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孽
“我当时坐着。”听到徐鹏举的讥问,徐光祚沉默良久,终于冷声说道:“在马背上。” 徐鹏举一脸的懵逼。 我当时坐着,在马背上…….这算什么回答?左右看看,却见众人都差不多模样,唯有苏默和常豹二人,嘴角微微勾起,显然是明白了。 正想开口相问,却忽听一声爆笑响了起来,转头看去,原来正是张悦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正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呢。 而何言和常虎嘴角也渐渐泛起涟漪,似乎是亦有所得。好吧,现在整个大厅中,除了常熊常罴这俩一根筋外,也就徐鹏举徐小公爷完全莫宰羊了。 徐鹏举就有点脸色不好看了。 这是几个意思?都开始笑了,都明白了,就我不明白,这岂不是显得在你们的眼前,我的智商完全被你们碾压了?哦,不对,也就还有熊罴那两个夯货跟我作伴了。妈了个鸡丝的,你们这是在炫耀智商吗? 刚才还想开口问问的想法,而今已然荡然无存,实在是张不开那个嘴啊,太臊人了!好在这里还有俩比他智商更低的,唔,貌似可以利用下了。 “他们笑什么,你们听懂了吗?”打定主意,装作不经意的凑近常罴身边,歪着嘴尽量口唇不动的问道。 常罴摇摇头,一脸的懵逼,“不懂,怎么坐在马背上很好笑吗?真是奇了怪了,我经常坐在马背上,也没看大哥二哥这般笑过啊……”说这话,他抬手搔搔头,露出一脸的憨厚转向自家三哥。 常熊狠狠翻了个白眼,撇嘴道:“瞅我干啥,他们笑他们的,关我屁事。” 常罴一脸恍悟,点头认同道:“你说得对,跟你的屁没关系。” 常熊就昂起头,得意的道:“那是,要不怎么我是你三哥呢,一看就比你聪明。” 常罴点点头,忽又猛的止住,瞪起牛眼怒道:“你说话就说话,你是我三哥和你比我聪明又有什么关系了?” 常熊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有关系啊,我比你先出生,自然是因为我比你先明白了咱娘肚子外头有好吃的,这还不叫聪明?” 常罴一窒,随即涨红了脸辩道:“不对,那是当时咱娘前头生了大哥二哥生的烦了,然后随便一拨拉,扒拉到你了而已,跟你聪不聪明没关系。”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起来,徐鹏举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感觉自己有一种极致的优越感。单就智商而言,自己显然可以完爆这俩夯货呢。 厅上众人憋不住的笑,张悦和何言都快出溜到椅子底下去了。常虎常豹则是满头的黑线,那两张大黑脸如要滴下水来。这俩傻兄弟,简直要把老常家的脸都丢没了。 “两个混账!还不闭嘴!”常虎起身大喝一声道。 常熊常罴浑身一哆嗦,争吵声戛然而止。对于大哥二哥,两人还是非常敬畏的,眼见大哥发了火,哪里还敢再继续下去,只能相互怒目而视,改以眼神进行搏斗。 常虎捂着脸坐下,真心是羞煞人了。常豹苦笑着摇头,对众人叹气抱拳道:“哥几个,让你们见笑了。” 张悦和何言同时摆手,忍着笑摇头道:“不笑不笑,都是自家兄弟,噗哈哈哈……” 常豹脸上愈发挂不住,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悻悻不言。然则偏有那不知死的往上凑,笑声猛地高昂起来,比所有人加一块儿的声儿都大。 不但笑,而且还要说:“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老阴……呃,常老二,我却觉得三儿和幺儿比你可爱多了。爷们嘛,就该这般…….这般直爽才是,噗啊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容我再笑一会儿。唉哟,唉哟,原来今日才知道,感情你们四兄弟都是一起生出来的,连向后次序都是随便扒拉出来的,哇哈哈哈哈…….” 好吧,徐狼帅一路跟常老二就不对付,这会儿可算逮着机会了,哪还不死抓着打落水狗打个痛快啊。这笑声中,半是真心,却也半是故意的。 常豹大怒,咬牙握拳待要发作,但随即一转眼珠儿,却忽又敛了怒气,脸上重新恢复平静,慢悠悠的道:“咱家三弟四弟虽然憨了些,却也比某些人连那么一句简单的话都理解不了强。唉,这算什么呢?是血脉问题,还是个人问题呢?真让人发愁。” 嘎! 徐鹏举的狂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都不好了。死死的瞪着常豹一会儿,忽又转头看向依然老神在在的徐光祚。就在大伙儿都以为他要向这两人发难之时,却忽见他一声哀嚎,转身向上首扑去。 “老大啊,他们都欺负我。还是当着你的面儿,你的面儿啊。呜呜,我不能忍了,真心不能忍了啊…….” 这尼玛……还有这操作?众人好悬没把下巴颏掉下来。苏默正看得过瘾呢,猛不丁被这一嗓子嚎的,吓的激灵灵一个哆嗦,再下一刻猛地腿上一紧,低头看去,正迎上一双小眼睛眨啊眨的…… 唉哟我去!苏默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了出去,怒道:“卖萌可耻!” 徐鹏举早有防备,灵巧的一个转身竟躲了过去。