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落幕
当十多发大口径等离子火炮的重氢炮弹宛如一柄柄从天而降的战锤，不分先后地敲击在笼罩这片区域的陆基偏射护盾上时，那台位于阵地中央，刚刚被帝国陆军工程师抢修完毕的护盾发生器不得不再次进入过载状态，才勉强抵挡住了人联军队的又一轮火力打击。 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空中忽明忽暗的湛蓝穹顶与时不时在穹顶上炸开的彩色电流，负责这片阵地的奇恩军官接通了直达后方总指挥部的通讯，表示敌人的炮火正在随着逐渐靠近的距离愈发凶猛。 除非后方能给他增派援军和新的护盾发生器，否则他的部队恐怕最多只能再坚持几个小时就必须后撤了。 就军官说话的这一小会儿功夫，附近一片友军防区上空的护盾终于不堪重负，在如雨点般落下的电磁弹丸和重氢炮弹轰炸下土崩瓦解。 精明的敌人很快便发现了这个致命的破绽，并且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向这片失去穹顶庇护的阵地倾泄了足以削平山脉，蒸发大海的可怕火力。 放下手中不知何时被挂断的军用通讯器，军官只能惊恐地看着一枚又一枚装填了易爆微粒的电磁弹丸划破天空，带着刺耳的尖啸撞入帝国士兵们用血肉组成的防线。 在炫目火球的映衬下，上百团被激光加热到百万摄氏度的等离子态重氢炮弹进行了一次流星雨般的华丽登场，四处飞溅的电浆与流窜的高能等离子束瞬间汽化了上千名来不及逃离壕沟与碉堡的帝国士兵，包括他们身上合金铸造的武器与护甲也未能幸免。 以这些等离子团的落点为中心，方圆上百米的敌人在几秒内全都化作了倒地抽搐的焦尸。阵地中随处可见被高温烤熟肢体，但挣扎着还未死去的士兵。他们所发出的哀嚎足以让最坚强的意志动摇，军官自然也不例外。 “一万多号人啊！五分钟就没了，全没了！” 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军官立即抄起桌上的配枪想要命令全军撤离，可惜为时已晚。 因为一些摧毁目标后仍有些意犹未尽的人联炮兵惊喜地发现他们手头的弹药还有富余，于是便调转炮口，给军官所属的阵地多打了一轮计划之外的炮击。 这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上万名奇恩士兵或麻木，或绝望的注视下，这道才保护了他们不到半天的湛蓝穹顶变得黯淡无光，支离破碎，直至最后默默消散于天地之间。 不等他与士兵们一同看向空中，电磁弹丸落地后才传到耳边的尖啸让军官无奈地合上双眼，在这颗远离家乡的陌生星球上静静等候着自己的结局。 没有偏射护盾的保护，就算逃出了这片阵地又能如何呢？ 不过很快，令士兵与军官精神都为之一振的转机出现了。敌人持续数个小时的炮火轰鸣在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钢铁履带碾压道路与合金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 在引擎的呼啸声中，一艘长达近百米的人联海军炮艇从远方的空中迅速航行过来。趁自己还没被周围几片阵地的防空武器锁定，它丢下十来个被漆成红白两色的球形无人机后便嗖的一声驶离了战场。 而这些外表并无太大威胁的无人机也没有让帝国士兵们的期待落后，它们带来了人联对和平的意愿。 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敌人的诡计，但考虑到阵地中央那台彻底报废的护盾发生器，军官还是硬着头皮下达了不得攻击无人机的命令，并在几名部下的环绕中来到了球形无人机的面前，将自己的手掌按在无人机表面的一处凹槽中，激活了对方的任务。 “阁下想必就是奇恩帝国在这片防区的负责人吧？幸会幸会！” 被激活的无人机迅速扫描了一下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上百名帝国士兵，最后将摄像头对准了领头的军官，用热情洋溢的男声问候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很适合郊游不是吗？” 看了看自己身边灰头土脸的部下和远处友军留下的阵地残骸，军官指了指他们头顶几乎被浓烟遮蔽的灰色天空，语气不善地说道：“如果你们是想从一帮残兵败将身上找到些许属于胜利者的快感的话，那我奉劝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人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请原谅我刚才的唐突，毕竟在我的上空，是灿烂的阳光和美妙的蓝天白云，以至于我都忘了各位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多危急。