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刺客之殇（下）

    此时天色微明，一道道金光从天边绽放，赤红朝霞染透了半边天空。夜幕正慢慢从大地上退去，黑暗与光明同时存在于人间。

    “皇子威武！”士兵们欢呼道。

    重土口角流血，手脚不断在空中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嘉文一抖旗杆，将其甩到地面。

    重土的腹背被刺了个对穿，鲜血流出来，在身下汇成一滩，把泥土浸透。他抽搐了几下，慢慢支撑起上身，跪在地上转头左右看了看，周围全都是敌人。他的眼神似乎失去了焦距，变得茫然而混乱。向前爬了两步，肠子掉出来，他用手接住塞了回去。

    德邦士兵就这么紧盯着，紧跟着，对于必死之人，没有人再上来补一刀。他们对战友充满真情与热心，却从不怜恤敌人，反而对其抱有铁石般的心肠和最大的恶意。

    重土挣扎着，接连尝试了两次，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弯着腰，低着头，一手捂住腹部，拖起两条腿颤巍巍往前挪，走一路，血洒一路，。晨曦洒落，把他的头发染成银白色，看起来像一个衰弱无比的老头子，随时都可能垮掉。

    德玛西亚军队跟在后面，没有一个人说话，沿着鲜血洒落而形成的道路，缓慢而坚定地往前走。

    死亡的压迫驱赶着重土往前走。心中还有一股执念支撑，让他往诺克萨斯城，往家的方向，往东方，迎着朝霞，走进那初升的朝阳里，把最后的生命燃烧殆尽。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沉重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从前方慢慢接近，是诺克萨斯的军队到来了。

    重土一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些喜色，摆动着手臂，嘶哑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喊叫。肠子又流出来，他甚至都顾不上，踉跄往前跑去。他知道，盼望已久的援军终于来了。

    嘉文、盖伦和魁拔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脸色有些凝重。光看动静，就知道这必定是一支精锐之师。第一次直面诺克萨斯军队，自己手下的新兵们会有怎样的表现呢？

    先前嘉文受到伏击的那条河，流到下游转个弯，从平坦的荒原上横穿而过，把东西方隔开。一座粗糙的木制小桥架在河面上，成为仅存的通道。对于重土来说，这座小桥就是生存的通道。

    诺克萨斯军队渐渐接近，行军之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惊胆战。在阳光照耀下，远远地能看到他们刀剑闪亮，枪矛如林，高大的战马打着响鼻喷出热气，行进至河边，整齐划一地停下来。

    德玛西亚军队在嘉文的带领下，也在水边停步，与敌人隔河相望。身后有更多的部队正在陆续赶来。之前魁拔担心事情有变，派人回去呼叫增援。此刻看来，堡垒中驻扎的一多半的士兵都被带了出来，此刻聚集在河边的，足足有三千多人。

    两军对峙，没有人敢妄动打破局面。只有重土一步一步迟钝地的走上木桥，看起来像个活死人，肠子拖在地上也毫无知觉。望着对岸的诺克萨斯人，他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

    一支羽箭飞来，从后背射入，箭尖在前胸透出来。他晃了一下，身体摇摇欲坠，但最终还是稳住了，仍然继续往前走。

    魁拔表情残酷而冷漠，再次抬起弓弩，又一箭射出。

    重土身体震动，跌倒在桥上。他用胳膊支撑住，晃晃悠悠，竟然又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他望着东方，希望与绝望的表情交织在脸上，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诺克萨斯阵营中有些sao动，很多人怒目而视，战马踢踏着前蹄。军阵中间往两侧散开，一名穿着银灰色盔甲的高级将领骑马走到前方，长长的披风拖在后面。

    他抬起手，大声喊道：“箭下留人！”

    声音未落，第三支箭“唰”地飞至。

    重土“扑通”跪倒在桥中央，面向东方遥远的诺克萨斯城，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娘，您的不孝子回来啦……”言毕，他低下头再无声息。

    诺克萨斯士兵睚眦欲裂，极端愤恨挥舞着武器，冲河对岸发出狂怒的咆哮。若不是没有听到军令，估计已经有人冲了出去。

    诺克萨斯将领抬起手，军阵立刻安静下来，尽管还有很多人蠢蠢欲动，却没有人敢擅自上前一步。他盯着前方，向对岸高声问道：“可是嘉文皇子？”

    “正是。请问阁下何人？”

    “在下达克威尔，想必殿下曾有所耳闻。”

    “失敬失敬，原来是诺克萨斯远征军的指挥官达克威尔大人。”嘉文心情极为沉重，这是一支非常精锐的部队，想不到竟出现在荒原之上，“阁下擅自率兵入侵，围攻我德玛西亚堡垒，杀我士卒无数，难道是想挑起两国间的全面战争吗？”

    “两国相争，胜则为尊，本无所谓是非对错。不过我希望能重金赎回三名刺客的尸体，请皇子殿下许可。”

    “这三人虽然是来刺杀我的，但所做所为无愧于英雄好汉，令人敬重。我愿意将他们的尸骸送还给贵军。”嘉文一挥手，有士兵将影刃和青槐的尸体抬到桥上，与重土并排放在一起。

    诺克萨斯军中也走出几名士兵，将三具尸体收了回去。

    “我还有一句话要敬告达克威尔将军，从莫格罗关隘到德玛西亚城邦，皆为我方领土。还请贵军速速退去，否则我军只能兵戈相向，来多少杀多少！”嘉文说到后面，语气中已经带了浓重的杀意。

    此言一出，双方军队都有些sao动。诺克萨斯一方因为悲痛于战友被杀，更是吼声连连，士气高昂，看样子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渡河杀敌。

    而德玛西亚一方，虽然人数多，却大多少新兵，面对敌方的精锐士兵，在气势上竟然落了下风。如果开战的话，只怕会死伤惨重。好在后方正有更多援军从堡垒赶来。

    盖伦指着站在达克威尔身边的高大巨人，低声问魁拔：“你可认识此人？”

    魁拔仔细看去，对方的脸完全遮挡在斗篷之中，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但肯定是一个强敌。”

    嘉文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盯着那个全身重甲手持巨斧的人，眼睛微微眯起来。

    双方对峙许久，战争在谁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触即发。诺克萨斯人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了，只要等到命令就会发起冲锋，一条小河根本挡不住他们的脚步。达克威尔也跃跃欲试，抬起手正要发起进攻命令。

    双方几千人的呼吸骤然急促，局面十分紧张。德玛西亚一方的新兵们屏息凝神，紧紧握住武器，准备展开一场厮杀。

    有一名诺克萨斯士兵从后面跑上前，在达克威尔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达克威尔的手最终没有放下而是冷冷的望着嘉文，下达命令：“收兵，回营！”

    诺克萨斯军队缓缓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