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寸闯宫

    『拜启jiejie大人：长娥子来到王府已经半个月了，在这里没有沉重的劳役，也没有人敢辱骂我，长屋王很疼爱我，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穿着漂亮的衣裳，这里的人都很尊敬我，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可以过上这样美妙的生活，好像在仙界一样啊。只是见不到jiejie让长娥子好寂寞，真希望jiejie也可以来这里，和长娥子在一起生活。长屋王也有跟父亲说过，只是父亲始终不肯答应。长娥子现在过得很好，jiejie不要担心。长娥子每天都在想念jiejie，jiejie一个人生活更要多多保重，虽然暂时没有办法，但以后一定可以团聚的！meimei长娥子敬上。』

    宫子紧紧握着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泪珠儿一串一串的落下，浸湿了她的衣衫。

    “长娥子……只要你能幸福能快乐就好了…就足够了……”

    她很高兴，很开心，对宫子来说，一直相依为命的meimei就是她生命的一切，meimei能摆脱枷锁，离开这个苦难的囚笼，找到幸福的所在，没有这个能更让她欢喜的了。她没有考虑过自己将来会怎么样，即便这种灾厄一直缠绕于她她也毫不在意，只要能让meimei过上新的人生，她便永生无憾了。

    她用衣袖擦拭眼泪，却是越拭越湿，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却看得叫人心酸。那张被紧握着的信纸不知不觉也被染湿了，她猛然惊觉，慌忙擦掉纸上的水渍吹干，小心翼翼的摺叠安放，像是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轻轻闭上双眼，像是看见了meimei快乐的笑容，已经干涸的眼眶又被滴滴答答的泪水润湿。今后就是独自一人了，虽然很寂寞，但是只要想到与你在一起的回忆，我的人生便不是孤单。就算与你分离，不管相隔多远，我们都是永远至亲至爱的姐妹，未来不可预知，但是这两条路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然后，我们一定会再度相聚，团圆。

    泪痕之下，是一张笑颜，发自真心的笑颜。

    只是宫子没有注意到，在门栏的下放，一双小小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她。

    “宫子小姐，我一定会救你脱离苦海的！一定！”一寸法师握紧了他的小小拳头。

    自从来到这个府邸后，一寸法师每日读书练字，勤奋刻苦，学习吸收各种知识，提升自身的修为。同样，他也没忘了自己来这儿的初衷，无时无刻都在想方设法得到这位姑娘的芳心。可惜宫子小姐身心皆已疲惫不堪，心中所念所想只有meimei，没有容纳其他人的空位了，虽然对这个小人感到很新奇，却没有理会他的虚词迎奉，每日只在那洼地般的小屋过着自己家鼠般的生活。一寸法师并没有因此减淡对宫子的爱意，反而越发对她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愤愤不平，几次恳求不比等还给宫子一个公主应有的身份，却屡遭无视。在不比等眼中，一寸法师不过只是一个流浪的手艺人，虽然很有趣，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不比等根本看不起他，他认真的进言也不过只是被当做笑料罢了。

    屡屡碰壁的一寸法师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寄宿者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主人这样那样呢？可若就此放弃他又不甘心，宫子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自己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日日被人欺负？可是，自己能做到什么呢？虽然天天都在修行，但自己的力量连一只猫都打不过，根本不可能带着宫子小姐逃出藤原府！那么，该怎样才能拯救宫子小姐呢？

    宫子小姐被他的父亲轻视，那么只要让她的父亲重视她就好了，可是怎么样才能让不比等大人重视宫子小姐呢？

    啊！好苦恼！若是有人能强制命令他善待宫子小姐就好了……

    强制……命令……

    似乎……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匆匆跑去犬舍，大声呼唤着：“小椛！小椛！快出来！”

    沉湎于爱恋之中的一寸法师丝毫没有发现陪伴自己走过千山万水的挚友早已消失不见。

    “小椛！你在哪里？快出来呀！”

    被无良天狗带走的小椛自然不可能回应他的呼声。

    “小椛究竟去哪儿了？”

    虽然焦虑小椛的行踪，但一想到宫子的泪容，他咬咬牙，索性放弃了寻找小椛的念头，自己拔腿拼命的跑了起来。

    稗田阿礼很受**，受**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珂琉王无论起居、行走、游玩、议事，都要她在身边陪伴，甚至连寝眠都要她在枕边相侍，迄今为止可从没有一个宫人能受到如此恩**，惹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连隐居深宫的鸬野赞良皇太后都被惊动了，亲自考察了一番阿礼的品质才学后才放心满意。不少有眼力的大臣们见状纷纷上疏请求纳阿礼为嫔，却被珂琉王统统驳回，概不理会，这下倒把群臣们都弄苶了。

