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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法师(9)

    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这句话也许很能描述佣兵们今晚的心情。

    沙弥扬巡林队的首领突然出现时,这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虽然他们很快就付出了血的代价,不过佣兵们还是乐观地认为这只不过是个意外的插曲,同伴的死亡当然会让他们伤感,不过这就是佣兵的生活与现实。

    只是接下来幼星的到来就可以说今晚的计划被全部打乱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测到这个幼星竟然是一个法师,或者说塞普西雅的法师居然是个萨贝尔人?!父神在上这比哥斯边墙外的蛮族突然成了诺姆得雅山的羔羊更让人惊奇!但萨苏斯依然眷顾着佣兵,他们的法师及时出现并且占据了法师争斗间的上风。

    虽然,后来证明这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美梦而已。

    法师们选择了另外的战场,佣兵们则必须开始准备逃跑,感谢萨苏斯,每个人都庆幸着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得到了这场战斗最大的战利品——这个拥有私生子头衔的小王子将成为佣兵换取报酬的关键——如果,没有最后这个沙弥扬人出现的话。

    “你是谁?”奥尔杜和彭赞斯对视一眼,他们首先敏锐地意识到也许今晚无法善了——在这里多耽搁一卡尔,就多了十分危险。从村庄那边传来的哭喊已经渐渐消失,这代表着沙弥扬人或者萨贝尔人重新控制了局势,虽然他们也许还需要很多时间,但稍微挤出人手来找找失踪的幼星并不是一件多为难的事——佣兵不认为一个法师或者幼星有可能被允许单独行动。

    尤其所有人都知道萨贝尔人的幼星目前只有两颗。

    “不重要。”来人缓缓拔出了直刀——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沙弥扬人,“重要的是你们得为自己挑选坟墓。”他,不,她说道,“或者成为林狼的食物?”来人的脚步依旧平稳并且毫无变化,“当然,你们也能指望杀了我——这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彭赞斯沉默着扑了上去,比他的动作更快的是弓箭手的弩箭——斯托诺韦没有任何犹豫,他射空了整整一个箭匣然后扔掉了手弩,拔出弯刀看守他们珍贵的战利品。

    弩箭为来人造成了些许的小麻烦——她的肢体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成功地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躲过了最大多数弩箭,但是仍有最后一支成功地射中了她,但佣兵们很快就失望了,传来的声音并不是射中人体之后沉闷的噗音,而是明亮的,钢铁与钢铁的对撞声。

    沙弥扬人甩了甩手腕——势大力沉的弩箭击中前臂护甲的感觉绝不好受,她能清楚地感到左前臂已经发麻,不过,对于一个经验丰富武技高超的战士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问题。

    彭赞斯的双手剑是他委托雾山溪谷地的矮人武器大师打造,与他的惯用手等长,重心稍低,剑身并不开刃,只有剑锋两侧夹含秘银之后被仔细打磨,不仅锋利并且绝不会像轻易磨损,它能贯穿世界上绝大多数铠甲,甚至少数附魔铠甲也不能阻挡它的前进。

    但今天,彭赞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和他的双手剑也许将被迫止步于苏伦森林。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剑手感到丝毫沮丧和恐惧,相反,激起了他更加强大勇气和潜力——他的劈砍和招架更为有力并且迅速,躲避起敌人的进攻又快又好,他甚至给他的对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沙弥扬人左肩不断渗出的嫣红就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佣兵的努力也仅止于此。

    轻薄狭长的直刀轻飘飘地架住了双手剑,然后沙弥扬人突然撒手松开了武器,她突进了彭赞斯的怀抱当中,这是一个异常惨烈的拥抱——短而锋利的匕首准确地搜寻到了佣兵的护甲的缝隙,并且毫不犹豫地穿过它稍微倾斜着刺入了心脏——沙弥扬人喘着粗气,毫不在意对手身体中喷溅而出带着温度的鲜血溅了一脸。

    佣兵还想做什么,比如拧断沙弥扬人看似单薄的脖子,但他强有力的手臂突然失去了力气,双手剑从彭赞斯的手中滑到了地上,金属与石板的敲击声让所有人的心都颤了颤——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连奥尔杜都没来得及加入战斗,但剑手并没有因为同伴死亡而放过机会,他挥舞着武器向着沙弥扬看似毫无防备的脊背劈了下去,沉重的,带着风声的劈砍能够让一头棕熊的脊背瞬间断为两半。

    如果没有那个在沙弥扬人身后闪烁着蓝色法术灵光,缓缓旋转的六角形挡下了奥尔杜势在必得的进攻,它危险地闪了闪,但也仅此而已——法术依旧为了被庇护者提供了完美的保护。

    奥尔杜立刻试图逃跑——他没有再费事来上第二下,法术的出现如果没有意味着阿伯丁的失败,那也多半表示幼星行有余力,还能抽空为沙弥扬人提供保护。他没有去管仍旧被黏在原地的盗贼和看守战利品的男孩,而是直接撕破了一张卷轴——黄色的光芒乍然出现,很快又失败了,剑手被留在了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瞬移卷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幸好很快有人为他做了解释:“空间锁并不是只有那位六叶法师才会使用。”缓缓在半空中出现的夏仲微笑着——对他来说意味着怒火立刻就要喷涌而出——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毕竟苏伦森林喜欢招待客人。”

