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不要误会
朦胧的灰暗迷雾中，巨目俯视，如临天威。 董恒到底是王室贵胄，当即面露惊诧：“龙……真龙？！” 裴顺静坐殿堂深处，低沉道了句：“回来。” 黑蛟微微眯了眯亮金色眸子，身子缓缓后退，身形也随之变小，最终如原始般回到裴顺肩上，注视堂下两人的目光，充满一如往常的蔑视。 直到此时，董恒与红袍女人才注意到，这里似乎是座小殿堂，而殿堂深处的座椅之上，正坐着一道身影，如薄纱般的灰暗迷雾，遮挡了深处的景象，让人完全看不真切，倍显神秘。 董恒暗暗攥紧了拳头，本就羸弱的精神状态，此时内心又充满紧张，这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 黄泉古阁？这里难道是黄泉古阁？上方所坐那位，莫不就是只在传说有记闻的冥道古神？黄泉之主？！ 同时间，身边的红袍女人已经跪倒在地，张开双手，面向殿堂深处的神秘身影，虔诚而恭敬地以本族语言重述一句“感谢祢，伟大的黄泉之主”后，再次叠起双手，匍匐在地，久久不起。 “阿辛萨希望能成为祢的仆人，希望能为祢效劳。” 董恒见状，脸上再难掩饰狂喜之意，当即做出重大决定。虽为王室贵胄，此前只跪天子与王室亲长，这会儿却顾不得身份，以对待天子、亲长同样的礼节，屈膝跪地。 只是比起虔诚的红袍女人阿辛萨，这位年轻的王爷，在礼节上显然比较散漫，目的性也更明显。 他先是大喜过望地看着旁边匍匐在地的女人，又看了看殿堂深处的神秘身影，语无伦次道：“萨、萨依语，黑水州萨依族，你是萨依族对吧！黑水州，传说连接酆都的黄泉古河所在地，萨依族奉黄泉之主为神明代代供奉，你是萨依族的人，那他……你……不对不对，祢……祢……” “祢就是销声匿迹的黄泉之主，传说中的冥界古神！对吧？对吧！黄泉之主在上，感谢祢的回应！阿辛萨，我需要你的帮助，黄泉之主，我愿意成为祢的信徒，为祢供奉，为祢传递香火！。” 好久，他才终于察觉到一直是自己自说自话，不由倍觉失态，咽了口唾沫，深深一个吐纳之后，正起脸色向着殿堂深处，以不太熟练的萨依语，恭敬道：“我是董恒，当朝王室直系，黄泉之主在上，感谢祢的回应与即将给予的帮助。” 裴顺不为人注意地轻叹口气，这话痨可算讲完了。 不过，董恒滔滔不绝间，也让他有了如何应对的想法。董恒能听懂这所谓的萨依语，也是件幸事，不然他每句话都要重复一遍可就有失身份。 当下便压低声音，以萨依语低沉道：“不要误会。” 此话一出，堂下两人当即僵住身体，场间顿时静谧，只留有那条被董恒视为真龙的黑蛟的呼吸声。 “阿辛萨，你的虔诚不亚于任何一位萨依族人，我将永远庇护你。” 红袍女人握紧黑石，连手带头重重朝地砖磕了三下，以作肯定与感激的回应，只是黄泉之主给她的下一句指示，却让她有些茫然起来。 “你的路途仍未走完，继续走下去，我会在尽头等你。” 这当然只是句模棱两可的话，但裴顺相信，已经足矣让一位将他视为神明的信徒，绞尽脑汁去想其中意义。 然后，他看向董恒，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至于你，我只有一句忠告，永远不要背叛神明。” 这话，当然也有玄机。 既然了解到阿辛萨所在的萨依族，是盘踞黑水州的部族，也是信奉自己这位黄泉之主的虔诚信徒，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可是董恒，他作为王室贵胄，怎会突然想要追逐一位、从他口中听来只存在于传说的古神？ 也正是因为此人王室身份，涉及朝廷方面，裴顺更不愿轻易招揽，否则往后若是被人抽丝剥茧发现了端倪，可就麻烦。 阴府司明明有一位冥主，是受朝廷官方认可的冥脉至高存在，如果董恒想要成为冥脉修士、甚至成为冥脉的神道修士…… 退一万步说，这件事就算不简单，总归也不会太难，难到要舍近求远找一位只存在远古传说的、虚无缥缈的神明。 裴顺稍作回想，已经从这位小王爷的言语与表现之中，找到些关键所在。 「我董恒在此起誓，倘若能得祢眷顾，得祢垂青，让我延续生命，此后余生将全心全意作以供奉，颂祢神祇，传祢恩典。」 看来，他是遇到了一些麻烦，生死攸关的麻烦，而这个麻烦，黄泉之主……能够解决。 所以，裴顺就有了以退为进的回应，尝试套取对方想法。 “……” 闻听黄泉之主传达警示，董恒面有不甘，片刻才道：“那……祢为何接见我？” 裴顺故意稍作停顿，对此已经想好回应：“一切索要，都需要有等价的付出，我喜欢做交易，但不喜欢背叛神明的人。” 