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动心

    许仙要拿小青和司徒启斗法，那也不是无的放矢，随便想出来的。许仙之前就知道小青的存在，小青在青城山下的烟波湖中，修炼了近千年，刚刚跨过妖怪修炼成人的第一道坎，这就是人身。现在的小青，从外表上看，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这只是表面，内在的人情，小青还没有经历过。或者说，此刻的小青，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婴孩，她还没有经历过普通人的情感，也就是爱恨情仇。她现在对于人和事的判断，更多的还是她做蛇的时候的思维——野兽般的直觉。

    这种直指人心的思维，非常的优秀，尤其是对于修炼来说，就是最好的状态，但修道不仅仅只是积累精气，更是修心，得洞明世事，练达人情，只有经历过这些，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妖要得道，比人更艰难的地方就在这里，虽然妖可以凭借着本能，比人更好的积累精气，但在修心这方面，对于妖来说，就是一道天堑。无数的妖怪，都卡在了这道关口上。

    司徒启对于这点很明白，所以才坚信许仙不可能成功。

    在整个白蛇的世界中，白素贞为什么最后能得道？不是因为白素贞法力高深，而是因为白素贞彻底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由妖到人，这是一个惊人的转变。

    只有成了人，才有希望登仙入道。一只妖，一旦成了人，那肯定比人更容易成仙。毕竟，妖积累的精气，肯定比人要雄厚，这就是修道的根基。

    许仙对于司徒启的心思，也很明白，但明白归明白，事情还得做。

    “小青，你在烟波湖中也修炼了近千年，可为什么还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呢？”

    许仙一开口，就让其他人一愣，小青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这不可能吧？

    “许仙，我哪点不像一个人了。你看，我可以笑，我可以唱，我可以乐，这不就是一个人吗？”

    小青说完，还站了起来，跳了一段妙舞，这水蛇腰真是扭得让人叹为观止，不愧是蛇精啊。

    柳青对于小青的舞姿，那是羡慕不已。

    “许仙，小青确实是一个人啊，你怎么说她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呢？”

    许仙没有理会柳青，柳青根本不明白，对于妖来说，人意味着什么。

    小青一曲舞罢，身体一扭，犹如游蛇一般，凑到了许仙面前，盯着许仙的脸庞，眼波流转，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将一个女人的风情展现的淋漓尽致，这让许仙都不由得心跳加速了起来。

    “你动心了，许仙。”

    小青咯咯地笑了起来，这调笑让许仙脸色一热，摇了摇头，小青可真是一个迷死人不赔命的蛇精。

    “小青，我动心了，那么你动过心了吗？”

    许仙的问话一下子问住了小青，小青是蛇妖，是冷血动物，怎么会动心？对于小青来说，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自本能，出自她那野兽般的直觉，怎么会动心呢？

    柳青和夏芳华可能不明白小青此刻的心理，但许仙和司徒启很明白。

    人的爱恨情仇，是随着生命的增长，自然地到来，但妖的爱恨情仇，却不会随着生命的增长，就自然的到来。这才是人得天独厚的天资，对于人来说很自然的事，但对于妖来说，却是一道天堑。

    许仙之前就想明白了，如果白素贞仅仅只是报恩，没有对许仙产生感情，那么白素贞绝对不可能修成正果。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是许仙成就了白蛇，让一个千年蛇妖变成了白娘子，这是一个奇迹。

    小青这一想，就乱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许仙，什么是动心？”

    小青这话问的许仙很无奈，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柳青，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柳公子，你说说看，什么是动心？”

    柳青有些嗔怒地瞪了许仙一眼，但看小青一脸的期待，就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

    “动心，就是心动了，就是喜欢某种美丽的事物。比如，你看到一朵美丽的鲜花盛开，心生欢喜，就是动心。再比如，你看到一个美丽的人儿，秀色可餐，就是动心。”

    柳青的解释让小青若有所悟，扭头看向许仙道。

    “许仙，我看到你觉得很欢喜，我是不是就动心了？”

    小青这话让许仙摇了摇头，拿起桌子上的白玉杯，喝了一口道。

    “小青，你这不算，你看到我觉得很欢喜，那是因为你的本能告诉你，我对于你来说，没有危险，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直觉。若是我现在对你起了杀心，你还觉得自己很欢喜吗？”

    许仙的话让小青眼睛一眯，露出一丝凶光，这丝凶光才是小青的真面目，之前的嬉戏风情，只是面具而已。

    “许仙，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许仙好像没有看到小青眼中露出的凶光一般，随意地品尝着杯中的青梅酒，望着眼前这蒙蒙细雨的烟波湖，轻声地吟诵起一首诗来。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许仙吟诵的这首刘禹锡的《竹枝词》，听起来似乎普通平常，不过是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微妙心情，但此时此刻，在这烟雨朦胧的湖面上，让小青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心境中，就好像眼前这青梅酒一般，酸甜中带着一股清香，让人既欢喜又有一丝忐忑，十分的微妙，又非常的美好。这种小心思，只能自己暗暗地体味，绝不能与人分享。

    “这就是动心吗？”

    小青望着细雨蒙蒙的烟波湖，一下子再也没有了搔首弄姿的心情，而心中却多了一丝惆怅。这丝惆怅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既期待又犹豫，慌张中还带着一丝渴望。

    许仙看着小青闪烁不定的神情，知道这个修炼了近千年的青蛇妖，终于从懵懂的孩童时代，进入到了微妙的少女时代，这是一种成长，也是一种伤痛。

    成长就意味着伤痛，人就是这么来的。要不然，世间的爱恨情仇，怎会如此得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