    剑手没有回答法师,他得到了帮助,拿着弯刀的弓箭手放弃了战利品冲到了同伴身边:“我们可以杀了那男孩,”斯托诺韦语速很快,“那法师做不了什么——他还没能找到阿伯丁。”

    “然后我们就只能死在这里。”奥尔杜勉强保持了理智,他警惕着沙弥扬人——对方推开了已经死亡的彭赞斯的尸体,捡起了直刀正朝两个人走过来:“我还不打算死在这儿。”仅存的剑手盯着弓箭手斯托诺韦:“难道你打算为蒙奇诺尔家献上生命和忠诚?”

    弓箭手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说:“好吧。”——顺便将弯刀毫不迟疑地插向剑手的腰腹,可惜偷袭落了空,并且同样的命运立刻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我得赞美蒙奇诺尔家的私兵。”奥尔杜握着匕首不停搅动,他知道这么干的后果是什么——柔软的内脏会被搅成一团厨师学徒三心二意剁出的大小不一rou馅——弓箭手死死地盯着他,粘稠的血液从他巨大的伤口不断涌出,他的身体不断哆嗦,就像得了伤寒,很短的时间之后,弓箭手彭赞斯死在了背叛的同伴手上。

    奥尔杜丢下匕首举起双手——“我投降。”他的喘息听起来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风箱,剑手跌跌撞撞地向沙弥扬走了过来:“我投降。”他又说了一遍,看也不看身后的尸体。

    看上去一切都要结束了——依旧被禁锢的伊托格尔和盗贼,捧着断掉的手臂伊维萨在男孩加拉尔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半身人浑身发着抖也不能阻止他大呼小叫着冲向受伤的两个人——在佣兵手中时加拉尔尽可能的进行了反抗,因此挟持者克制地给了他几下好让男孩“保持冷静”。

    沙弥扬人——贝纳德停了下来,她注视着投降者低着头向她渐渐走来,“你可以站在那儿。”晨星声音沙哑——她也的确疲惫不堪,“扔掉武器站在那里就可以。”他们现在大约只有不到五安卡尺的距离——对时刻保持着警惕的贝纳德来说,实在有点太近了。

    但奥尔杜却突然提起了速度——不是朝向沙弥扬人,而是稍微偏转方向离近在咫尺的伤员扑了过去!他的眼睛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冷酷的光,与之相辉映的则是匕首更加寒冷的锋刃。

    他的确成功了——疏忽大意的法师和疲惫不堪的沙弥扬战士都忽略了一直呆在边上的加拉尔和伊维萨,或者说,他们所以为的佣兵的真实身份是蒙奇诺尔家的精锐私军,不是毫无原则和忠诚可言的佣兵,而是好几个纪年以来一支宣誓效忠被驱逐王子的最为忠诚的军队。

    匕首刺破了少年毫无防备的胸口,只是让剑手有些遗憾的是,他没能继续扩大战果,伊维萨立刻撞开了袭击者,并且马上踢开了匕首。奥尔杜倒在地上疯狂大笑:“我完成了大人的嘱托!”剑手毫不在意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他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地上,瞪着阴晦的天空却像看着阳光明媚的早上,他嘶声大叫:“我期待您戴上王冠的那个瞬间!”

    终止这疯狂的是贝纳德的直刀。女战士愤怒地将直刀插进了剑手的胸膛,并且握着刀柄残忍的,迅速地搅动,这个动作有效地扩大了伤口,更有效地停止了凶手的叫嚣,加速了他的死亡。

    加拉尔觉得温度从自己的身体里飞速流失。他抬不起哪怕一根手指,伤口的疼痛却慢慢远离了男孩。阿斯加德的后裔在混乱中听到了清脆的铃响——

    他迷迷糊糊地竟然想起了法师魔力暴走的那一天,“他是否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然后,黑暗迅速占据了男孩的全部视野,意识就像断线的风筝那样飞速坠落。

    半身人努力捂住了加拉尔的伤口,然而鲜血依旧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涌出。他感觉手下男孩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混杂了许多内容的恐惧促使古德姆尖厉地呼喊着法师:“奥玛斯!他快死了!”

