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考古男爵
经过扫描与小型无人机的进一步探查，侦察部队发现这座位于苍茫雪原之上的黑色尖塔并非形单影只。 在尖塔的周围还存在着好几片颇具规模的神殿式建筑群，只不过在最初的扫描中，这些相对尖塔来说十分低矮的神庙都被厚重的积雪笼罩在内，因此躲过了卫星以及无人机的远距拍摄。 顾不上军方的重重劝阻，与第二舰队一同来到科宾四号的科学家们此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发掘这座前所未见的外星遗迹了。 穿戴好可以帮助他们抵御严寒的科研外骨骼后，数十名自告奋勇的研究员就地组建了一支考古团队，在机械军团的护送下乘坐垂直起降运输机降落到了一座未被积雪完全覆盖的神庙附近。 多亏运输机推进器喷涌而出的澎湃热量飞速融化了降落场地的冰雪，才让这座神庙被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断壁残垣得以重见天日。 分出几人前去采集用于分析遗迹年代的样本后，考古团队的主管，一名隶属于集团科研部的资深考古学家在头盔中吐出一口热气，激动地搓了搓自己的双手，仿佛他能透过外骨骼内置的恒温系统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一样。 无视了头盔显示屏上不断跳出的低温警告，考古学家霍华德-沃尔特男爵将手放到他面前只剩下一小截的神庙圆柱上，看着柱体外侧繁杂华丽，精雕细琢而成的宗教纹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亲手拂去断裂面上还未完全消融的冰水混合物，感受着触觉传感器回传到手心的凹凸与冰凉，他在通讯频道内感叹道：“三个世纪前，我的祖先也曾用双手擦净过金字塔石砖上的灰尘，并为此得到过维多利亚女王的接见，而男爵头衔则一直传承至今，现在到了我的头上。” 不过与霍华德一同降落到地面的科研人员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老黄历了，于是他们纷纷打趣道：“可不是嘛！有经验丰富，家学深厚的霍华德男爵在我们身边，这次的任务肯定十拿九稳！” 虽然嘴上说个不停，但他们提取样本，拍摄照片的动作并没有丝毫减缓。与在地球上工作时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有外骨骼支撑的动作显得更加轻柔。因为所有的考古队员都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毁坏了这座足以载入史册的文明瑰宝。 况且这里远离地球，如果在任务过程中因粗心大意不幸触发了什么致命机关，他们可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挥霍。 在舰队启程前，杨天易也叮嘱过这些随时都有可能陷入狂热状态的科学家——舰队搭载的医疗舱是用来快速治愈轻重伤员的，不是用来复活尸体的。 尤其是在这种跨星系的远征中，面对外星遗迹内未知的危险，重伤与失踪就意味着死亡，集团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将整支舰队置于险境。为此考古队员们登船前都在保密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就是为了避免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 也许在旅途中，有些科学家感到过一丝后悔，后悔他们不该因一些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加入这次可能有去无回的远征。 但现在，当规模宏大的异星遗迹映入眼帘，考古队的所有成员再无一人后悔，有的只是对先前所做决定的庆幸。 一边漫步在神庙即使破损也不失宗教氛围的废墟中，霍华德男爵一边在心中暗道如果自己拒绝了集团发出的邀请，那么知晓真相后的他一定会追悔莫及，并懊恼与外星文明零距离接触的机会竟被自己白白浪费。 作为家族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仍未婚配的霍华德常在祖先的画像前恳求原谅，希望家族中已逝的长辈不要责怪他太过醉心于科研，从而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传宗接代上。 “爱一个女人，就不要让她因你而伤心。