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浮生半醒

    风赶着云，朝一方天汇集，想提前拉近黑暗。天边一道霞光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紧接着更多的云便挤掉了那微弱的光。

    铁匠铺，印着“铁”的大旗还没收，柳三远远的望着。门还是开着的，门槛坐着的还是她。他惭愧的笑了笑，还是跟着走近。

    小蝴蝶用手撑着脑袋，嘟着嘴，瞅了他一眼。倔强的一甩小马辫，冷哼一句朝屋内走去。铁匠刚好从里屋出来，瞟了他一眼：“回来了。”

    柳三轻言：“嗯。”

    “这批货送给城里的石远镖局，早去早回，赶上吃饭。出去好几天也不打声招呼，这小妮子还生你气。”铁匠忙活着手里的物拾，淡然道。

    柳三沉默着点头，朝小蝴蝶望了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牵着缰绳，柳三甩了甩马鞭，马儿一声长嘶。

    一路没有逗留，柳三按照约定的时辰送了货。回来的路上，蒙放已是等了他许久，短促交谈之后，蒙放又提起了柳梦令归位之事。

    柳三没有回答，让他先行回去，他自己则是快马扬鞭，着急往回赶。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是在万千灯笼的照耀下，才在这一座城里，点缀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孤单。

    “咳咳。”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还是没忍住咳出了声。

    “十九弟，身子要紧，先回去休息吧！”位于上位的人关切道。

    而十九弟，自然是十九爷李振南。只是往日的霸气在他身上已是犹存，如今却像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唯一不变的是眼神。“不碍事的，皇上。”李振南努力坐直了，神色平静，继续道：“国事要紧！”

    “那依你吧……”皇上皱着眉头，道：“张公公，把这一堆奏折递给十九爷。”

    张公公递过俯案上一堆奏折，送于李振南。

    李振南接过，一本本翻阅，脸上的表情愈显凝重！翻到一半，手里的奏折猛地合上，冷声：“皇上，臣弟愿领命，北伐西征！”

    “可臣弟你的身子？”皇上问。

    李振南站起来，眉宇间锋芒一闪即逝，俯身道：“十天后，我亲率大军，先北伐，再西征。”

    “准！”皇上只说了一个字。

    李振南又咳嗽几声，缓缓道：“这十天内，待得臣弟处理了一些琐事，大军即日开拔！”

    “一切随你！”皇上甩下一句话，就退下了。

    “十九爷，奴才送送你！”张公公笑脸相迎。

    李振南道：“也好！”

    随着出去，聊了一路，最后张公公结言：“十九爷，这就是皇上要我交代给你的。好了，十九爷走好，我不送了！”

    “公公，请。”李振南说完，迈轿回府。

    隔日，时不时看到街上一队军士窜过，囚车接着一辆一辆。

    刑场，李振南一声“斩”，刀落，身首分离！

    “这杀的都是谁啊？”很快人群中就有了响应！

    “听说，都是些贪官jian臣。”

    “那上面的监斩官是谁啊？”

    “诺，十九爷……”这些人小声碎语。

    而人群中有一个人，探头望去，轻呼：“你就是十九爷么？”话音落下，牵着小孩的手，退出人群。

    小蝴蝶自是没有看到那血腥的画面，好奇的问：“三哥儿，你都看见了什么，还蒙着我的眼睛，不许我看，哼。”

    柳三偏过头来，笑道：“我带你去看皮影戏，想不想看呢？”

    “想！”小蝴蝶眨巴眨巴眼睛，水灵的紧。

    柳三抱起她，用手理顺她的头发，小蝴蝶甜甜的微笑着。

    皇宫内。

    “皇上，这是十九爷递上来的名单，全是空缺的位子！”张公公俯身递上。

    “嗯！”皇上敲打着这些本子，心里盘算着，过后才道：“朕如此放纵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张公公接言：“于贪官jian臣不好，于贤臣栋梁之才是好！”

    “朕有何尝不知啊，也只希望他见好就收，别让朕难堪！”

    “这是百官递上来的奏折，是关于十九爷的……”

    “放那罢！”皇上漫不经心道，“十九弟爱女可有消息？”

    “有消息，已通传王爷府了！”张公公道。

    “那十日后，朕亲自送他出征！”

    “皇上圣明……”

