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二部）
阳光明媚，公寓的楼下树影婆娑。阳光隔着树叶的缝隙渗下斑斑点点的亮光，照在树下两个孩子清秀的脸上。 一辆香槟色的跑车无声地滑颜夕过来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女子美丽的面庞，小巧的脸，唇角微扬，猫一般的眼睛，在树荫下闪闪发亮。 [姐！！]小鹿般的少女欢快得上前。 女子笑，撇了一眼身后的人，又皱眉，[呀！还带个拖油瓶吗？我可不管饭啊！！] 身后的少年也不生气，轻轻得笑，恭敬的唤，[姐。] [昊宇今天不去啦！]小鹿亮亮的眼，笑着说道。 [嗯，]昊宇点头，拉了车门将颜夕塞进去，关了门在夏澈的窗边俯身，[姐，颜夕就交给姐了。] [知道啦，会好好带回来的！！] 昊宇笑了，点点头。夏澈敛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站在树荫下的少年，以前的那只傻傻的总是跟在颜夕身后跑的猴子，在时间和磨难的历练下，褪去了那份傻气和稚嫩，变得……不一样了……可究竟哪里不一样，夏澈却说不上来。 颜夕从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扒着车窗看着窗外的人，神色有些担心，[昊宇，去那里……要小心……] [放心吧，有瑾姗在，再说白叔也不会吃了我的，只是去了解下工作而已……]摸摸他的头，昊宇笑道。 [可是……] [呀，走了走了！]夏澈打断到，[磨磨蹭蹭的，情话留着晚上回来说吧！] 昊宇笑笑，退了一步，[那再见，夏澈姐记得准时把小颜还给我。] [呀！！谁说小颜是你的了！！！] 车缓缓前进，夏澈看着后视镜里少年渐渐变小的白色身影，有一瞬的晃神，是的，这个以前自己总是看不起的傻瓜，已经渐渐成长起来，变得成熟、稳重，甚至……霸气…… 回头去看身后窝在座椅里的孩子，清清亮亮的眼睛，还是如曾经一般干净透明。 当初那么多人那么多爱，为了他的自由和幸福付出许多…… 可是当初那么多人那么多多爱，真正有勇气牵着他的手带他逃离的人，却只有你一个…… 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也许你真的可以为了他变得强大……或者，你已经做到…… [姐。] [嗯？] [姐今天很漂亮。] 银灰色长款T-恤，黑色小西装，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玲珑剔透。 打理过的头发，斜斜的刘海下，露出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眸。 [你姐无论何时何地一直都很漂亮好不好？？] 颜夕笑，[是是，可是今天特别漂亮啊。] [那当然！！我今天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打仗？] 夏澈一挥手，扔了一叠照片过来，[你姐我出现情敌了！！] 颜夕低头，照片里是萧辰和一个护士，不同的地点，有些是医院，有些是咖啡厅和马路，都是一些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很漂亮很温柔的样子，有时浅浅得笑，有时认真得像在听萧辰讲话。 [这该死的木头趁我回庄园的时候在外面勾三搭四招蜂引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呃，姐，不是说今天是给萧辰哥出院庆贺的吗？] [庆贺归庆贺，收拾归收拾！] 颜夕笑，低了头继续看照片，手却突的颤抖起来！！心猛地骤凉，手中的照片也变得沉甸甸，哥，你终究是不信萧辰哥吧，不然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 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和夏澈的对话： [我在萧辰的口袋里，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没有爱不爱，他给过我最美的承诺，也不过是一句留下，我和他，谁都给不起永恒。] 