吧。” 婢女带她到不远处的凉亭里,里面有石凳和圆桌,上面摆好了茶具,其中一个石凳上还垫了一个软垫,想来这张子奇也是一个细心的人。 “女史稍候片刻,公子很快就来。” 婢女说罢离开。 宋端坐下,环视着花园中的景色,颇有前朝古风,冷冽又沉静,有傍晚的夜风习习而来,吹起她的鬓发,轻轻合上眼睛,感受着那早春的温凉。 “女史久等了。” 张子奇的声音响起,宋端抬眼。 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常服,净白的脸浸泡在夕阳中,姣好而清俊,一双透彻的眼含着温柔明朗的笑,手里还拿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 “女史坐。” 张子奇拦住要起身的宋端,坐在她对面,将手中的荷包递过去:“是去取这个了,所以才来得晚了些,女史看看可还喜欢。” 宋端接过闻了闻,一股清冽的味道直通身心,觉得头清目明,连着心情都好了许多,只是有些辨别不出是什么做的,抬头看张子奇。 “这是我曾经在老家一婶子手里搜罗来的,叫七巧包。”张子奇淡然道,“里面都是那村妇山上采摘的花瓣,晒干了掐碎装成的,那村妇说她挑了很久才制出这个味道,最是提神了。” “所以这个是?”宋端问。 “女史平日辛苦,处理公事难免头疼,这个或许可以解乏。” 张子奇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放心,这里面的东西我都仔细检查过了,当真只是些花瓣,女史若是不信的话,拿回去找人看过也无妨。” 张子奇这么说,宋端轻柔一笑:“公子好意,我当然信得过。” “琴儿,烹茶。” 张子奇吩咐,刚才那个婢女再次出现,她熟练的摆弄着圆桌上极品的青釉茶具,听着水沸的声音,宋端有些怅然,似乎许久都没有这么闲适过了。 但这闲适只是一时。 张子奇似乎是看出来了,接过琴儿递来的水漱口后道:“女史有些静不下来心绪的样子。”顿了顿,“我今日请女史过来,别无他意,只是那日在马场瞧见女史在那腾云驹上的模样,英姿飒爽,欣赏的很,寥寥几句便觉得有些一见如故,我是个纵情之人,喜形于色,不愿矫饰。” 宋端闻言,略有异色。 “不过女史今日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赴约。” 张子奇气态平和,举起热水来呷了一口,看着琴儿行云流水般烹茶,小壶里水滚出无数个泡儿来,迎着徐徐的风继续说着。 “女史日理万机,我自知没有让您百忙之中抽身的面子,但您还是如约而来,想必是另有目的,但不过无论什么缘由,我也不愿过问,更无意知晓内情,女史如今能坐在这里同我说说话,喝喝茶,我就心满意足。” 张子奇笑了笑,打趣儿道:“只不过没想到我张子奇的身上,居然也会让人有利可图。” 宋端没想到张子奇会这么说,接过琴儿递来漱口的茶杯,在手里握了握。 “公子是个明白人。”她道。 “我不明白。” 张炳文温声的笑道:“这世上谁人又能说自己明白,我不过是懒得掺和懒得去想而已,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尽力所求罢了。” “譬如今天,我只是想和女史说说话而已。” 张炳文继续道:“我特地备了上好的九曲,女史等下可要多喝几杯。” 宋端轻笑:“看来我有口福了。” 她说完,又拿起那个七巧包来闻了闻。 “公子。” 琴儿烹好了茶,递给张子奇,那人瞧着那碧色清澈的水波,挥了下手,琴儿便将茶杯递给宋端:“女史请,不知女史喜不喜欢清茶。” 宋端呷了一口,略有惊喜。 若是好茶,九曲只算是上等茶里的凤尾,不论是价格还是味道都略逊一筹去,但手里的这杯去别有一番味道,或许是烹煮的手法不同。 “甘甜,清苦。” 宋端也只说出这两句,剩下的味道缭绕在舌根处,不舍得咽下。 张子奇满意的说道:“女史喜欢就好,琴儿对烹茶很有天赋,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把她买来,什么茶到她手里,都能起死回生。” “烹茶的水是除夕夜的雪水,又掺了渠水,煮了两个晚上出来的。”琴儿道,“比较刺口,倒是更能带出九曲茶的辣味来。” 宋端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气,鼻腔都是辛意。 “女史喜欢?” “喜欢。” “那琴儿就让女史带走吧。”