这种把戏,两人早玩的惯熟了。却是这厮也不傻,以此方式向常家兄弟示威呢,看仔细了,究竟谁跟苏老大更近些!找我麻烦,小样的,你就不掂量掂量? “绝对没有卖萌,我觉得挺阔爱的……”他嬉皮笑脸的说着,扑打扑打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得意洋洋的又凑了过去。 苏默哪还不知道他的心思,赶忙伸手拦住,叹道:“得得得,你给小太爷离远点啊。光祚的意思吧,就是他说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而他当时就只是坐着,所以姓自然不改,还是徐。但是马儿走并不算他在行,所以那名儿嘛,改不改的便也没啥好说的了,懂?” 徐鹏举眨巴眨巴眼,顿时就斯巴达了。良久,才恨恨的转过头来看着徐光祚,冲他狠狠竖个中指,恶狠狠的道:“冷脸儿,你行!” 众人看得又是一阵的大笑。 徐光祚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仍是一副酷酷的模样。只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也是极愉悦的。 自己虽然丢了次人,但能换来鄂尔多斯城的大胜,那便什么都值得了。话说之前他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现在不但能完须完尾的坐在这儿,还能听着看着众兄弟这般欢乐,真的是比什么都开心。 至于被大伙儿拿来调剂调剂,换在以前或许还会心中有些抹不开,但是经了此一回生死之间的经历,他却是大有看开了一些东西的感觉。 只是在这欢喜之余,他却忽然不其然的心中又浮现起一双清冷倔强的眸子,以至于让他有了那么一霎那间的失神。 那个如冷月般的女子,可曾有过这般的开心吗?世人每每提起马匪,便是深恶痛绝,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然则谁又能知,她之所以沦落到那般地步,心中又是如何的悲苦? 至于说她狠毒?是的,在往昔的马匪生涯中,她确实算的狠毒。然则在那种环境中,她若不狠毒,以一个区区弱质女子之身,又如何生存下去? 可若是她真的狠毒,在面对上追赶而来的小孟后,她又何至于露出那般羞惭愧然之色?她若真的狠毒,那小孟的舅父舅母,又哪里只是被掳走打昏,直到她被堵住的那一刻,都还仍能保的性命? 不过也是一悲苦之人罢了。天下之大,为何就偏偏容不下这样一个可怜人呢?是非对错,在这一刻,又是该如何分说? 徐光祚目光有些出神,茫无焦距的空洞起来。身边众兄弟的笑闹声,似乎都好像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起来,如同隔着一个世界也似。 “…….冷脸儿!光祚!”身子忽然被人推了几下,耳边似有人在大声的喊他。 猛然激灵灵打个冷颤,他终于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去,却正迎上张悦担忧的目光。 “哦,嗯?”他有些迷茫的发出两声无意识的单音儿。 张悦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却瞬即又转为喟然,轻叹口气道:“默哥儿跟你说话呢。” 说着,下巴扬了扬,对着苏默那边示意了下。徐光祚的心思,作为可以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的他而言,能瞒得过旁人,却哪里瞒得过他? 这个冷面心热的兄弟,分明是对那女匪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了。这事儿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可偏偏那就是真的。 他们如今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早已对男女之事通晓了。大户人家的孩子,虽然眼下尚不及冠,并未涉及婚配,然则身边整日介各色俏丽丫鬟婢女环绕的,又有哪个真能纯洁如斯?即便不像某些甘于沦落的那样,早已不知斩了多少了,却也是耳鬓厮磨之下,差不多的窍门都早早尝试过了。 然则越是这样,他便越是为自己的兄弟担忧。哪怕是对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婢女动了情都还好说一些,甚至是就算是青楼烟花女子也有那么几分可能。但是对上一个女马匪,那简直就是太骇人听闻了。纵然再是开明的长辈,怕是也绝不能允许吧。更不要说,这其中,还牵扯着朝中权势争斗的错综复杂,作为一个堂堂国公的世子,一举一动都会被放置到众人眼皮子底下无限放大。如此,那一个不好,不单单是对他们自己,甚至是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一场灭顶之灾啊。 光祚啊,你怎么就……他默默的看着正走去苏默身前的身影,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唯剩下深深的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