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黄莺的村落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樵夫上山砍柴，走到一处他从没见过的大宅里，受到一位不认识的美丽女子的款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满建章。不对！不是感慨的时候，我家附近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栋建筑了？”

    那是一座近似宫殿的宏丽宅院，被包裹在广阔的柳树林里，飞来飞去的黄莺绕着它鸣啭。

    这是一座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建筑，确切的说，骏河群山中都不会有这样的豪宅，甚至藤原京的皇宫与它相比都嫌逊色，想来只有唐国长安才会有这样宏伟华丽的宅府。

    “难道我走错路了？不可能呀，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这里，不可能有错！难道是在我出去这几个月里有别的地方的大土豪搬来这里了？”

    正当我一个人瞎捉摸的起劲的时候，宅院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娇小的少女？

    个头十分矮小，尚不满五尺，身体比起昨日遇见的桃子小姐还要纤细几分，一身黑色的窄袖短装，使她的身材为之一览无余，意外的是，这个小矮子的胸部倒相当有料。

    还是向她问问情况吧，我这样想。

    “打搅一下，我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这里以前应该有片竹林，旁边有户人家，请问他们现在到哪里去了？”

    少女却不回答我，反而自顾自的说道：“来得正好，接下来我要去村子一趟，可以请你为我看一会儿家吗？”

    面对她的要求，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还真是个随便的人啊，让一个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家里，能这么放心吗？还是回绝了好。

    “那个，我只是问下路而已……”

    不等我话说出，少女又自顾自的将我领入宅内，嘱咐我道：“你可以在正厅休息，里面的东西随你使用，但是隔壁的十二个房间，绝对不能打开。”

    喂喂，这又是什么悬疑的展开，少女你能顾及下别人的想法吗。

    “我还是回去吧。”

    我也不理她了，径直往外走，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少女却先我一步出了门，轻轻一句“拜托你了”，将大门锁上了。

    “喂！不带这么玩的！”

    我奋力砸门，门纹丝不动。

    院子里一片寂静，似乎除了我之外再无其他人在此。

    我心头涌起阵阵恐惧，方才那矮子的话让我回想起一个很不好的故事，一个从上辈子童年时代就留下阴影的法国故事。

    为了不使故事里的事重现于世，我要逃出这个封锁的密室，然而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所谓世事难料如是，大概就是这样的事吧。

    爬上高耸的树干，沿着柳枝翻出墙外，却发现自己还处于深宅之中，大门的内侧，与方才无二。

    显而易见，这座宅院被下了限制，常人根本无法离开。

    沿着院墙将每一个可能的位置都尝试了一遍，结果都是一样，又道房子里四处寻找，始终找不出类似钥匙或机关的东西。

    剩下的，就只有那矮子说的十二个房间了。

    如果打开了的话就会像童话一样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吧，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可是，办法不是容易想出的，出路也找不到，捉急到了傍晚，看着太阳渐渐西沉，仍然一筹莫展，那个矮子也没有回来过，我决定铤而走险，好像身处RPG里，按着攻略提示去打会面临可怕的BOSS，很可能会GAMEOVER，但如果因为害怕BOSS而不肯前进的话，只会陷入无休止的迷惘之中，不知所措。

    打开第一道门，里面是一间佛堂，供奉着多闻天王的神像，本以为没有人在，却看见一个穿着灰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在擦拭着一盏宝塔形状的灯笼。

    这个小姑娘会带来什么样的可怕事情呢？想象不出，还是按照RGP流程去搭下话吧。

    “你好，打搅一下，请问怎么样才能离开这座房子？”

    少女没有理我。

    可能太专心工作没注意到吧。

    我靠近了一些，再次说了一遍，少女依然没有理我。

    这是怎么回事？

    我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肩膀，却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她仿佛是个虚物，并不存在于这里。

    鬼魂？不，不对！

    我继续触碰别的东西，灯笼，香案，佛像，全部都穿越而过。

    这些东西都不是实物，仿若幻境。

    立体投影！

    我的脑海突然闪出这个词来。没错，就和在看立体电影一样。

    既然都不是实物，这个房间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打开第二道门，第二个房间是一处花圃，地上种满了晚香玉，一头套了磨的青牛尽情的啃食着这些白色的小花，吃饱之后，老牛拉起了磨，磨里不知是些什么东西，被老牛拉动之后竟升起一朵朵金色的祥云。

