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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下 宴斜葛拔达探敌

    第八回纳葛里英主出世

    宴斜葛拔达探敌下

    再说乌春四处放风,声言要举兵入侵完颜部落。等了一月有余,却不见劾里钵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心中犯疑,难作决断。乌不屯向他献计道:“前时卖甲,曾与完颜部落中人劾者有一面之识。虽然首领欲借卖甲索甲之机,挑起事端,所幸其中机密不曾泄露,想必劾者不会疑心于我。我愿意乔装打扮,到纳葛里村去打探消息。”乌春听言大喜,说道:“使得,使得,务要极为小心,速去速回。”原来,完颜部落同时有两个人,都叫劾者。其中一个人是劾里钵之兄,另一个人是辈鲁的重孙,也叫劾者。乌不屯所言,就是指的此人。

    乌不屯离开温都部落之时,依然扮成商人模样。这一次,他不敢再带兵甲,而是带上了几张色白如雪,光滑柔软的上上好的恙羊皮。原来,在女真人所居的白山黑水之间,一年之内大都是酷寒天气,人人都要穿戴皮衣禦冷。因为貂鼠之皮日久经过火烤日晒之后,剥落无色,不堪入眼,因而不为人们所看重。而恙羊之皮质软色白,妇女用它制成精美无比的帽子,或制成装饰之物,其价值极为昂贵,甚至用三只大绵羊才能换到一张恙羊皮。所以,乌不屯带上了它作为掩饰之物。

    乌春送走乌不屯之后,耐着性子等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下午,乌不屯终于返回了温都部落。和他同来的,还有跋黑的儿子斜葛。进屋之后,乌不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兴地对乌春说道:“首领,机会来了。哈哈,真是天赐之机。灭掉劾里钵,就在一朝一夕之间。”乌春本想细问究竞,还没有等他开口,斜葛又说道:“我父亲特意派我前来和首领相约,内外夹攻,一举消灭劾里钵兄弟。”乌春说道:“消灭劾里钵兄弟,此事是我平生之愿,也是诸人之愿。但此事非同儿戏,不可草率从事。”乌不屯说道:“首领休要疑心,我已经将一切打听得清清楚楚。再过数日,就是劾里钵之子阿骨打的满月了,到那一天,纳葛里村必然是张灯结彩,宾朋云集。乘此松懈无备之时,出其不意,必能成功。”斜葛说道:“喜事将临,近几天来,完颜部落已经是喜气洋洋,忙得不亦乐乎。首领应早作决断,不可错失良机。”乌春沉吟半响,对二人说道:“你们一路鞍马劳苦,且去歇息。所言之事,待我三思。”

    乌春望着二人的背影在门外消失之后,返身入座,苦思冥想。想了一阵,猛然醒悟过来,暗自言道:“人言‘三思而后行’,果真如此。劾里钵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的母亲多保真更是女中英豪,巾帼不让须眉。他明明晓得我要发兵去攻,岂能不作准备?若趁其子满月之机,伏兵而待,诱我上当,岂不是反中其诈?哈哈,我乌春可不是等闲之辈,岂能轻易上当!”主意既定,遂按兵不动。

    夏去秋来,秋尽冬到,转眼之间又过了三个多月。乌春终是犹豫不定,难下决断。倒是桓赧、散达兄弟中年气盛,恨不能马上灭了劾里钵,以号令天下。遂五次三番遣人前来相催,甚至带话说道:“前时会盟之际,首领英气勃然,令人振奋。今日却又瞻前顾后,畏避怯懦,忧如妇人之态。如此作为,还敢在我等面前口出大言吗?”乌春受此一激,勃然变色道:“后生之辈逼人太甚,我岂能让他们耻笑?”于是,与桓赧、散达兄弟约定,于十月五日同时起事,齐头并攻,使劾里钵兄弟顾此失彼,首尾难救。

    乌春送走桓赧、散达兄弟所遣使者之后,又唤来乌不屯,对他说道:“你可挑选一匹千里快马,星夜去见跋黑老爷,就说我已与桓赧兄弟约定,于十月五日起兵。望他作好准备,从内部策应。”乌不屯答应一声,起身而出。过不多时,却又返身而归,对乌春说道:“奉了首领之命,不敢有违。谁知出村不远,正好撞见斜葛飞马而来。说是有要紧之事,来见首领。”乌春问道:“斜葛现在那里?”乌不屯说道:“正在屋外候命。”乌春说道:“快请进来。”斜葛进屋,在木墩上坐下,对乌春说道:“我父亲要我告知首领,谋而不决,何时可成大事?迁延日久,只怕变从中起。望首领勿再迟疑,早做决断。”乌春笑道:“哈哈哈,你父亲利欲熏心,垂涎节度使之位,真是寝食俱废了。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已定于十月五日起兵。”斜葛说道:“首领算得上是大丈夫行事,深谋远虑。久而不动,若要一动,便是挟雷带电,气吞山河。”乌春说道:“嘿嘿嘿,斜葛,想不到你也是利牙利齿的人,能说上几句奉承话。你可知道,今日是几时了?”斜葛说道:“是十月二日了,啊呀,还有两三天了,告辞,告辞。”乌春说道:“恕不远送,等到功成之日,与你父亲设宴同庆。”