张子奇突然道。 宋端奇怪的看着他。 “没别的意思,比起喝茶,我更喜欢养鱼。”张子奇淡淡道,“请女史来喝茶,也只是猜测女史喜好而已。” “君子不夺人所好。”宋端道,“况且比起喝茶,我倒是更喜欢喝酒。” “岁岁红,还是杜家精酿?” 张子奇来了兴致,说道:“就算是窖藏我也弄得来。” “都行。” 宋端举起茶杯,张子奇也回敬,两人细细的品着。 她斜睨着那人,虽然他爹张炳文一捻胡子甚是讨厌,但这个儿子生的倒是讨喜,言行举止和亲爹背道而驰,若不是政敌之子,在靖安城交下这么个朋友倒是不错。 尤其是张炳文身上那股脱俗的潇洒,让她想起曾经在太丘的日子。 何尝不愿逃离这靖安繁华。 这百条街坊恰似囚笼,她已经在这里被禁锢了九年有余了。 “只是。” 张子奇忽然换了口风,有些沉沉的望着院中的水缸:“过段时日,怕是不能和女史这样无拘无束的见面相谈了。” 过段时日。 宋端知道他话中深意,尤氏的处决结果下来后,匡王和川王两方必定是针尖麦芒,就算张子奇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入了。 宋端轻笑两声,转了转指尖的茶杯。 “公子!” 另有婢女琵琶从院外匆匆赶来,她提着裙子,一头汗的说道:“遥监殿的那位来了!” 宋端瞪眼。 韩来? 和张子奇对视一眼,她不安的站起身来,果然还不等主家请,那人就步态款款的出现在院门口,他也换了官服,穿一身浅白色的袍子,负手而立如神明现世,俊美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 张子奇疑惑的笑了笑:“韩郎君?您这还真是……不请自来啊。” 宋端也上前几步行礼道:“公子。”抬头,眉眼紧皱,“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府上没有事了吗?” “你不在,谁给我办事。” 韩来目视前方,这院中的无数个水缸让他也没想到,再看那凉亭中跪着的琴儿,和她面前那空荡的茶杯,冷哼一声:“你喝了这么多,也该解渴了吧。” 茶哪里是用来解渴的,这么说话实在是太冒犯了。 “公子。” 宋端声音压低。 张子奇倒是没在意,笑道:“既然郎君到访,那便一同坐下喝几杯吧。”说完吩咐琴儿再取杯子来,那人轻应,起身出去。 宋端本以为韩来会拒绝,谁知道那人点了下头,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瞧见唯一一个放着软垫的石凳,撩开衣摆,恬不知耻的坐了上去。 这垫子还是热乎的。 韩来瞧着那半杯残茶,冷冷道:“特地请宋端来喝茶,还以为是什么精品珍藏,原来是九曲,这样的茶还需要品吗?遥监殿有的是。” “茶是死物,品的是风月。” 张子奇平和道:“郎君尝尝。” 琴儿取了新杯,煮过之后冷却下来斟上热茶,恭恭敬敬的递给韩来。 他平日喝荤茶,瞧着那里头什么都不放的绿水,皱眉道:“便是放几个姜片和八角放在里面也好。” 宋端站在一旁,冽然道:“公子,快尝就是了。” 韩来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接过茶来直接一口半杯,但正如方才宋端生出的惊喜,他也眼中一亮,端详着那茶杯,随后道:“好喝。” 张子奇哭笑不得。 这人还挺诚实。 韩来将其余的茶全都喝了,将杯递给琴儿,那女孩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张子奇,见他眯眼点头,才又给韩来斟满。 宋端脸色凝重,看着韩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公子才是来解渴的吧。” “茶本也是水,用来解渴到无妨。”张子奇道,“难得能让郎君如此爱不释口,只是喝太多也不好,几泡后喝着也没趣儿了。” 韩来这才放下茶杯。 “不知郎君漏夜前来,所为何事?”张子奇问。 而韩来的回答也丝毫不避讳:“带宋端回家。” 张子奇眨了眨眼睛,歪着头说道:“想不到将军府还有这规矩,女史深夜未归居然还要让郎君亲自过来催促,还是说女史在我府上,郎君不放心。” “我不放心。” 韩来说着一嘴的实话:“你爹张炳文在朝上和我们对峙的紧,你也算是政敌,宋端一个弱女子与你单独相处,还是在深夜,我当然不会放心。” “那是在朝上,这会儿不是下朝了吗?”张子奇笑着说。 “张公子装出这份天真无邪给谁看?” 