    与上个房间相同，老牛、石磨、晚香玉，也都不是实物，只是立体影像罢了。

    第三道门打开，一间仿若仙境的内室，一位神采四溢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和一位天姿国色的俏美人在说一些私密话，时而发出笑声，渐渐的，他们觉得彼此的距离太远了，于是他们唇齿相依，接下来，他们深感对方的热情，于是互相宽衣解带，再接下来，就少儿不宜了……我急忙离开了这个房间。

    第四个房间，是清寒的荒芜之地，玉兔卖力的捣着年糕。

    第五个房间，仿若在大明宫的殿堂之上，五个身着帝王服饰的人在激烈的讨论什么。

    第六个房间，是美丽的西湖湖畔，一名青衣女子和一名白衣女子在持剑对决。

    第七个房间，同样是西湖，时节是在盛夏，湖里开满了白莲花，美丽极了，只是后来从湖中钻出来一只会喷火的绿色蜥蜴，一把火将所有的莲花全烧枯了。

    第八个房间，是两座奇峰，巍峨耸立，令人叹为观止。

    第九个房间，我见到了一个熟人，曾经敲过我一闷棍的孙长老，他又被压在了五行山下，想到这都是立体影像，应该是在投放之前的剪影吧。如今的孙长老已贵为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被人压到山底下了。

    不过难得有机会看到猴哥的苦逼模样，得好好观摩才是，但当我靠近他，看见他无尽落寞的眼神，听他不停的喃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心中一酸，我不也是一样吗，身处这莫名的囚笼之中，不知几时才能逃出去。

    不再去嘲笑猴哥，我前往第十个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一尊七色的莲台，莲台下压着一条蛇和一只蝎子，蛇口吐人言，向四周哀求，请人救她。

    不知是发现了我还是在她眼中我这个位置有其他人在，她不住得向我哀声求救，但看到那莲台我大概就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剧情了，怎么可能回去救她，何况这里还是立体影像，想救也救不了。

    第十一个房间，是我之前参加过的出云的山神宴会，我还看到了我自己。

    第十二个房间，是一座将军的府邸，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刃武器，一个顶戴凤翅冠，身着金甲百花袍的将军高高在上，不理麾下众将官，只手捧一帕丝巾，愁眉苦脸，不停念叨两句诗：“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十二个房间来回查看探寻了好几遍，只有立体投影，别的空无一物，不过在第十二个房间后面竟然还有一道门，难道就是传说中能让人变成哑巴的第十三个房间？

    到底要不要打开看看呢？我陷入了巨大的精神摇摆当中。

    所有的房间都看遍了，没有通向外面的途经，唯一的线索就是这第十三个房间了。

    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哑巴就哑巴吧，总比一直被困在这里好。反正童话的结局还是美好的，虽然不能确定这个会不会是黑暗童话。

    事到如今，我基本也相信了自己的猜想，这是有人故意做出的幻境来整我，我无力反抗，只能按照他的安排一步一步走入陷阱之中，由她玩弄。

    没办法，谁叫我只是一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呢。

    打开第十三道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熟悉的原风景。

    是我早已遗忘的，前世的家。

    书架、电脑、抱枕，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改变，那个金发∞年妖贤者的手办也还静静的伫立在写字台上。

    “你果然还是来了。”

    床上坐着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

    我问。

    可以猜得出，今天我所遇到的一切不科学的诡异事件都是这个人弄出来，他拥有强大超出我想象的法力，而且和我应该有一定关系，不然不会做出这个连我自己都记忆不清的布局来。

    “你不记得我了？也是，我现在换了个身份，你认不出也是正常的。”

    这个人的年龄看起来比我还要小，应该只有十四五岁的外表，近乎秃头的寸发，一身明黄色的衣袍倒是没跳出这个时代。

    他站起来，转了个圈子，对我发出几声不明所以的笑声。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呀。”他感慨道。

    “你究竟是谁？”我隐隐有股怒气，虽然知道眼前这人是我不可触及的强大存在，但总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对他的不爽。

    他哈哈大笑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你已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听他这句话，似乎过去与我有很大的渊源，可在我的记忆里并不存在像他这样的人物。

    他又接着道：“还以为你会有出乎意料的作为，结局你还是按照剧本所演示的一样，打开所有道门，来到了这里，真是令人失望啊。”

    说着还叹了口气，表情好像真的在失望，只是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充满着戏谑。

    我怒了，喝问道：“这一切还不都是你搞的鬼，你把我困在这里究竟什么意思，让我当木偶戏的主角吗！”

    他啧啧道：“你果然一点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为什么不反思自己的原因呢？”