那么我也就不卖关子了，鄙人尤里-奥洛夫，自由军火商。” 尤里说着说着，球形无人机的侧面突然打开一扇小窗。在士兵们警惕的目光中，从小窗中伸出来的竟是一只人形的塑胶手掌，手背上用奇恩帝国的语言写道：“战争之手，亦可带来和平。” 即便因这违和感十足的画面而感到有些荒诞，但军官还是鬼使神差般地走上前去，犹豫片刻后与这台无人机握了握手，说道：“自由军火商？不错的小把戏，这么说你是代表人类联邦来劝降我们的。” “劝降”二字一说出口，周围的人群中立即爆发了一阵骚动，不过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显然，大多数士兵并不想死在这颗名为宝藏，实为炼狱的偏远星球上。现在投降还可以继续苟活，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回家，但若是战斗到底的话，附近那片被等离子火炮化作焦土的友军阵地就是前车之鉴。 军官见此也不再惺惺作态，免得错过最佳的投降时机。从尤里口中得到人联不会残杀虐待俘虏的保证后，他十分干脆地解下配枪与军刀，并下达了全军解除武装，停止抵抗的命令。 此时距离总攻发起已然过去六天，这样的情形在天夕星各大战区比比皆是。每个小时都有数以万计的帝国军队被消灭或者投降，整颗星球上属于奇恩帝国的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降低，与沃尔夫冈中将开战前预料的情形可以说分毫不差。 并且鉴于义军愈发庞大的声势，一方面是补充损失兵员，另一方面为了更好地瓦解敌人的抵抗意志，人联从投降的帝国军队中筛选出了一批愿意再次拿起武器，与曾经的战友刀兵相向的奇恩辅助军，让他们跟随义军或人类军团一起作战。 在联合星总指挥部看来，这样的举措比任何宣传都更能使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帝国军明白，人类不是吃人的怪物，只要乖乖投降，联邦会给予他们战俘应有的待遇。 不过比起在战场上势如破竹一帆风顺的人类，帝国内外的总体氛围就没这么轻松了。 ...... 坐在灯光明亮的私人办公室内，刻耳迪帝国伯爵一边咳嗽，一边将一枚水晶打磨的镜片塞入他凹陷的眼窝中，这可以让他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先生们，你们的脸色看上去怎么比我这个无能的司令官还差？和我说说吧，人类在各个方向推进到何种程度了。” 在副官的搀扶下坐上椅子，伯爵身上原本高贵的暗红色鳞片仿佛都因这可怕的六天而失去了光润的色泽，这一点也许他本人都未曾注意。 “敌人在各大方向均已取得一定成功，并且他们的装甲部队成规模地突破了我方防线，正在一刻不停地向您所处的位置奔袭而去。” 一名率先开口的帝国将军犹豫了一下，见没人想替自己接着说下去，他便拐弯抹角地劝说道：“司令官阁下，我们认为总指挥部的位置已经暴露，况且以弱势兵力坚守已无太大意义，不如保存力量以备反攻，请您早做决断！” 刻耳迪伯爵闻言猛地从座椅上站起，四只眼睛紧盯着劝他逃跑的将军，一言不发的样子令后者眉头微皱，不再劝说对方。 片刻后，伯爵将目光放到房间中的小型全息沙盘上，看着地图中指挥部附近的一金一红两枚标志，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反攻是不可能反攻的，帝国放弃克罗霍卡势在必行，保存力量已无大用。” “而且黄金利爪军团与炽火雄心军团目前尚未与敌人发生冲突，状态良好，只要他们能组织起一场反冲锋，我相信敌人进攻的矛头很快就会折断。到那时我就有机会重新规划防线，下次定要叫人类撞得头破血流！” 然而让伯爵感到惊诧的是，当两名军团长收到他的命令后，黄金利爪军团表示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牢牢守住星舰停泊场的所在地，否则被切断逃生路线的千万帝国陆军将危在旦夕。 至于炽火雄心军团的军团长贾图回复就更加干脆了，作为中环火炽星的殖民地捕奴团，他们不仅名义上不受外环司令部的统辖，实际上也是如此。 尤其是在战局糜烂的当下，他的第一要务应当是尽快带着部队离开克罗霍卡，为火炽星殖民地保护好这支经历过战火淬炼的精锐军团，而不是将他们毫无意义地消耗在堪比血肉磨盘的前线。 虽然对属下如此理直气壮的抗命感到无比愤怒，但此时的刻耳迪已经不想再追究这些人的责任了。毕竟真要追究起来，他这个司令官犯下的错误可要比几个不听话的军团长大得多。 