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

    “你......你......你个猢狲！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我这个姓卢的贤侄初见我时也不过是拱手为礼，你就好意思受他一个响头？”

    鹏魔王最先回过神来，一把拉起卢东华，又双手扶起孙悟空，笑骂道。·

    大力王高兴到了极点，只知道张开一张大嘴哈哈笑着，笑着笑着目中又落下泪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老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到了这地室中的？明知你四哥我在这儿也不现身，这不是讨打？”

    鹏魔王见孙悟空也是笑中带泪，便也不提过往，岔开了话头。

    “四哥，你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早些时候出来，老孙跑又跑不过你，难道非要再打一架不成？”

    千载心事，一朝尽去，孙悟空笑得这叫一个豪爽。

    卢东华自知此时自己插不上话，便只是在一边打量，或许正是因为入了佛门，孙悟空的身上斜披了件大红的袈裟，但却似是过于随意了，松松垮垮，不成模样，腰间还露出了半条虎皮裙......

    好像察觉了卢东华的目光，孙悟空转过头来龇牙笑笑，卢东华全身立时就是一震！

    这是什么样的目光？

    从天上到地下，卢东华自认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孙悟空这样的目光......这目光是如此的清澈、深邃、充满智慧，就像洞悉了一切；但与此同时，这目光又是如此的桀骜不驯！是如此的飞扬跋扈！仿佛就在这一眼里，把整个天下都看小了！

    卢东华上溯历史而回，偶尔于夜深人静时也曾扪心自问：自己以天为敌，杀生无算，行事亦少有顾忌，单凭一份逆天改命的执著闯破多少荆棘？虽不至于以此自夸，却也足以自傲了吧？但就在孙悟空的目光之下，卢东华竟一下自惭形秽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大力王从狂喜之中惊醒，因为事情紧急，也不及慢慢叙旧，四人重又开始计议。

    一番叙谈之后，大力王、鹏魔王与卢东华这才知道，原来孙悟空所知的更多，甚至也早就混入了群妖占据的天庭，便是在无敌子身边，也转过几圈了。

    至于大力王在太清境兜率宫里开辟的这个密室，孙悟空更是一早便已知觉，他情知大力王此举必有用意，就时常前来查看。但为了当年的误会未清，却也不便直接现身与大力王、鹏魔王这两位兄长相见，至于住在兜率宫中的七大圣中的另一人：性情鲁莽的移山大圣狮驼王，更是不能相会。

    直到卢东华出关密会大力王，误会冰释，大力王一声长叹，这才让孙悟空现身出来——为此，孙悟空对卢东华首先就抱了好感，自认欠下了卢东华的一个大人情。

    但孙悟空也知道，就目下错综复杂的情势来看，这份人情想要还上，却是难上加难。

    因为，孙悟空的背后正是以观音为代表的西方佛土，深究下去，也就牵扯到了天庭，这倒也罢了——却还有一个叶宁！

    虽然孙悟空还没与叶宁见过面，可叶宁与卢东华之间的过节怕是早就看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自然，以“欺天大圣”的脾性大可以不必在乎这许多，但孙悟空跟踪无敌子，见过了无敌子与枯木道人的一战，自问凭手中的一根如意金箍棒，怕是绝不能稳cao胜算——更何况，如今的无敌子还统率着天下群妖？

    等密议进入正题，卢东华直言自己联络大力王密谋是为的釜底抽薪，想要大力王以“七大圣”的名头在灵妖界群妖中造出一番局面，甚至暗中联络海山八义中人，对无敌子早作防备，最好能将其架空，待到必要时再反戈·

    这却与孙悟空的念头不谋而合了。

    依着孙悟空之意，大敌当前，别的尽可以放下，天下群妖似是可以与西方佛土、乃至天庭秘密联手，戮力同心，共襄盛举。之间的居中调停，便有他这个各方都掺了一脚的人物出面便是——只消把“欺天大圣”和“斗战胜佛”的招牌拿了出来，除开那个“无敌子”，也不怕有人不买金箍棒的账。

    把话说到这里，美猴王面上的嬉笑之色尽去，眼神也无比凝重起来。

    再说得几句，大力王、鹏魔王、孙悟空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卢东华的身上，这三人都是天下有勇有谋的一等一的人物，自是不会开口埋怨卢东华为何要与叶宁作对，但希望卢东华作些让步出来的意思却也尽在不言之中了。