终究，你和他，还是隔着这层层的疑虑和怀疑吗？ 那么你又究竟在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呢？ 车在一家咖啡厅门口停下，颜夕看到萧辰绕了个圈坐上车来，有些为难的样子，扯夏澈的衣角，[澈……我看今天……] 夏澈甩手，扳过后视镜仔细理了理头发，[别拉我，你和小颜在车里等着，我一个人去！] 看着夏澈进了咖啡厅，颜夕凑上前，[萧辰哥，怎么回事？] 萧辰无奈得叹气，好看的眼眉皱在一起，[是在医院照顾我的护士，真的没什么，夏澈偏偏不信……] [我姐也不是空xue来风的脾气，一定是太在意萧辰哥了才会这样。] 萧辰一愣，若有所思得点点头。 [哥别太担心了，我姐不会有事的。] [呃，]萧辰苦笑了一下，[那到不是，我是担心那个女孩子，夏澈的脾气……] 颜夕一愣，和萧辰相视一笑，对啊，夏澈姐的脾气，当然不会让自己吃亏！！现在的情况倒是那个女孩子比较危险…… 在车里坐了良久，终于看到夏澈和那个女孩从里面出来，不可思议的是两个人都带着笑，互相道别后夏澈上了车。 车里的两人哪是一个震惊可以形容！ [呀，干嘛？下巴全没长劳吗？？给我收敛收敛，去吃饭去吃饭！！事情解决啦！！]夏澈心情愉快得喊道,[这仗打得那叫一个漂亮！！] [呃，你怎么解决的？]萧辰不可置信得问到。 夏澈一伸手，五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数。] [哥！你给她钱？] 夏澈白眼，[切，我钱多啊？干嘛拿去给女人？] [那你是……] [哼，我告诉他我的朋友家产是萧辰的五倍，长得又比他帅，人也比他好，叫她要不要考虑下？] [啊？？？] [干嘛？？不是事实吗？？]夏澈瞪眼，威胁性的靠近萧辰。 [是，是事实……] 钢琴，餐桌，玫瑰，西装笔挺的侍者。 晚餐的氛围甚是不错。 [姐。]扯扯夏澈的衣角，颜夕趁着点餐的空隙，靠近夏澈，轻轻得问，[姐你真的和她这么说吗？] [当然没有。]夏澈压低了声音，[我干嘛把自己搭进去？] [那你……] 夏澈笑，有些冶艳，[我把谭游给卖了。] 颜夕一愣，抬头看着夏澈假装认真看着菜单的侧脸，那侧脸精致绝美，带着妖娆的气息，可是明明是有忧伤，爬在眼角。 我说了什么呢？？对那个温柔漂亮的女子…… 我对她说，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替我……照顾好他…… 牛排七分熟，红酒是87年的珍品。金属餐刀触碰到陶瓷餐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澈嚷嚷着萧辰你给我当心点下次再有女孩子告白之类的事我就给你好看！！嚷完却突然捂了胃部，皱紧了眉。 [姐？] [夏澈？] 夏澈摆摆手，[呃……可能胃病又犯了……死木头！还不是让你给气的？你去车里看看有没有胃药，替我拿些过来。] 萧辰讷讷得点头，匆匆起了身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夏澈松开捂着胃部的手，突然有些失神。 [姐？] 夏澈回神，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小颜，姐有些话……要告诉你。] 颜夕愣了愣。 [这次回了趟庄园……]夏澈的语气有些凝重，倾了身靠过来，[爷爷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哐啷!]手中的汤匙掉在了餐盆上。 颜夕转头去看夜色，竟有些要下雨的样子。有些事其实我并不想知道，就像我不想知道原来你对他的戒备如此之深，车里没胃药，所以你知道你有足够时间对我说要说的话，因为那个呆木头，一定会跑遍整条街替你找药店，而且……车钥匙明明在你手里。 [爷爷让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再回庄园了，有多远走多远。] [……] [李家，从上上个世纪开始，就一直是一个庞大家族的分支，确切得说，是那个家族的守墓者，海蓝之所以在外界被传得那么神秘和诱惑，就是因为庄园的下面，埋着那个家族世代族长的墓，还有价值连城的数万件陪葬品……] 故事一点一点展开，就像黑色的绒球抽丝剥茧，我就要知道里面包裹的究竟是什么了…… [十八年前，那个家族送来了前任族长和族长夫人的棺材，族长年轻有为，族长夫人美丽温柔，一直是家族史上最得人心的领导者，可是却被亲弟弟篡了位，取了性命。在举行下葬典礼前，作为主持的爷爷却发现族长夫人的棺材内好像有动静……] 那个故事遥远而虚晃，让人不自觉倾了身…… 夏澈的语气温和而沉静，颜夕却浑身开始骤冷，紧紧揪着桌角的餐布。 [……这件事如果让那个家族发现，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所以爷爷和李爷爷定了誓约，如果外界发现活墓的秘密，一定要先一步动手，以保全庄园上下的性命……] [……所以才会有不能出庄园的规矩，其实爷爷是怕小颜你……] 原来颜夕，真的是活墓，是在棺材里出生的孩子，所以注定要背负一世的诅咒。 这个世界却如此混沌不堪，禁锢了我的爷爷，是拯救了我和母亲的恩人，做了族长的亲弟弟，却不能容忍哥哥的后裔。要杀我的李爷爷，原来是为了保护庄园和爷爷的性命…… 姐你却特意忽略了木莲家，那个庞大的家族就是木莲家不是吗？那到底是如何可怕而禁锢的名词呢？萧辰哥的来历和这家族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你告诉我的和隐瞒我的，我都知道那背后潜藏着多少的危险和死亡的气息。颜夕活在世上的一日，就会给他身边的人带来死亡和灾祸，不论这是诅咒，还是那庞大的家族的黑手，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吧？？ 颜夕笑，点头说知道了，姐，我不会再回去了，爷爷请你好好照顾好…… 喉口却突然发痒，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冲出胸膛，于是慌慌张张起身，在夏澈担忧的目光中冲进了洗手间。 颜夕是活墓…… 颜夕是活墓…… 洗手池里的水哗啦哗啦，胸中一阵绞痛，那熟悉的痛感，清晰得袭击上全身。 颜夕揪紧了胸口的衣领，想关上水龙头，喉口却突然一热，有什么东西猛然间喷涌而出！竟是鲜血！！一大片，殷红殷红匀染了整个白色的镜台！！颜夕捂着嘴，惊恐得往后退去！镜中映照出自己苍白的脸庞，满眼的恐慌和绝望。 [颜夕活不过二十岁] [颜夕活不过二十岁] 那不只是诅咒，更像是预言！！ 双腿发软，颜夕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那鲜红鲜红的血水从白色的镜台上滴落下来，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紧紧捂住自己想要惊叫的口，颜夕费力得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跑去，远处的座位上萧辰已经回来了，正和夏澈面对面说着话，颜夕屏了气悄无声息得离开酒店，这殷殷红的血，仍在眼前不断流淌，天地都像是染上了通红的颜色。 外面竟在下着大雨，在他冲出大门的一瞬倾倒了他一身的冰寒！支撑着奔到街角却又停住，没有地方可以去。 回头明亮的玻璃窗内，夏澈和萧辰对座而笑的场景温暖而炫目。 我要回去。可我不能回去。 我不能告诉昊宇那些鲜血是怎样从我的喉口喷涌而出，不能告诉他颜夕活不过二十岁的诅咒也许就要显灵，不能告诉他我多么多么害怕死亡多么多么不想离开他身边…… 雨越下越大，脸上湿了一片，一切都模糊不见……极力想去抹掉脸上的雨水，是泪水还是雨水呢，大颗大颗的…… 大雨滂沱，湿漉漉街角，没有方向…… 突然有人拽了他的胳膊，少年晶亮亮的眼，小小的面庞，凑近他，[喂，你怎么了？