    十日后。

    柳三和小妮子约定，等他回来就带她去看漫山的菊花，这才得了空功夫出了铁匠铺。

    寻着记忆中得路，来到那座寺庙，推开房门，冷清。

    “有人在吗？”柳三不敢大声叫喊，小声询问。

    没有人回应，穿过走廊，来到内堂，见三个小家伙还在，便笑呵呵的迎了上去，道：“阿希呢？”

    “你来干什么？”艾伦没好气的道。

    艾杰道：“自从遇见了你，没有一件好事！”

    “你走，这里不欢迎你！”艾周道。

    柳三纳闷，却还是坐了下来，道：“看这是什么？我给你们带的好吃的，烤鸭，凤梨，糖葫芦，还有……”

    “我们不要你的施舍，你走！”艾杰吼道。

    “怎么了，阿希呢？”柳三道，“怎么没看见她？”

    “阿希走了！”艾周吼道，“她不要我们了！”

    “你说什么……”

    “阿希被一群当兵的带走了。”

    柳三脑袋懵了，有些重，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才见到十九爷，今天就不见了阿希。

    “你走。”艾杰推攘着柳三，很不带见他。

    柳三掏出一把碎钱，留在桌子上，道：”留下买一点东西吧。”说完，轻轻的站起来，魂不守舍的迈出步子。

    艾周抓起一把钱，朝他砸去，道：“谁稀罕你的臭钱，我们只要阿希回来！”嘭，门被厚厚的关上。

    柳三没有在意那些疼痛，依旧走着，出了庙门。是向左还是向右，他没有答案，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路过街口，他会很惬意的去看，是否会和她偶遇在某一个路口。

    一条街穿过一条街，恍惚间来到了正门。却被兵士栏在了路两侧，因为，今日恰好是十九爷发兵之日。

    最醒目的还是龙骑卫，一身赤红铠甲，行走在最前面，接着便是一辆马车，护着的自是龙骑卫那几位将军。而后，还有一辆马车，侧帘是掀开的，坐着的是一个人！

    柳三混迹于人群里，却是那擦身而过的一瞬，他看见了。

    是她！

    恢复了往日的女儿身，穿着素雅的裙子，不需要任何修饰，天赋天成！还是一如既往的美！

    柳三想挣脱束缚，冲上前去，可被拦着的兵士一推，愈加往后倒去。

    走远，慢慢的走远，身后是忘不到头的军队。

    柳三再也不顾，用尽全力飞驰，穿过小巷，飞过屋檐。城墙高数百丈，他一次次的飞跃，却连城边都接触不到。

    他开始慌乱，他听到，这是去北伐，很久都不可能回来。

    好不容易才又见着她，才不轻易再说分离！

    柳三转身，又是一跃，却被城墙上的士兵注意到，接着便是乱箭伺候。他只得退，退回去，隐没在无名的街角。

    许久，一人，一酒，某一个街头。

    一罐酒入喉，刺痛！

    “走路没长眼啊！”撞了一人被骂了推了一下，他跌倒，酒碎！

    他盯着他，一脚，踢飞。

    又站了起来，路过酒铺，要了一瓶女儿红，还是走着。

    出了城，回到铁匠铺，小蝴蝶已是在门口坐着等他，见他一身酒味，捂着鼻子道：“三哥儿，你身上可真臭。”

    柳三不答话，喝完最后一口，酒瓶扔得老远，然后进了屋，倒下就睡！

    小蝴蝶气的直跺脚，恨恨道：“什么嘛！说好的带我去看菊花！”

    铁匠从后面出来，摸着女儿的头，道：“你三哥儿心情不好，让他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那谁陪我去看菊花呢？”小蝴蝶有些失望。

    “爹陪你！”

    小蝴蝶惊奇，道“真的吗？”

    “嗯。”铁匠看着女儿，有些愧疚，却还是疼爱她的紧。

    小蝴蝶朝屋里走去，开始打扮自己，收拾好一切。铁匠则是望向柳三的屋子，半晌才轻声道：“少主，你还要睡多久？”

    隔日，柳三酒醒，已是大半中午，揉着睡眼，甩掉酒意。他出了房门，喊道：“小蝴蝶？”

    没有人应他，却看到桌上有一条信，拆开，一看：我已带小蝴蝶离开，莫寻！

    柳三放下字条，收起往日的随性，思索。

    他也离开，他要去找一个人，找到他，什么就都明了了。

    柳三，从此，死在这个地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