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坼堠】
【水下坼堠】 秋分， 雄州(113)，大清河。 “漠漠秋烟幕故园，沉沉暮色暝渔船。”秋烟浓雾，笼罩大清河面上。 沉沉暮色中，隐隐约约现出河中央一条小渔船。其上，一位戴着箬笠，披着绿蓑衣的白发老船夫，赤着脚，坐在船尾船舷上钓。他一边吧嗒着旱烟袋，一边遥视紧盯着平静的河面。 老船夫似乎已在此守了很久，他的双目已布满血丝。 忽地，原本平静的河面，有一条水线，似一条大，以很快的速度，由远及近地游来。老船夫盯着水线，取下嘴中的旱烟袋，用勒出道道血痕的手，持烟杆，在船舷上敲，似要弹掉多余的烟灰。 “哒-笃-哒哒-” 旱烟袋轻轻敲击船舷的声音，竟似有韵律般。 “笃笃-哒哒-”，渔船左舷，传来有节奏的器物轻敲船木的声音。似有人在回复。 听闻此声，老船夫收起旱烟袋，从身侧挑出一个捕的竹笼箅，从船舷左侧，滑落至水下。 须臾，“笃笃笃笃”，短促四声响起。 老船夫闻声，收起竹笼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管状物。 “笃笃笃笃”， 水线，重如一条大，游回远方。 ...... 夜已深，更冷。 大清河面上，雾更浓。 河中的小渔船，竟似在迷雾中隐去了一般，不见了。 万籁俱寂，只剩下枯枝残叶和衰草，在大清河边的寒中里低泣。 暗夜和迷雾，笼罩着大地。 ...... ※※※※※※※※※※※ 【暗夜迷雾】 数年来，辽宋边境不平静，动辄就有战乱发生。 宋真宗咸平元年，为了适应与契丹的战事需求，宋真宗赵恒拟旨，在雄州(今保定雄县)设置了谍报机构——机宜司，用来刺探契丹的军事情报，专掌本州边境军要机密事务。 这是北宋历史上，成立的第一个军事间谍机构！更是正式拉开了北宋与契丹之间的，谍战序幕！ 自此，除了正面战场上的较量外，北宋与契丹，双方的谍报系统和谍战人员，在双边境军事敏感地带，展开了一场激烈持久的情报信息大战！ ...... 景德元年春，契丹奚王萧干、南宰相耶律隆瓜、皇太妃萧胡辇，率兵四万余骑抵涿州，对外宣称“修葺辽国故城”！ 到了景德元年秋季，此时的辽宋边境，变得越来越不安稳太平。越来越多隐藏的汹涌暗流和力量，正逐步显露爪牙，威胁着大宋的安宁。 宋真宗赵恒降下圣旨，对边境布防重新调整。不过，赵恒觉得当务之急，是应该继续关注契丹大军动向。如果契丹只是小部队sao扰，不过是挑衅罢了，不足为虑。 但守正嫉恶的宰相寇准，比宋真宗赵恒，更忧心忡忡地警惕着契丹。 他数次亲自下达命令给北宋最高军务机构———枢密院（简称“枢府”）院事王继英。责成他派出更多的坼堠，在边境巡视契丹大军，及时收集军情和动向。一有消息，立即直接上报朝廷！ 枢密院院事王继英向来“小心谨慎，以勤敏著称，上倚爱之”。 他亲令机宜司，需加紧边境巡逻。同时密切注意对容县、归县边境城中，人员的识别和防范，缉拿契丹细作。 一旦发现契丹刺事人，机宜司察子可“先斩后奏、自行裁夺。” 寇准、王继英给了机宜司这么大的职权。可，他们也察觉到了契丹刺事人，蠢蠢欲动的消息！更是隐隐嗅到了，辽宋之间即将到来的大战！ 水坼堠（114），是枢院派出的坼堠之一。他们需先通过十分严格的层层选拔，并在枢院专建造的一座“坼堠城”里完成特殊训练，才会被派往分散在边境。或是乔装成契丹人，髡发左衽（115）、重环穿耳，渗入契丹各处，执行绝密的间谍任务。 但，随着坼堠的数量增多，机宜司发现：这样大面积撒网，导致很多时候不同坼堠传回来的情报，是自相矛盾的！ 有的时候，甚至是契丹故意放水，放出来的假消息———“迷魂弹”！ 一时间，辽宋谍战战场上，各种真假情报满天飞！ ...... 秋分， 一层秋雨一层寒。 夜深，北方秋，已寒冷如刀。 一个深蓝色衫，身姿挺拔、格外魁梧熊毅的青年男子，气度沉凝地径直走进了机宜司大。 他轻车熟路地过了门房，和看门的门子点头示意，沿着中轴线，穿过大堂。 夜已深，机宜司内的二堂和三堂公廨内，依然灯火通明，有不少人还在忙碌着。 青年男子直接进了三堂，西北角穿门而过，通过一条幽长的走廊，进入一处南北对称的群房，上书“思补斋”。这里，是机宜司副使王嵩的办公场所。 看到青年男子深夜前来，王嵩神色明显有些意外，又有些紧张。 “收到了”王嵩问道。 灯火下，照出青年男子相貌奇伟。他脸黝黑如木炭，脖子以下的肌肤却洁白如玉。尤其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年轻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 虽然王嵩比他大二十余岁。但当青年男子看向王嵩的时候，王嵩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量压过来，带着一股军人的汗与血的英武气息。 青年男子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这次，我派“老鼠”在大清河上等着。守了多日，水坼堠(114)终于从边境河岸游过来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管状物，递给王嵩，又道， “喏，结果我一看，传过来的，是机宜司这边的递筒，就给你拿过来了。” 辽宋水道界限处，设置有严密的桩栅，连虾都难通过。 唯有训练有素的水坼堠蛙人，可在水道中潜行数十里传递情报，往来如若无人之境。 不知为何，机宜司的水坼堠派出这么久，不知是契丹严格保密，还是没有动静。多日之内，竟迟迟到今日，才拿到来自北方的消息。 王嵩拿着金属递筒在灯下观看，其上有着重重山形纹，竟似镌刻而成的，层峦起伏的群山。他拿出一根银针，在递筒上“山峰”最为险要陡峭的那个部分，顺着山势一划一点。 嚓地一声，看似浑然一体的金属管，弹出一中空卡槽，其间有物。王嵩用针掏出物体，是一张细细卷好的小小元书纸。 字极小，需放大方能得见。王嵩拿出一个雕花木匣，从中取出一柄用绫绢连着的金廓水晶镜。 青年男子一见此镜，微微一叹道，“还是官家所赐的镜子好使。” 只见镜下的小字，放大数倍后，显然其上，是一段诗。“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正是，杜工部《兵车行》中一段。 王嵩还在拿着放大镜仔细观看诗句，仿佛在欣赏一幅绝妙的画。他要用一双慧眼，把一点一划间的笔触和勾画，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嵩目光闪动，在“十五”两字之上，均有一个小笔触，往回钩，似是有意而为之。 之前的雕花木匣内，还放有一本纸簿。王嵩拿出木匣内纸簿，按上面的顺序，比对找到第十五项。 和其对应的， 是军情中的一项———“被贼围”！ ...... ———————————— 注释:(113)雄州，今河北雄县。(114)水坼堠chèhòu，水上间谍，蛙人，负责水上潜泳入侵或传递情报。（115）髡kun发左衽，重环穿耳。即光头，穿异族服装，戴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