董恒怔了怔，随即神色大喜，瞬间又变作认真：“感谢祢的警示，我铭记在心。我愿意与祢进行交易，黄泉之主在上，祢想要什么？” 裴顺微微后仰，带动着耳边黑蛟的一双亮金色眸子缓缓后移。他意味深长道：“现在你能提供的东西，对我来说并无价值。” 董恒到底不是蠢人，更是裴顺希望的那种聪明人，他眼珠子转了转，便郑重询问道：“我能否先借取，以后再偿还？” 裴顺沉默了，也是同意了。 良久之后，眼看黄泉之主仍无回应，董恒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语气紧张地说明道：“我需要一份黄泉**，黄泉之主在上，祢将来自黑水州的阿辛萨安排在此与我会面，就是打算将此物恩赐于我，对吧？” 闻言，匍匐在地的阿辛萨身体不由一动，再三犹豫后，还是微微抬起头，看向殿堂深处那位只存在于本族传说的神明。 裴顺心中欣喜，要的就是这种节奏。便轻轻朝红袍女人颔首。 阿辛萨缓缓起身，看向面前衣衫华贵、稍显稚嫩的脸上充满虚弱神态的年轻男子，以本族语言问道：“你想要的黄泉**做什么？” 董恒到底不想透露太多隐晦，只是又明白眼下无法隐瞒关键，便直言道：“我先天魂魄残缺，每年伊始都需要以黄泉**、大炎山阳精进行调和，今年三次派往黑水州的人都没了下落，再拖下去……我命不久矣。” 阿辛萨两道柳叶似的眉毛微微压下，语气中分明存在不满：“入秋以来，你们汉族的王就封锁了黑水州，外面的人一旦进来，就出不去的。” 董恒自是知晓其中隐晦，请求道：“不知你有没有办法给我送一份出来……” 裴顺略作思量，还是开口提醒道：“我只提供这场会面，你往后要向我偿还的，也仅是这场会面的代价。” 他并不清楚黄泉**有多大价值，也不清楚如今从黑水州送出黄泉**有多困难，从身为王室贵胄的董恒也毫无办法来看，恐怕不容易。 所以，如果想要促成这次交易，让这次会面变得有价值、有意义，那就需要让阿辛萨更确定黄泉之主希望促成这场交易，也要让她能得到一定的报酬。 让她愿意去做这件事。 好在董恒也并不愚蠢，明确道：“我明白了。阿辛萨，你想要什么？黄泉之主在上，我在此起誓，愿意与你进行交换，绝无欺诈。” 阿辛萨想了想，回复道：“五十锭黄金。” 董恒愣了愣。 裴顺也愣了愣，多么纯朴的要求，可这种纯朴却是建立在他难以想象之上。 五十锭黄金……一锭黄金等同一百锭白银，等同于一千吊铜钱、十万枚铜钱。 以四十六号宅院目前租金来说，每月是二十吊钱，一锭黄金就能够租赁整整两年，五十锭黄金，整整二百五十万枚铜钱，那可能够租赁百年了，当然，有这钱买一间更实际。 裴顺这边暗暗咋舌，董恒却只思索片刻，竟是没有还价，点头道：“可以，但如你所见，黑水王封锁了与中原往来的各方渠道，我无法确保黄金能送到你手上。” 说着他又察觉不对，补充道：“不过，你如果有办法将黄泉**给我送出来，想必也有办法接收黄金。” 阿辛萨点头道：“你把黄金送到风陵渡口，提名图阿布收取。黄泉**送到哪里？” 董恒沉吟道：“天子郡的灵虚药堂，掌柜谢大风亲收，什么时候能够安排？我需要在年关之前收到。” 阿辛萨垂下眼帘，思量片刻说道：“三天内我能找到，到时再找飞剑宗弟子加急押送应该来得及，但是飞剑宗收取费用很昂贵，我不会支付。” 董恒欣喜道：“没问题！到付即可。” 眼看交易达成，这位年轻王爷算是稍微放下心中大石，只是一来仍对进度有所顾虑，二来…… 竟然受到传说中的古神接引？这让他有些恍惚起来，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会否只是黄粱大梦。 身份使然，董恒也算小小窥见了世间一些隐晦，知道许多所谓至高存在，无非是神道修士的化身，万万不是世人所认为的神明。 故此，他从未想过，只存在于一些古卷残宗、隐晦秘闻里的远古神明，竟然真的存在！比如黄泉之主。 今日不过是走投无路下的一桩无奈之举，不成想，却让他受到这位真正古神的接见，传说中执掌死亡的黄泉之主，冥道古神！ 心潮澎湃之下，他下意识便看向殿堂深处那道迷雾遮绕的的身影，忍不住说道：“黄泉之主在上，请原谅我的逾越之举，斗胆问一句……接下来我还能否受到祢的指引？”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任谁都听得出来紧张。 阿辛萨同样将目光看向殿堂深处，看向那个只在族中长辈口中代代相传的远古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