    “我哪有……”

    “明明可以不用进来的，你好奇了是不是？明明可以立即出去的，你犹豫了是不是？是你自己走进来的，你一直在充当各种故事童话的主人公，你忘乎所以，很满足自己的身份，所以你每看见一件稀奇的事，就会主动靠过去，是不是？”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以前你的生活不好，你就只会怨天尤人，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是不是？”

    “那个是磨难，我也有努力的……”我反驳道。

    “你也知道是磨难，不是灾难，看不到磨难给你带来的好处，只是一个劲的喊不幸啊。若不是从小的厄瘴在锻炼你，你以为你碰到那些山精鬼怪还能有命活下来？”

    再次无言以对，总觉得他在强词夺理，找借口教训我。

    “今天这个局是我给你的一次考验，可惜你还是令我失望了。”他扼腕痛惜的叹道。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翡翠笛子来：“这支笛子送给你，算是对我们之间的前尘以往做个交代吧。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了，你，多保重吧。”

    那支笛子轻飘飘的从他的手上飞入我的怀里，接着一眨眼，他人就从原地消失了，这间记忆中的现代居室也变回了普通的和式房间。

    这时，那个矮女回来了。

    “啊，为何人类总是不守信用？”

    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状。

    正云山雾罩的我一听这话立马暴跳如雷。

    “什么不守信用！我压根没答应！你把我困在这里意欲何为？刚才那个人是谁？你又是谁？”一连珠的发问。

    矮女收住伪作的悲伤相，换了一副爽朗的表情，指着她的黄色齐肩发说：“我是黄莺呀，你看，我头发是黄色的。”

    她的话莫名其妙，让我不知如何相对。

    “把你困在这儿都是那个人主谋的，跟我没有关系。至于你问那个人是谁，他不说，我也不敢替他说。”矮女推脱道。

    “你也不要怪他，他还是很关心你的。”矮女又换了一副温柔的腔调，“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他今天所做的一切确确实实是在考验你，只可惜你却没有通过他的考验。”

    什么考验不考验的，神烦啊！我为嘛要接受一个不认识什么事也都不明言告诉我的人的考验呀。

    “那么可以放我离去了吗？”我问道。

    矮女仔细观察着我的每一个神情，失望的摇了摇头：“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你太自我中心，这是别人无法劝改的，或许只有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才会使你有所改变吧。”

    “他有没有送给你什么东西？”矮女问我道。

    “你说这个吗？”我将怀中翠绿的笛子拿出来给她看。

    “翡翠仙笛！他竟送给你这个！”矮女惊叫，接着是满怀气愤，“那个小气鬼，真是抠门到家了，送人东西竟然送个毫无用处的凡品。”

    “呃……”

    “没事。”矮女安慰我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件礼物吧。”

    矮女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抖了抖，像是要变魔术似得，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布哦，看好了。”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舔了舔，解释说“我这可是涂满**的毒刃哦”，接着用力在手臂上一划，顿时撕开一张血淋淋的大口子。

    “看好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矮女将布覆盖到伤口上，接着一抽，触目惊心的伤口立刻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无论什么样的伤，只要不是头颅被人割下，哪怕就是心脏被刺穿了，但得将此布覆上，立即就能恢复如初。怎么样，是个很好用的宝贝吧。”

    目睹这一切的我大喜过望：“这个真的要送给我？”

    “我从不忽悠人。”矮女一本正经的说。

    太好了，有了这个宝贝，以后不管遇上什么样的磨难都不用担心了。

    将宝贝送给我，矮女又继续说道：“我再送你八个字吧，你要牢牢谨记。”

    “哪八个字？”

    “‘有欲则损，无欲则穷’。”

    “‘有欲则损，无欲则穷’？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道。

    矮女神秘的笑道：“自己慢慢琢磨去吧，这是需要你用一生来参透的无上大道呀。”

    说完这句话，矮女变化成一只黑色的鸟儿，朝着密林的深处而去。

    “我要回黄莺的村落了，别了。”

    “等一下！我还有问题……”

    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房间和宅院如同雾一般消失了，再度放眼望去，不远处便是那片久违的竹林。

    先回家吧，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能见到他们。我当时是这样想着。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在今后的一千三百年的漫长岁月里，我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两个人。不过那块白布和笛子倒是一直陪伴着我，白布几次救了我的性命，仙笛为我呼唤来一段真挚的感情。而‘有欲则损，无欲则穷’这句话更是成为了我一生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