韩来敌意甚大,使得宋端变了脸色,冷冽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韩来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说道:“告辞。” 宋端回头,对着张子奇无奈一笑表示歉意,随即跟着韩来往出走。 “女史,你东西落下了。” 张子奇叫住她,手里拿着那个放在圆桌上的七巧包,宋端应声,走过去接过,对视着张子奇含笑的眼,也微笑着行了个蹲礼,低声道别。 韩来瞧着,微微眯上眼睛。 “下次再请女史喝茶。”张子奇道。 宋端点头。 出了端心居,在府门口宋端便忍不住斥责道:“胡闹!” 阿满正在捋马鬃,听到这话有些谨慎的低下头,不知道刚才这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韩来气势汹汹的来,最后和宋端两人都一脸不快的出。 “我胡闹?你这叫什么,深夜私会!” 韩来不甘示弱:“你想步曹纯的后尘是不是!” “公子这话未免太难听了些!”宋端气怒,“我和张公子清清白白!” “那曹纯就真的和朱明朗搂抱了吗?” 韩来驳斥:“人言可畏!又岂是真相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这两人在这光明正大的吵,惹得周围路过的人探头来看,阿满见状,一边摆手一边很是无奈的说道:“公子啊,女史啊,咱们回家再吵吧。” “回家?他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杜薄那。” 韩来气愤的转身,忽而想到平年并没能顺利的说服季林安,估计两口子最近剑拔弩张的很,若是去了杜薄那里,保不齐又要看一场武打戏折。 宋端看韩来站住脚,又默默地转回身来。 “公子不走了?”她问。 韩来抬高下巴,也不回答,自顾自的上马车去,阿满松了口气,对着宋端道:“那女史您也赶快……” “你上去,我来赶马车。”宋端命令道,“快上!” 阿满在原地踌躇。 “上!” 宋端厉斥,吓得阿满几乎是窜进了车厢里,而宋端坐在车帘外头,一抽那马,速度十分快的往将军府的方向奔去。 阿满坐在车厢里,这马车似乎要飞起来,他和韩来面对面,紧张和尴尬让他冷汗直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位主子争吵,可是苦了他。 韩来抱臂而坐,随着马车上下颠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 “公子。” 有小厮端着热茶过来,一直在院中练剑的曹行才缓缓的停了下来,他接过茶,顺手将长剑扔给小厮,那人哎呦一声,笨拙的抱在怀里。 “没开刃,放心吧。”曹行笑了笑。 小厮也嘿嘿一笑:“奴哪儿有公子这样厉害,便是没开刃的剑也能削铁如泥。” “就属你会说。” 曹行搓了搓手,拿着茶杯喝了口,出去院门口,老远瞧见急匆匆的曹纯,身后还小跑着寻冬,眼看着要往正堂去,便道:“纯儿。” 曹纯闻言回头,因为他帮着曹琦说话的事,心头还有些不悦,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说道:“大哥,怎么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曹行语气有些冰冷,更是质问。 “我……” 曹纯有些支吾,这更加坚定了曹行制止住她的想法,遂道:“你若是想再去父亲那里胡闹,还是回你的绛雪轩去,这样精力充沛的,看来伤的还是太轻。” 这叫什么话,曹纯脸上落下表情来。 曹行斜睨着她,又问寻冬:“你说。” 寻冬更不敢,看了一眼曹纯,那人咬咬牙,把话说了:“宋端去见张子奇了。” 谁料想曹行听到后并不吃惊,反而道:“所以呢,你又从这事上看出什么来蹊跷和瓜葛来了?” “大哥,宋端是韩来的人,她去见张子奇做什么。” 曹纯皱眉道:“他可是张炳文的儿子,眼下朝上撕咬的厉害,宋端却和政敌的儿子见面,更何况,张子奇和贺逸明关系甚好,后者那么轻易的同意联名,大哥你有没有细想过,这其中张子奇在其中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我知道他俩见面了。” 曹行道:“只不过比你和朱明朗更正大光明了些。” 