    斜葛走后,乌春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乌不屯说道:“你且去和窝谋罕见上一面,请他火速率兵而至,以图共举大事。”原来窝谋罕也是一个部落的首领,生得五大三粗,凶狠好斗,和温都部落隔山相望。乌春熟知他的脾性,经常相邀痛饮,还不时送些美酒、兵甲与他。窝谋罕又是一个见利忘义之人,遂视乌春为至交。多次对乌春说道:“首领如需帮忙,我窝谋罕当尽全部落之力相助。”所以,乌春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他。

    乌不屯走后不久,却又返身而归,对乌春说道:“今日之事,真是事事凑巧。首领,有贵客临门了。”乌春问道:“是谁?”乌不屯说道:“不是别人,正是窝谋罕首领。”乌春闻言大喜道:“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一边说一边迎出门来。窝谋罕见是乌春,大声嚷道:“久违,久违。不速之客,又来打扰了,打扰了。”乌春大笑道:“哈哈哈,说曹cao,曹cao到。我正打算遣人相邀与你同饮三怀呢。”窝谋罕问道:“首领,不知所谋之事……?”乌春说道:“实不相瞒,只在数日之内,就要翻天覆地。”窝谋罕说道:“我已准备就绪,只等首领一声号令了。”乌春说道:“兄弟忠肝义胆,令我感动。我已与桓赧、散达兄弟约定,于十月五日同时举事。贤弟可率领本部人马,务于起事之前赶至术虎部落阿里矮村会兵。”窝谋罕说道:“遵命,遵命。日期已近,就此告辞。所欠之酒,改日再饮。”乌春说道:“功成之日,富贵与贤弟共享。”窝谋罕说道:“小弟追随首领,矢志不变。事若不成,祸患与兄共当。”乌春听了此言,心神惶然。他望着窝谋罕跃上马背,扬鞭而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返身入屋,默然无语,若有所失。

    次日,乌春以狩猎为名,传令部落之众,只留下老弱妇孺,其余之人全部出动,务要兵甲整齐,刀枪明亮。部落中人听说要去狩猎,莫不欢呼雀跃,欣喜若狂。未过多时,便已云集乌春屋外。乌春看到士气高涨,倍觉振奋。遂率众启程,道经斜寸岭,又涉过活论、来流二水,已是午后之时了。他看到诸人已有疲惫之色,传令隐身于密林之内,暂作休息。日色迟暮之时,又传令整队而行。踏着月色,又走了三十多里山路,来到了术虎部落所居住的阿里矮村。术虎部落首领滓不乃与乌春来往极密,当下乌春就住在滓不乃家中。其他人散居各家,还有的人在林内搭起窝棚,作为临时憩息之所。

    次日就是十月初四了,乌春只怕走露了风声,便和滓不乃商定,在村头的多个通道口派人设守。过往行人,只许进村,不许出村。

    等到傍晚,还不见窝谋罕率兵来会。乌春心中犯疑,坐立不安。滓不乃问道:“明日之事,首领可否稳cao胜券?”乌春说道:“窝谋罕不至,令人焦虑。”滓不乃说道:“首领勿忧,我愿率领部众作为兵锋。”乌春说道:“兄弟虽然骁勇,只可作为我的右臂,如今我的左臂不在,正应了独臂难支的老话。”滓不乃闻言,嘿然而退。

    当晚,乌春心中有事,难以成眠。时至半夜,忽然听得村中人声鼎沸,马蹄得得。起身望时,又见火光四起,烟焰冲天。只听有人高声叫道:“乌春老贼听着,我们奉了劾里钵节度使之命,前来警告你等。如若极早退兵,万事皆休。要是执迷不悟,冒死要战,我们节度使已经严阵以待。”乌春听言,心中惊疑不定。众人闻变,荷枪齐出,却又不见半点人影。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便又返屋歇息。刚刚躺下,又听得马蹄声声,喊声大起。众人闻之,持枪又出。就这样乱而复静,静而复乱,一直闹腾了一夜。天色微明之时,滓不乃来见乌春,对他说道:“首领夜来受惊了。”乌春问道:“咋夜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劾里钵真的遣人来了?”滓不乃说道:“昨夜前来捣乱的,不是别人,乃是我的弟弟胜昆。”乌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滓不乃说道:“胜昆和我是同父异母兄弟,现在住在胡不干村。我们虽有兄弟之份,但却各行其是,背道而驰。他心怀叵测,乃是劾里钵的忠实鹰犬。首领,只要有你一句话,我滓不乃情愿大义灭亲,发兵剿灭胡不干村。”乌春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先别理会他,以免打草惊蛇。”

    虽然夜里是一场虚惊,乌春心里还是觉得不快。又等了一天,依然不见窝谋罕的影子。他犹豫半日,不敢轻举妄动,决意等到窝谋罕来了再说。于是,又遣乌不屯骑上快马,往见桓赧、散达兄弟,告诉他们将发兵日期向后推迟。