    卢东华良久无语，只是仰天长叹。

    “......东华，我知你......”大力王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也不叫“贤侄”了，也不自称“本王”了，可话还未说到一半，卢东华就把手一摆。

    “今日......在这斗室之中，七大圣就聚齐了三位，连卢某倾心仰慕的美猴王都已现身，却是为天下大势、世间苍生来求卢某的一句话，我卢东华何德何能？”

    卢东华哈哈一笑，笑声苦涩，似乎将胸臆中无尽的不平都笑了出来一般。

    “说是浑沌降世，生灵必造荼毒，这话，卢某至今还是半信半疑，只是不好去查证罢了，但无论如何，从秦王地宫中卢某就已知道，就是不管旁的，浑沌早晚会来要卢某的这具躯壳！所以，仅为自己打算，卢某也该痛痛快快地应承下来，去和叶宁套套交情......大圣，要是卢某和叶宁也来个尽释前嫌，那牵线搭桥的买卖，也还轮不到大圣吧？”

    卢东华忽然站起身来，几声狂笑，自自然然地就又自称起了“卢某”。

    “可卢某要是偏偏不干呢？”

    “卢某一个筋斗从五百年后跳了回来，打定的就是不惜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主意。纵然与天下为敌，卢某何惧之有？卢某要的，只是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碎尸万段也好、挫骨扬灰也罢、就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卢某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认下了啊......”

    这几句话，卢东华出乎意料地说得平淡之极，但大力王、鹏魔王、孙悟空相互对视几眼，都知道这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卢东华，是真的早有了这些准备。

    “好一个卢东华！老孙这才算认得你了！”孙悟空猛地跳了起来，一声怪啸，从地室中直卷了出去，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已不见。

    “贤侄......能叫我这个老兄弟内疚神明，普天下，可就只有过你这么一号......”大力王满脸都是苦笑。

    “也罢，总还会有些别的法子。”鹏魔王摇摇头，也站起来，道，“大哥，小弟还是去追老兄弟了，就是卢贤侄......哦，这且不说，小弟还怕老兄弟一时羞愧，做出些别的事情......”

    “且慢。”卢东华也觉得有些不好，思量一会儿，说，“大力王、鹏魔王，与西方佛土和天庭之间的和议不妨还是要做，小侄......自有小侄的去处，也请不必担心。此外，刚才孙大圣虽没有明言，但小侄倒是万般乐意把这个人情送出去。请鹏魔王转告孙大圣，就说在灵妖界绝情崖旧址，小侄藏了一块无字石碑......左右驱山铎不在小侄手上，就拿它，为灵妖界众位同道在天庭那里换些东西回来也好......”

    话一说完，倒是卢东华先一步辞别了大力王与鹏魔王，出了地室。

    大力王与鹏魔王被后来急转直下的情势弄得懵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三弟，你看这个卢东华的脾性，可与当年的老兄弟有些相似？”

    “老兄弟他......唉......怕还是卢东华才真是......”

    ......

    卢东华从兜率宫中出来，心情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有孙悟空居间调停，大力王等与天庭的联手已成定局，问题只是在于大力王能聚集起多少妖精，又或者，这些实力对无敌子能构成多大的威胁而已——而与此同时，卢东华又成了孤家寡人。

    卢东华忽然发觉，自从在天庭痛失手足、爱人以来，自己似乎一直就是孤独的。费尽心机，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不......”卢东华带着几分怅然，离了太清境，也不再去天庭的三十三天中查探什么，只是一个人莫名地在长空云海中默默地踱着步，良久，轻轻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至少，还是有柯书冉的......这难道还不够？

    但卢东华却无从去找，出得心魔界后，卢东华就找过柯书冉，却一无所获。照他的想法，或许矮胖老人当时就已经带走了柯书冉。只是卢东华在小虞山上也没找见什么踪迹，反倒险些惊动了矮胖老人与鬼母。

    虽说心魔界中卢东华和矮胖老人有过一战，而那一战中，卢东华差不多算是又卖给了矮胖老人一个人情，可卢东华清楚，自己已经与矮胖老人翻脸了，两人再见，恐怕会斗个不死不休！当时卢东华还没有闭关修练，那“不死不休”中的这个“死”，应该也不会是矮胖老人的。

    不过，现在的话，情况或许会有些变化也说不定。卢东华这样想着，不由得对再探小虞山跃跃欲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