一说到这个,曹纯便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前是曹燮最器重的大哥,也不敢当着他发作,遂道:“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不要胡闹了。”曹行不愿多浪费口舌,“回去吧。” “这件事难道不应该让爹爹知道吗?”曹纯不肯放弃,言之凿凿道,“张子奇如此行事,张炳文却不闻不问,此人居心实在叵测,爹爹应该防备才是。” “所以你是想去提醒爹,让他防着点张炳文父子?”曹行挑眉,语气已然阴阳怪气了,但曹纯听不出,点了点头。 “张子奇的行事作风,想必你并不了解。” 曹行说着,正了正衣袖:“至于宋端,这样光明正大的去见张子奇,无非就是想让人知道,以此……”话锋一转,“来挑拨爹和张尚书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只有蠢钝如你才会上了她的套。” 曹纯一愣,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恨意:“即便如此,也得让爹爹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我都知道了。” 曹行点破道:“难道父亲还会瞒在鼓里吗?” 此话一出,曹纯果然醍醐,讪然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失言。 “仔细一想便知道其中蹊跷。”曹行冷笑,“爹爹都没有说什么,就知道他心中有数,你早上刚犯了错,还要去火上浇油吗?” “我不过是为了家族着想。”曹纯嘴硬,往后退了一步,看样子也不会再起正堂说些挑拨离间的话,“谁像那个曹琦,就知道抹黑咱们曹家的门楣。” 说到曹琦,曹行的神色有些阴冷。 曹纯看出来,心生畏惧,但忍不住抱屈:“大哥,你是我的亲大哥,怎么总是向着那个私生女,她算个什么东西,硬生生爬进门的野种一个!” 话一出口,曹琦瞧见眼前一闪,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寻冬惊呼一声,忙抱住曹纯,慌张的检查她的脸:“姑娘!” 曹纯也满眸诧异,没想到曹行会掌掴自己,她推开寻冬,捂着脸颊,十分不可思议的盯着曹行,委屈油然而生:“大哥……你居然打我。” “若是再对长姐出言不逊,我就代替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曹行警告道。 曹纯瘪嘴,眼泪簌簌而落,她被锦安打都没哭,却被自家大哥一个巴掌给扇哭了,更咽着说道:“我还是你亲妹妹吗,你总是向着外人。” “她是我们的长姐,是这曹家的嫡长女。” 曹行面对落泪的小妹,心里毫无波澜:“你要记住,若是再胡说八道,就算爹娘都替你求情,我也会活扒了你的皮。” 这话说完,连着寻冬都替曹纯鸣不平,有些怨怼的看着曹行。 这样灼热的目光曹行自然察觉得到,却不屑教训,只泠泠道:“还不带着你家主子滚回绛雪轩,若是再敢陪着她胡闹,我也赏你三百鞭。” 寻冬吓得立刻低头,用手推着曹琦的腰,低低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曹纯愤恨的抹了把眼泪,赌气回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曹行有些厌烦。 “公子。”院里的小厮走过来,将一物交给他,“这是奴才午后取回来的,您看着样子和手艺,像不像。” 曹行接过,那是一枚粉色的玉佩,是盘蛇的样子,举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看,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再去找吧。” 小厮应声:“是。” ------------------------------------- “季公子。” 春意楼门前,有龟奴瞧着不远处优哉游哉走来的人,马上满面笑意的迎上去逢源:“我的爷,您这几日可是来的勤啊,可见平年姑娘招人疼呢。” 季林安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那也是个清倌儿。” 龟奴眉开眼笑,指着那些在门口含笑揽客的姑娘们,说道:“公子想要,咱们楼里有的是漂亮姑娘,公子想要多少,小的给您安排就是了。” “那些千人骑的肉妓有什么趣儿。” 