纵然她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无数的缺点到最后令你感到无奈与厌烦。作为男人，你也不能无声无息地离去，而是要给予对方一个体面的结局。” 有过几段恋情的男爵一直将父亲的这句话牢记在心，因此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了终身不娶的决定，那一年他三十岁。 如今霍华德已经年过四十，距离他加入群星集团担任考古学顾问也过去了许久。如果没有这次远征任务，男爵也许不久后便会因医疗舱带来的身体机能恢复而焕发第二春。 可惜，当一个能在成就上与祖辈们齐肩站立的机会出现时，霍华德心中刚开始融化的坚冰便再度凝固了起来。 事业与爱情，他又一次选择了事业。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给他建议或是帮他选择，男爵只是纯粹被眼前这座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宗教遗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无暇他顾罢了。 不等霍华德好好逛逛这片降落场边的神庙废墟，负责采集分析样本的研究员那里就有了新的发现。 与众人猜测的一样，神庙的建筑材料并非普通的石材，而是某种成分简单但坚固耐用的有机材料。也正因为如此，神庙外墙上的许多精美浮雕才能在狂风吹打下历时百千年依然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并且在建成的时候，这些浮雕曾拥有斑斓艳丽的色彩，只是经过暴风雨雪经年累月的冲刷后都纷纷褪去了过往的浮华，变成了如今这般质朴的沉闷灰白。 随着对神庙的考察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确认了降落场地周围安全情况的第二舰队也给考古队派来了大批增援，其中包括数千台用于清理废墟的z-1机器人和保护后续登陆力量的蝠鲼四足机器人。 密密麻麻的机械工人很快便将一座座神庙的废墟化作热火朝天的工地，工程机械的轰鸣与蝠鲼机器人沉重的脚步声顿时为这片宁静了不知多久的沉寂雪原带来了些许人烟。 有这些力量充当后援，考古队的一行人立即马不停蹄地登上装甲运输车，顺着神庙废墟外通向中央高塔的道路一路高歌猛进。沿途遇到保存更为完好的大型神庙也不停车，而是沿着宽阔大路直勾勾地向建筑群中央那座几乎要耸入云霄的黑色尖塔驶去。 对这些“喜新厌旧”的考古狂人来说，神庙不过是开胃小菜，明显有着重要作用的尖塔才是值得细细品尝的正餐。 在空无一物的道路上行驶了十多分钟后，保持匀速前进的重型装甲运输车缓缓停了下来，而车队的前方就是被标记为目的地的黑色尖塔底部。 与此同时，在温暖的车厢内，数十名正在享用午餐的考古队员连忙放下手中的压缩食品，戴好头盔并启动了外骨骼的恒温系统。将侦察无人机全部放飞之后，按捺不住兴奋的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车门中鱼贯而出，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打量着尖塔外侧那座应该是大门的幽深洞口。 霍华德男爵一马当先走上前去，惊讶地发现高达十余米的门洞已经被厚重的冰层牢牢封住，没有给他们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可供穿过。 意识到时间宝贵，别无他法的男爵只得在频道内命令道：“启动装甲车的顶部炮塔，我们必须要在那块堵死门洞的冰块上融一个足够让人进入的通道！还有，红激光发射器的功率调到最低，我不想看到任何文物在制造通道的过程中遭到毁坏！” 得到准确指令的武器操作员向车外正在拍打车窗的男爵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后按下了激光发射器的按钮。由于功率下降的原因，本该耀眼无比的激光束此时显得有些无力，但足以熔化合金装甲的高温还是很轻松地在冰块上开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找了几个不怕死的队员跟在自己身后，霍华德男爵一手拿着冰镐，一手举着用来防身的激光手枪钻进了满是积水的寒冰过道内——男爵并非不想让机器人先进去探路，只是身为考古学家的自尊驱使着他迈开双腿。 在湿滑无比的通道中艰难步行了大约两三分钟后，男爵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骤然变得开阔起来。 