    再说斜葛别了乌春,被乌不屯送至村头,飞身上马,疾驰如电。一路之上心花怒放,好不得意。暗暗想道:“不久之后,父亲就要当上节度使了。除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之外,还有可能继位袭爵。”想到这里,只觉得山也在笑,水也在笑。真是得意不知马蹄疾,不知不觉到了按出虎水岸边,那马的速度也渐渐放慢下来了。斜葛喜悦之情不能自禁,信口唱道:

    哈哈哈,嗨嗨嗨,喜事不请自己来。

    按出虎水换主人,天也改来地也改。

    斜葛正唱得高兴,忽听得一人在身旁说道:“斜葛兄弟,你的口里哼哼唧唧地唱些什么?今天何故这样高兴?”斜葛闻言,暗吃一惊,不由得出了一身虚汗。侧目看时,原来却是族人拔达。拔达乃是跋海之子谢库德的孙子,和斜葛算是远房叔伯兄弟了。只见他腰悬弓箭,肩头扛着一条短棍,棍的另一端挂着一只麋鹿,一只黄羊,另外还有几只野雉。看他这付模样,显然是打猎而归。斜葛灵机一动,叉开话头,说道:“兄弟今天走了好运了,收获不算小哪!”

    拔达生来沉默寡言,但足智多谋。在完颜部落是个不大引人注目的人物,而劾里钵却极赏识他的才能。二人来往密切,遂成莫逆之交。当时,部落之中谣言四起,人心惶然。拔达有意和劾里钵疏远,打算借机立功。他看到斜葛行为诡秘,言语吱唔,心知其中有诈,当下也不说破,顺水推舟地说道:“是呀,今天运气真是不错,获得了这么多的猎物。走,喝三杯去,我为兄弟烤鹿脯,烧雉rou。”原来,斜葛最喜欢的就是杯中之物,当下听说拔达要请他饮酒,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声问道:“拔达兄弟,这是真的?你该不会骗我吧?”拔达说道:“我说斜葛,好一个兄弟,你见我拔达何时骗过人?今天,我要兄弟你喝个痛快。”斜葛听言,颇为感动地说道:“拔达兄弟,多谢你的盛情,今天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

    说话之间,已经走进了村内,再穿过两条小巷,就是拔达的家了。斜葛一见,当下跳下了马,又去笼住了拔达的马头。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门。

    拔达的妻子以为是贵客临门,兴冲冲地出来迎接。一看是跋黑之子斜葛,遂满脸愠怒之色,只不作声。拔达见状,连连向她暗施眼色。他的妻子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把头扭向一边,强忍不发。拔达说道:“嘿嘿,难得斜葛兄弟来到家中。我说老婆,你还楞在那里干什么,快把这几种野味拿去烧烤,烹制一番,我要与斜葛兄弟饮上几杯。”说罢,又连连向她送眼色。这时,拔达的妻子终于明白了。隐隐感到丈夫之所以宴请斜葛并不是出于友情,也不是真心实意。总而言之,是出于一种莫明其妙的意图。于是,拔达的妻子不再说什么了,她默默地提了野雉,拖着麋鹿和黄羊,走入后屋去了。

    等到拔达的妻子摆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烧烤野味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了。拔达在屋子的四周点上了松明子,照得屋内通明如昼。松香流溢,充盈屋内。他又打开了一坛自家酿制的陈年老酒,取来两只大木碗,斟满了酒,说道:“男子汉对饮,就要图个痛快。”斜葛也不推让,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二人敞开胸怀,大块吃rou,大碗喝酒。饮了多时,拔达看到斜葛满脸通红,不时地喘着粗气。晓得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便乘机以言相挑道:“自从劾里钵当上了节度使之后,我们完颜部落就乱成一锅粥了。”斜葛听言,“嘿嘿”地冷笑了一阵子,不再吱声。拔达说道:“我还听人说,就在三、五天之内,劾里钵、颇刺淑就要大开杀戒了。”斜葛问道:“他们要杀谁?”拔达低声说道:“他们要杀的人很多,只怕你的父亲,还有你,都是凶多吉少。”斜葛又“嘿嘿”冷笑一阵,说道:“死神已经临门,劾里钵和颇刺淑活不了几天了,还要逞凶逞狂。”说到这里,便又顿住不言了。拔达也不再深问,又连连劝了几碗酒。斜葛醉意朦胧,话也变得多了,信口说道:“哼哼,劾里钵,还有颇刺淑,也活不了几天,有人要……要起事了。”拔达顺势说道:“谁起事,我愿助一臂之力。”斜葛乘醉说道:“好,好,有兄弟帮忙,更会马到成功。实话告诉你,已和温都部落首领乌春约定,还有桓赧、散达兄弟,都说好了。于十月五日,对,就是十月五日起事,内外夹攻。劾里钵兄弟死在眼前,犹不自知。”拔达闻言,心中暗吃一惊,却又不露声色地说道:“兄弟,你喝醉了,别喝了,别喝了。”斜葛说道:“我没醉,没……醉。”一边说,一边倒于地上,打起呼噜来了。拔达见状,不敢延误,连夜来见劾里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