    第一个赶到的是沙弥扬人,经验丰富的贝纳德毫不迟疑地吐出了嘴里嚼成一团的植物并且敷在了伤口之上,“这是被星见祝福过的黄金树叶片。”晨星轻松地抱起了陷入昏迷的加拉尔,眼尖的半身人发现男孩的伤口开始慢慢停止流血——感谢亚当弥多克!感谢苏伦森林!免于遭受重大损失的半身人简直想要放声大叫。

    “我带他回星塔——但我不保证他能活下来。”贝纳德临走前说,“一切都得指望他自己。”

    贝纳德忧虑地看了看天空,然而,沙弥扬人什么都没说,她最后带走了加拉尔。

    法师拉开空间门出现在半身人面前,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边开始呕吐。半身人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地冲向了法师,他有预感,如果沙弥扬人发现夏仲出现丝毫的问题,除了死者之外的在场者都不会有什么太让人高兴的待遇。

    伊维萨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兄弟。他路过了盗贼——奥尔德尼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白,这个奇怪的法术就像真的胶水那样覆盖了盗贼全身,如果没人解开他,在几个卡比的时间之后,盗贼就将因严重的缺氧窒息而死——这毕竟不是真正的胶水,法术效果从一开始仅仅出现在盗贼的手脚部分,到现在几乎将他三分之二的身体买入半透明粘稠的液体中,所花费的时间仅仅不到一个卡比甚至更少。

    最终,巡林队的首领停在了已经不再挣扎的伊托格尔身前。他盯着长兄看了一会儿,然后蹲了下来。

    “你后悔吗?”伊维萨平静地问道,就像在很久以前,他以同样的姿势蹲在午睡的兄长旁边,等待着伊托格尔醒来。

    “不。”伊托格尔微笑着任由自己保持着难看而狼狈的姿势,“如果后悔的话——也许是没能及时杀掉那个男孩。”

    “那几个孩子在哪里?”

    “那几个男孩?”伊托格尔的微笑里逐渐掺入令人不快的恶意,“我想应该已经被吃掉了。”

    伊维萨的胃袋忽然被塞进了一大块冰块。他觉得耳鸣得厉害,甚至要忍不住用仅剩完好的那只手狠狠给自己的脑袋——或者是伊托格尔的脑袋来上一下,“你在说什么?”巡林队的首领屏住呼吸,“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已经彻底失败的男人愉快地点点头:“字面上的意思。”他看着弟弟的脸瞬间惨白,男人的眼睛都闪着晶亮的,快乐到无法形容的光:“我把男孩交给了奥尔德尼,后来才想起这个瑟吉欧人似乎有个坏毛病——他热爱一切幼崽的味道。”

    伊维萨觉得眼前一片血红,他甚至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反应过来伊托格尔到底说了什么。巡林队的首领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兄长的领口半拎了起来:“我会拧断他和你的脖子——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

    “真奇怪——我记得你曾追捕过吃人的林狼,那时候你看起来远没有现在这样愤怒。”伊托格尔轻飘飘地说,“如今只是吃人的换了一种生物而已,你大可不必……”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完,怒火中烧的伊维萨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拳头,毫不留情,男人咳嗽着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但疼痛似乎让他更加兴奋:“你在害怕!我的小弟弟!你居然害怕一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瑟吉欧人!”他的嘴角被伊维萨打破了,鲜血混合着唾沫沿着下巴滴落下来看上去真是恶心极了。

    伊维萨丢开了他,就像丢开了一个破布口袋之类的。“我竟然还对你抱有指望——我太蠢了。”巡林队的首领站了起来,他拔出了自己的直刀,将刀尖对准长兄的胸口:“也许你应该自己去向父亲解释,为什么是你的兄弟亲自将你送上死神的车架。”

    伊托格尔平静地看着他,“我会记得帮你向父亲问好,我的小弟弟。”他看着刀光没入自己的胸膛,感受着温度随着生命一起离他而去,“不要,让我,留在——苏伦,”弥留之时,男人无神地看着伊维萨——他应该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答应我。”

    伊维萨保持了长久了沉默,之后他看着死者的眼睛说:“你当然不能留在这儿——背叛者。”

    男人没有依然没有搭理盗贼,事实上,他也不怎么需要去对付他——不管是报复还是做什么,伊维萨认为没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作为惩罚更让人恐惧。奥尔德尼的皮肤上布满了细碎的血丝,这是最为微小的血管逐渐无法承受压力的证明,盗贼的眼睛凸了出来,配合着瑟吉欧人宽大而厚实的嘴唇,看上去就像一只濒死的青蛙。

    他走向几乎脱力的法师和半身人,巡林队的首领在半身人的帮助下将法师背了起来,只有一只手能够使用也并不影响伊维萨轻松地背起夏仲。然后,沙弥扬人和半身人将死者和濒死者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一前一后,脚步蹒跚,向着依旧充满悲伤和痛苦的村庄和星塔走去。

    古德姆稍微有些犹豫。他扭头看了一眼:伊托格尔的尸体和佣兵的尸体摆在一起,不远处是逐渐步向死亡的盗贼。

    “你就让他呆在那儿吗?”商人小声问死者之一,佣兵重唯一的沙弥扬人的兄弟。

    “那很好。”伊维萨用单手将法师向上托了托,“他喜欢和那些人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