于是他颤抖着摘下自己的单片眼镜，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内密密麻麻的将军，军团长和他们胸口的勋章，低下头苦笑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无能的，只知道纸上谈兵的昏庸贵族，甚至在私底下说我是导致帝国输掉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但我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最好，不是吗？对一个与部下离心离德的司令官来说，我对这样的结果问心无愧。” 伯爵抬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个劝他逃跑的将军，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不会否认佐巴吉斯阁下在外环军事建设上的功劳，从一支只能依靠地方卫戍部队进行防守的弱小军队到拥有完善军事体系的外环军团，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无人可以替代。” “但他的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任人唯亲！导致外环军团在数十年间烂到了根里却无人理会！就连陛下都觉得这无伤大雅！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陛下他错了！不解决我说的这些问题，外环军团永远挡不住人类的兵锋！” 见刻耳迪伯爵竟敢当众指摘萨兹哈二十二世，在场的帝国将军们都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说完了这一切的伯爵将刻有爱女姓名的水晶镜片放在胸口的小盒子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柄外观朴素无华的匕首。 “没错，战争是结束了，我们输了，帝国输了。但我不会离开克罗霍卡，因为这是我在出征前做出的承诺。‘若是不能在战胜后以英雄的身份荣归故里，那我便将以此残躯化作黄沙一捧，警醒后人这颗星球曾经的真名，克罗霍卡，意为全新的宝藏’。” 缓缓拧开匕首下方的盖子，刻耳迪伯爵从刀柄中取出一管无色透明的液体塞进嘴里，最后与房间中将军们的投影对视了一眼后，他义无反顾地将口中的玻璃管咬碎，任由剧毒的毒液淌入自己的喉管。 几秒后，随着一滴墨绿色的鲜血从伯爵的嘴角滴落，将军们纷纷摘下自己胸口的勋章，将尖端对准了伯爵的方向。 “愿荣光为他指引回家的方向，安息吧，刻耳迪-塔迦伯爵。您不仅是外环军事学院最慷慨的资助者，更是我生平见到过最擅长防御的大师。” 为自己曾经的上级简单默哀了一会后，房间中的投影一个个消失在黑暗当中，不知是否从伯爵死前的那番话中有所感悟。 四个小时后，奇恩帝国驻克罗霍卡军团正式向人类联邦递交了有条件投降的谈判请求，却遭到联邦第八战区最高指挥官，天夕星战区司令官沃尔夫冈-卡加特陆军中将义正辞严的拒绝。 即便如此，奇恩帝国或将战败的消息还是轰动了整个银河，帝国高层的保持沉默更是让所有正在关注这场战争的人和势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千年帝国，这次恐怕真的要被一个建国至今不到五十年的新生帝国打落神坛了，人类在银河中的影响力也将借此机会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这样，战争在各方关注下继续进行了一天一夜后，面对银河系各大媒体的镜头，沃尔夫冈中将面容肃穆地从一名帝国将领的手中接过代表无条件投降的军刀，并对刻耳迪伯爵的自杀深表遗憾。 “他是个可敬的对手，站在军人的角度，我很佩服他这份杀身成仁的决心。” 指尖摩挲着伯爵军刀上的贵族家徽，将谈判事务一股脑儿打包丢给专业人员去处理的沃尔夫冈中将说道：“但我不希望自己将来会有这么一天，你也是一样，约瑟夫。” 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站姿笔挺的棕发青年，中将欣慰道：“我的承诺不会改变，大元帅正在考虑是否要将你晋升为陆军准将。虽然我不敢妄言大元帅的决定，但以她的眼光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准备一下吧，小子，你要成为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