季林安不善一笑,用扇子打在龟奴的头上:“你个孙子知道什么。” “是是是,公子说的是。” 龟奴揉了揉脑袋:“公子要是认了小的做孙子,小的家里祖坟都得冒青烟。” 这话逗得季林安哈哈大笑。 “公子请吧。” 龟奴引着季林安一路上了三楼平年的房间,他把门推开,季林安走了进去,里面仍是那股熟悉的清冽药香,让人心驰神往。 季林安站在那屏风后,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满足的吐了出来。 “季公子。” 平年出现,温柔行礼。 季林安睁开眼睛,视线在她娇软的身段上毫无避讳的扫过,问道:“那日跟你说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平年清澈的眼波微微荡漾,垂眸下去,点了点头。 “只要公子想好了,贱身就想好了。” 季林安冷淡一笑,绕着那屏风走了一圈,伸手推的合上,躺在床榻上,也不脱鞋,就那样交叉着搭着,说道:“杜薄那个孬种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这样做。” 平年默不作声,跪坐在小案边斟茶。 季林安斜睨:“一个男人,成日被发妻打的鼻青脸肿,在外跟在韩来身边,一副狗腿子的模样,都说你们清倌儿求得是心意相通,如此怂包,你和他通什么了?” 平年动作顿住,这才道:“杜公子他……把我当人看。” 季林安听这话,饶有狐疑:“你这话是说别人都不把你当人了?”伸手指了指自己,“包括我?” 平年抬头,眉眼苦涩却又清醒:“公子待平年好,平年心里明白,可是……”换了称呼,“我又何尝不清楚,这样的出身,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大家表面上敬我疼我赞许我,可心知肚明……我还是个下九流的贱胚子。” “但是杜公子不一样。” 平年说到这,眼里有些光亮:“他是真的敬我。” 季林安没有反驳她的话,倒是更坐实和平年方才的一席话,遂道:“过来。” 平年依言放下茶杯走了过去,乖觉的站立在榻前。 “把衣裳脱了。” 季林安转身,拄着头盯着她。 这样直钩一般的目光让平年无所适从,手指微颤着拿到领口,闭上眼睛,一颗一颗的解开排扣,直到薄纱垂落脚边,周身被寒冷包围。 “把眼睛睁开。” 那人下了命令,平年照做,和季林安的眼睛对视的刹那间,他却不屑一顾:“还以为有什么不同,原来和那些肉妓一样。” 平年倍感羞辱,低下头去。 季林安坐起来,撑着腿打量着她的身体,忽而站起身来,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平年那被泪润湿的睫毛,季林安道:“你哭什么。” “贱身不敢,这不过是贱身的命罢了。” 平年说道。 季林安盯着她,温热的手掌掠过每一处,冷淡道:“这样干瘦,还不如那些肉妓的手感好些,索然无味,简直是让我兴致全无。” 平年心如刀绞,别过头去,却被季林安给掰了回来,那人扫过她的脸,突然发狠一样将她逼到墙角,凑近后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要知道,就算你今天给了我,我也不一定会帮杜薄的忙,你可还愿意?” 平年眼珠微颤,片刻点了下头。 她这样让季林安蓦地烦躁,粗鲁的对着平年的脖颈一阵啃咬,那人就像是一根木头般不为所动,听着她胆怯的抽噎声,季林安别说兴趣盎然,竟然心生烦躁。 “罢了。” 季林安松开她,回身捡起地上的衣裳扔给她。 平年不安的看着他;“季公子?” “没意思,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季林安道,“况且我也不觉得,在你这瘦巴巴的身体上,能体会到些别样的快乐。” 平年攥着那衣裳:“是贱身不好。” “你这样的板子不做清倌儿做肉妓,怕是要饿死了。”季林安拿起茶来猛喝了一口,“就做好你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好继续骗杜薄去吧,搅得人家夫妻不和,倒也是如了你的愿。” “我没有!” 平年激动道:“我并无此心!” 季林安不打算收回刚才的话,反而说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进得了杜家?