    不仅是他们，稗田阿礼自己也苶了，她搞不明白王上究竟在想些什么。说是看重自己吧，可却从来没有委任过任务，只是叫自己陪伴他而已。说是有那方面的意思吧，可又从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过，连言语上的**都没有。更奇怪的是，每次侍寝的时候，一向警惕的她总如死猪般倒头就睡，雷打不动，醒来后完完整整，没有丝毫异状。事实就是这样，稗田阿礼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宫中的日子很无聊，每日只是看书、写书，虽然这对阿礼来说是件很快乐的事，可是同时的，她还要时时刻刻承受珂琉王那炙热目光带给她的煎熬。

    “陛下！”风风火火的刑部亲王又来了。

    正在津津有味的阅读着阿礼编写的《若樱秘史》的珂琉王问声一怔，随即笑道：“忍壁皇叔莫非也是来劝朕纳嫔的？”

    刑部亲王脚步一踉跄，来到王上面前正色道：“陛下，这玩笑之言偶尔说之无妨，但若天天都讲就未免太过轻佻了。”

    “呃，是朕失仪了，谢皇叔教诲。”

    珂琉王敛起笑容，接过刑部亲王的章折后刚翻开就面露不悦之色：“漆部造道麻吕，怎么又是他？”翻了几页后眉纹愈陷愈深，“土地国有？这事能办的话朕早就办了还用得着他来提醒？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全民教育？医疗卫生？保护林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才看了前面几行就觉得狗屁不通，愤愤摔在案上：“道麻吕这几年都在学些什么？！”

    刑部亲王呵呵笑道：“陛下莫怒，这章折后面还有更有意思的条目呢。”

    “哦？既然皇叔这样说的话……”珂琉王将信将疑的拾起章折，继续翻了下去。

    “计划生育？嘿，还真有意思，朕尚愁许多荒地无人开垦，他竟劝朕下诏令各家少生孩子？”珂琉王给气乐了。

    刑部亲王解释说：“是这样的，漆部造道麻吕说，虽然如今国家人口稀少，但若因此鼓励生子不加节制，一生十十生百百生千，要不了几百年就会人满为患，本国本就地窄田薄，到那时将耕无可耕，只会酿成祸端，所以这个、呃、计划生育、必须要作为基本国策实施。”

    珂琉王边浏览边回道：“道麻吕那脑袋瓜子是绝对想不出这么奇葩的点子来，又是上次那个小子吧？他叫什么来着？”

    “天子山堪四郎。”

    “对对，堪四郎，这人还真有意思，他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的？姓名权、肖像权……给人画画都算犯法？就算以严苛闻名的秦法都没这么杂吧？这么稀奇古怪的罪名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匆匆略完后面几段，珂琉王将它折成一团随手扔了出去，吩咐道：“拿去膳房当柴添了。”左右有舍人下道国胜前来将其拾走。

    刑部亲王道：“看来陛下是不打算采纳了。”

    “废话。”珂琉王没好气的说，“朕要真实施了这些政策保不住就要成为千古第一昏君了。漆部造道麻吕他没张脑子吗？这种东西还送来给朕看，自己拿去垫案脚呗。”

    “漆部造大人也是为国事考虑，还望陛下莫怪。”

    “朕岂会怪他，只是那个叫堪四郎的庶民倒叫朕越来越感兴趣了。”

    旁边的稗田阿礼听他们叙话，忍不住插嘴道：“陛下，说到那个堪四郎，臣这也有一则关于他的故事。”

    珂琉王顿时来了兴趣：“哦？稗田卿，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三河国国司巨势邑治献上了一匹色白如雪光彩夺目的丝绢，臣从未见过如此美丽之物，惊叹之下派人前往三河询问究竟，巨势国司告诉臣此乃神犬所赐……”

    稗田阿礼将所听闻到的早太郎的故事娓娓道来。

    珂琉王听罢击掌赞道：“斗妖魔，造生丝，果神犬耳。阿礼，今后藏人所的丝绢就全部前往三河国采购吧。”

    “臣领命。”

    珂琉王继而叹道：“那山人有此神犬相伴，想必也不是凡夫俗子……”