这么大的雨为什么在外面乱跑？] [昊……昊宇……]是你寻出来了吗？？想伸手去摸少年的脸，身体却不自觉的向后仰到。 [喂喂！！你怎么了？？！！]少年拉住他，[你身体不舒服吗？] 颜夕定了定，少年的脸小巧精致，两颗小虎牙乖巧又可爱…… [你……]他想说什么，颜夕却猛地甩开他，不是昊宇，你不是我的昊宇…… 谁也不要来碰我，谁也不要…… 身体剧烈得颤抖，冷……寒意像是刺一般钻进骨头里，浑身都疼，浑身都冷，我很害怕，昊宇，我很害怕…… 跌跌撞撞冲进雨帘，身后少年的叫喊被抛在脑后，不管你是谁，你不是我的昊宇，就不要来管我…… [喂？夏澈姐啊？怎么了？天下雨了，你带颜夕早点回来吧？他今天穿的少……] [嗯嗯，我知道……我会早点带回来的……]匆匆收了电话，夏澈心虚得将手机扔到一旁，[看来没有回去，那你说他会去哪？？？] [再找找吧？]萧辰握了握夏澈的手，安慰到。 [去哪里找？？这么大的雨……明明说去洗手间的……这孩子又不是不懂事……]咬了唇，几乎就要掉泪，[一定是我说的话让他伤心了，不该告诉他的……现在怎么办，临走前我还保证过好好把颜夕带回去的，昊宇一定会宰了我的……] [他怎么敢？] [不，那之前我会先宰了我自己的……] [我看还是通知昊宇吧。]萧辰叹口气去拿手机，[兴许他知道颜夕会去哪？] [不行！！]夏澈紧紧按住萧辰的手，[不能让他知道，他会疯掉的！] [可是……]萧辰还想说什么，却突然住了嘴，[夏澈你看……] 汽车的灯光照过去，那昏暗的街角，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孩子正在瑟瑟发抖，夏澈猛地打开车门，不顾萧辰的叫喊就跳了下去。踩着满脚的湿漉漉的水塘奔过去，心脏都要骤然停止，为什么，要突然跑出去淋雨然后卷缩在角落哭泣？？姐会心痛你知道吗？？ 用力抱住湿漉漉的身体，颜夕苍白颓败的侧脸无力得仰到在他怀里。 [小颜！！]眼泪不由自主得掉落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搞成这样？？ 车内调高了温度，夏澈紧紧抱着怀里颤抖的人儿，可是却怎么捂也好像暖和不起来，脸上冻紫了，嘴唇发白好像结上冰似的。 [萧辰，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送医院？？他怎么浑身都这么冷？？] [你别急，我马上掉头。]正欲停下车，颜夕却挣扎着坐起来，[回去……} [小颜，你躺好，我们去医院。]夏澈将他按回怀里，可是他却更剧烈的挣扎起来要抓方向盘，[回去……] 惊雷炸裂般巨响，雨滴猛烈得砸在公寓楼下少年焦急的脸上。 夏澈抱紧了怀里的人儿走下车，萧辰打了伞，跟在身后。 怀里的少年苍白的脸色，浑身湿透了在剧烈颤抖。 [昊宇……]第一次低声下气得唤这个名字，夏澈想解释，少年却突然上前，抱过了怀里的人，那一眼的抱怨和心疼，少年通红了眼眶责备得看着他。 [那个，我……] [姐以后别这样了，我会担心。]昊宇紧紧抱住了那个苍白的人儿，甩下这句话转身向上走去。 [什么嘛……]夏澈不满得咕哝，[干嘛这个语气啊，小颜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我也担心啊……] 抱着颜夕的手更用力的收紧，昊宇无声得将脸上的泪蹭在肩膀上，姐如果知道我的心情，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小颜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却是只有小颜一个人了…… 一次一次面对失去他的可能，昊宇又不是铁打的，那种恐慌无助和绝望，谁又能够明白？？ 全世界都可以失去，怀里的人不行。 全世界都可以不要我，颜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