哪日真让杜薄休了妻……嗷不对,杜薄没那个胆量,顶多是罗夫人与他合离,将他赶了出去,到时候得罪了罗老爷子,怕是杜薄连官都没得做,流落街头。”往前两步,再次将平年手里的衣裳扯了,“你还要卖身去养活他吗?” 说罢,季林安不屑的离开了。 平年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她咬着嘴唇,清泪颗颗坠落。 而还在门口迎客的龟奴瞧见季林安这么快就走了出来,忙道:“公子这就要走了?”抬头瞧了瞧楼上,“可是平年姑娘惹公子不高兴了?” “你们家平年姑娘心中有人,我不愿夺人所爱。”季林安道。 龟奴一听就知道季林安口中之人是杜薄,哼哼一笑,说道:“公子不知道,刚才杜公子也过来了,只不过听说您在,就去了隔壁常庭。” 季林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不过那常庭的柳娘怎会有我们平年姑娘好。”龟奴自得道。 “未必。” 季林安知道那个柳娘,姿色在平年之上,触感更是没话说,可谓是靖安城最顶尖的肉妓了,平年……除了那矫揉造作的虚假情操,也没什么有趣儿的。 心里这样想着,季林安也看了看楼上那扇紧闭着的窗户。 “我走了,改日再过来。” “好嘞,公子慢走。” 季林安慢悠悠的往回走,路过一个巷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季公子。” 他闻言转头,那是一张清纯无瑕,如成品碧玉一般的美丽脸蛋,可要比平年那寡然无味的长相漂亮多了,季林安微微蹙眉。 这杜薄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个都为了他神魂颠倒。 ------------------------------------- “公子,您喝的也太多了些。” 柳娘瞧着杜薄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子里灌酒,微微皱眉,这人是怎么了? 不过转念一想,多半是在平年那里受了苦,上自己这来发泄来了。 不用伺候就能拿银子的活,她倒也愿意。 “这酒喝多了可伤身那。” 柳娘这么说着,但是手上斟酒的动作却没停,一杯一杯的往杜薄手里送,那人也一杯一杯的喝着,可是醉意上头,心痛却让他倍感清醒。 季林安又来找平年做什么。 那女人还是不肯放弃劝说吗? 可是以她一个清倌儿的身份,又如何能劝得动呢? 杜薄知道平年不是他一个人的,但从前从未在意,这段时间却体会深刻,心里难受的紧,难得的交心之人,却是一个最下流出身的女妓。 还因为罗衣的娇悍而不能赎身带回去。 “公子。”柳娘有些不满这人的精神游离,平日里就怪吃平年的醋,这会儿还当着自己面嘟囔着,“您看看柳娘嘛,怎么心不在焉的。” 杜薄撑起身子,冷淡道:“你喝。” 柳娘一愣,酒杯递到嘴边,她皱眉饮尽。 杜薄冷笑一声。 柳娘甚少见他如此,有些疑惑,但这毕竟是恩客。 “公子。”她喝完,娇媚的眉眼一皱,“柳娘收到那日的玉佩了,但公子可是给平年亲手绘制了屏风,柳娘也要,还要更好的。” 杜薄打着酒嗝:“你想要什么?” “那还看公子舍不舍得。” 柳娘说着,拿起杜薄挂在腰间的折扇,这东西他素日不离手,小心展开来,上面是一行字,写着‘于飞之乐’四个字,不过字迹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 她神色不屑,这扇子摸上去是极好的品质,扇骨触手生温,扇面也颇有弹性,怎么上面的题字这样的丑陋,实在是跌份儿。 不过能让他黑白不离,想必也值钱,便道:“柳娘想要这个。” 杜薄斜眼,撑身站了起来,顺势把扇子抽了回来。 柳娘不解,伸手把滑落臂弯的纱衣拢上,手头还试探着拽着那扇柄,拿出平日里撒娇的模样对他:“公子,一柄扇子而已,只当是定情之物,就送给柳娘吧。” 杜薄居高临下,夜深了,他褐色的瞳孔透着冷冽,月光缠绕在他脸颊,那阴鸷的模样和素日的嬉笑玩闹判若两人。 柳娘心头一骇,下意识的松开口,喃喃道:“公子?” “我自有好东西会给你送来,只是别打我这扇子的主意。” 杜薄抬脚便走。 柳娘没拦,想来杜薄如此珍惜这扇子,必定是平年送的了,不快的搅着手里的帕子,看着脚趾旁边散落着的碎银子,拿起来随意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