虽然没有灯光，但深不见底，高不见顶的尖塔大厅依然给人一众豁然开朗的感觉，分布在各个方位的奇异雕塑与未知装置代表了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美学理念。 霍华德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可大厅内密密麻麻，造型奇特的座椅形设备还是令他感到有些不安。尤其是凑近观察了其中一台装置后，他发现这些设备的外观酷似人类古时的拷打装置，唯一的区别便是在它们的表面没有渗人的干涸血迹与散落的染血毛发。 正当他有些受不了大厅中诡异的气氛想要原路返回时，一道空灵的声音自大厅中央响起，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团看不出形体的海蓝色光芒。 由于这是一种发音古怪，人类难以理解的外星语言，因此即便有专业的翻译器在逐字逐句对声音所说的话进行分析比对，想要在短短几秒内破解一门语言，哪怕只是最基础的几个单词和语法也是极端困难的事情。 不过这对正在通过录像设备实时监控考古队动向的杨天易来说就不成问题了，拥有系统的他比银河中所有语言学家都要精通各个种族的母语。 也许在许多人的耳中，此时回荡于尖塔大厅内的空灵之声十分晦涩难懂，但他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闭上双眼组织了一下语序，杨天易接通了他与霍华德男爵的通讯，沉声转述道：“来自远方的旅人，请问你们是前来接受启明之神恩赐的吗？” “如果是的话，请你们躺在告解椅上稍作等待，我会为你们进行仪式。” 见霍华德等人毫无反应，可能是认为来自远方的旅者不信任自己，空灵之声以一种歌剧式的腔调缓缓解释道：“请你们相信我，只要愿意告解自己的罪行，祂将赐予所有告解者以忘却之福，不教他们再受苦痛记忆的折磨。” 说完这段话后，从各处汇集到大厅中央的光线此时也成功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只外观类似地球鼻涕虫，只是前者的体型几乎与人类相差不远的放大版鼻涕虫。 只见这只大号鼻涕虫蠕动着身躯来到举起手枪的霍华德男爵面前，用轻柔缓和的声音安抚道：“各位请不要害怕，我是启明神使萨阿里亚留下的全息祭祀，专门为来自星海各处的旅者举行告解仪式。听取他们的忏悔，并提供心灵上的治愈。” 这一次有杨天易帮忙翻译，霍华德男爵的紧张情绪明显得到了缓解。见鼻涕虫祭祀态度还算不错，他开口试探道：“除了我们之外，这里经常会有其他旅者到访吗？” “正在调取访客记录......” 随着鼻涕虫的眼中光芒闪烁，它一丝不苟地回答了男爵刚刚的问题。 “您说的没错，因为这里是宇宙中难得的调解与庇护之地，所以经常有旅者前来寻求启明神使的帮助。另外我的中央处理器告诉我，距离上一次有客人到访已经过去了一千一百三十七年。各位如果不着急的话，请允许我先打扫一下神殿内的灰尘。” 鼻涕虫祭祀说着说着便扭动身躯消失在了黑暗当中，但片刻之后它又回到了男爵几人的面前，语气中带上了一些失望。 “真是抱歉，各位前来寻求忘却之福的旅者，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神殿的清洁无人机因为年久失修无法正常工作，你们恐怕要自行打扫需要使用的告解椅了。”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霍华德男爵眼睛微眯，叫住了又要离开的鼻涕虫祭祀，笑着说道：“祭祀大人，我有很多想要寻求忘却之福的朋友还在神殿外等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他们帮忙打扫大厅里的脏污，以免启明之神的光辉蒙尘。” 霍华德耍了一通祖传下来的忽悠伎俩后，鼻涕虫祭祀立刻被花言巧语哄骗得一愣一愣的。不仅主动解除了那些极有可能也已经失去作用的神殿防御机制，还表示像男爵这样虔诚的信徒正是神使大人所需要的，平日里可以帮助自己维持神殿运转的最佳人选。 知道自己中了头奖的霍华德男爵兴奋地将手枪插回枪套，在自称“启明神仆”的鼻涕虫祭祀带领下前往了整座神殿最重要的圣器收藏室进行打扫。 至于他的那些“朋友”，由大批机器人部队和人类科学家组成的考古团将很快跟上他的步伐，正式入驻到神殿内外，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清洁工作成为祭祀眼中的虔诚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