    刑部亲王道：“陛下若想见他，臣派人将他请来便是。”

    珂琉王摆手道：“罢了，还是待有闲暇，朕亲自前去拜访吧。”

    言谈已久，刑部亲王起身告辞。

    “阿礼，你替朕送送王叔吧。”

    珂琉王突然道，让稗田阿礼惊了一跳。王上竟然会主动要求我离开？以外自己无论怎么找借口请辞哪怕只是离开半步都告之不许，今日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大王很奇怪，虽然这样想着，阿礼也没有放弃这片刻的自由时间，陪同刑部亲王几乎是拉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空落落的大殿只剩下珂琉王一人，他一脸寂落的表情，不知在与谁人说话：“霍师，你可知那堪四郎是何人？”

    珠帘幕后，珂琉王的身边，空荡无物的一块区间突然飘荡起青色的烟雾。

    “妾已探查过他的身世，确是天子山一普通民居之子，只是似乎被人改过命理，而且如今的他灵魂被一颗神木之灵包裹，妾法力微薄，无法继续窥探。”一个包含沧桑之音的女声在王的耳边流动。

    “这样么……”珂琉王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稗田大人啊，本王认得回家的路，不劳您相送了。”一直走到宫门，见稗田阿礼仍紧贴在自己身后，刑部亲王不免尴尬。

    稗田阿礼一副终于得救了的表情，笑容灿烂：“不碍事的，亲王殿下，容下臣再送您一程吧。”

    “真的不必了，稗田大人还是回去侍候圣上吧。”

    猛地蹿出宫门，钻进马车，扬起长鞭，奔驰而去。刑部亲王也是久经锻炼，功力不弱。

    “唉。”

    阿礼叹息一声，并没有听从刑部亲王的劝告回去继续侍奉圣上，而是珍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在内里四处游走。走过一段路，却发现右卫士少尉下道国胜正捧着一个好像人形**的东西在抓耳挠腮。

    “下道大人，你在做什么？”阿礼前去搭话。

    “啊，是稗田大人啊，你来了就好了。”下道国胜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指着手中小人道：“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东西说他想要见大王。”

    “哦？”稗田阿礼走近一瞧，才发现这不就是她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小人吗？

    阿礼笑着指他道：“你怎么跑内里来了？”

    “我要见王上！”一寸法师从下道国胜的手上蹦到了稗田阿礼的手上。

    “王上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阿礼笑道。

    “对，我早就说了，像你这种小东西哪有资格见王上。”一旁的下道国胜也作势道。

    “可是、宫子小姐……我想要宫子小姐不再悲伤……只有王上才能救她……所以，求求你，让我见王上一面吧！”

    一寸法师哭喊着，可是他逻辑不清的语言却叫阿礼一头雾水。

    “宫子？是谁啊？”

    下道国胜不耐烦的叫道：“你这小家伙！我说了多少次，陛下根本没有闲工夫见你，赶紧给我滚出去！”说着便要伸手来提一寸法师。

    “等等！”稗田阿礼制止了他，阿礼依稀记起，宫子这名字似乎是中纳言藤原不比等的女儿的名字，而且听闻不比等对他这个女儿并不怎么友好。

    看着掌中小人涕泪横流，阿礼大致猜到了事情因果。

    “好吧，我带你去见陛下。”阿礼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帮他一把。

    “谢谢！谢谢你！”

    回到珂琉王的舍间，在阿礼的帮助下，一寸法师将宫子不幸的遭遇哭诉给珂琉王听，请求珂琉王能够施以援手，制止藤原不比等的不人道行为。

    “这个，”珂琉王一脸为难，“就算不比等是朕的臣子，可朕也没有权力过问他的家事呀。”

    见大王拒绝的意思，一寸法师痛哭起来，不停的叩首哀求。稗田阿礼也是满心不忍，一起帮求。

    珂琉王的脸色更加为难：“就算你们这么说……”

    “答应他。”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珂琉王精神一震，扶起一寸法师，应道：“你且放心，朕会想办法的。”

    一寸法师转悲为喜，向珂琉王拜谢。在这个国家，大王是最高的权力者，只要大王愿意帮忙的话，不比等是绝对不敢违抗的。

    一寸法师兴高采烈地离开了，阿礼也被借机遣走，珂琉王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凝重。

    “霍师，方才何意？”

    “陛下，先将那女子约出来一见吧。妾有一种预感，她或许会是改变这个世道的关键。”

    “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