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咏荷苑（下）
玲花踏进咏荷苑时，已有许多人到了，女眷们大都坐在回廊下，回廊里摆着桌椅条凳，桌上摆着香茶瓜果，几位皇亲高官的夫人围坐在桌旁，年轻的女子大都坐在回廊旁聊天。玲花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皇后竟然也身处其中，皇后今日穿着素雅的藕色衣裙，盘了个简单的贵妇髻，不知情者还会以为她只是陪女儿来参加聚会的母亲。 玲花连忙上前请安，“羽凰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忙扶起玲花，“不迟，是我来早了，今天是为我女儿挑夫婿的日子，身为母亲的我当然要早些来物色物色啦。” “羽凰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的，我没有女儿，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我的亲女儿了。你如果愿意，可以直接喊我母后。” 玲花抬眼看着皇后，皇后的眼里充满期待，还透着一丝焦急，玲花不知应承下这个身份以后会不会是个负担，但如今，这个身份也许会带给她许多便利。 “母后。”玲花盈盈下拜。 “唉，好，好……坐母后身边来。母后给你介绍几个人。” 玲花在皇后身边坐定，皇后指着对面一人道：“这位是楼丞相的夫人，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一块来的，就是那边穿着紫色衣服的楼紫嫣和楼紫芸。”这楼紫嫣长得倒是像她的母亲，一样的丹凤眼，柳叶眉，瓜子脸，娇俏明艳。楼紫芸脸庞稍圆，虽是清秀但稍显木讷，与jiejie不可同日而语。与玲花毗邻而坐的人是裕亲王的二儿媳妇，安阳郡王的亲婶婶，她今日也带了自己的小女儿萧景烟前来。皇后指着正在花园中扑蝶的一个小姑娘笑道：“那就是萧景烟。”萧景烟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穿着一身白底绣花的纱裙，同样白色的绒球绣鞋，梳着童髻，甚似可爱。虽然现在日头未下，仍有些热，但她却玩得起劲，远远地就能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着实让玲花羡慕。 皇后又指着自己左手边的人道：“这是均虚侯的夫人，边上的是她女儿程玉。”玲花依次与人见了礼，程玉很是害羞，不敢抬头看玲花，只是不时地偷瞄她。程夫人不好意思的说：“真是对不起了，我们家玉儿胆子小，让郡主见笑了。” “程夫人客气了。” “就是，程小姐粉面桃花，眉目如画，再加上这纤纤柔骨不知要迷死多少男儿呢！”楼夫人阴阳怪气地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程楼两家不和，玲花未敢多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程夫人也不甘示弱，回敬道：“我家玉儿至小被她哥哥们保护的太好，所以比较柔弱。不像楼家的千金，没有兄弟的庇佑，只能把自己当男儿了。”这句话可触到了楼夫人的痛处，楼家无子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未待楼夫人发作，程夫人有些得意地对玲花道：“郡主，我儿今日也来了，那边凉亭中穿青色衣服的就是，他唤作程岩。” 玲花抬首，只见对面湖边凉亭中坐着数名男子，安阳郡王坐在正中，几人围着他聊天。但多数是别人在说，他只是偶有回答一两句，曾毅一人半躺在凉亭边的木栏上，低头打着瞌睡。玲花逡巡了一圈，终于在人堆里发现了程岩，他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脸的眉飞色舞。 “呦，没想到景皓也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夫人突然惊讶地道。 “是啊！”楼夫人：“都说安阳郡王一直不愿意续弦，今天出现在这里倒真是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程夫人：“皇后娘娘亲自邀请的，安阳郡王自然不会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那岂不是襄王无心？”楼夫人故意惊诧道。 “哼，神女还未必有意呢！”程夫人朝楼夫人翻了个白眼。 “咳咳……”皇后轻咳了声，“景皓也应该多认识认识人了。” “臣妾替景皓谢谢皇后娘娘。”萧夫人顺势福了福身。 皇后微颔首，转而对玲花道：“羽凰，要不要见见程公子？” 玲花低头道：“但凭母后做主。” 众人皆以为玲花害羞，都轻笑出声，程夫人更是脸都笑开了花。不多时，程岩便被侍从请来，停在回廊外行了礼道：“程岩拜见皇后娘娘及各位夫人。” “程岩，这就是羽凰郡主。”皇后侧了侧身，为程岩作介绍。 程岩马上又做了一个揖，“羽凰郡主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玲花用手掩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但落雪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玲花用手轻轻打了她一下。 程夫人兴冲冲地对玲花介绍道：“这是我的次子程岩，今年二十四岁，去年刚中了探花。” 楼夫人：“不知令郎如今谋个什么职位？” 程夫人：“皇上说岩儿还年轻，就先在户部谋了份差事，将来必有作为的。” 楼夫人：“只是户部的一个小官，怎么配得上羽凰郡主？要我说，子期侯的长子就不错，将来可是要世袭爵位的。” 程夫人：“楼夫人，谁都知道子期侯的儿子是个纨绔子弟，风流成性，你这不是把羽凰郡主往火坑里推吗？” 楼夫人：“呵呵，误会，误会，这些都是传言，孰是孰非当然要见了人才知道，他正好也在这，要不唤他来让大伙瞧瞧？” 皇后出言阻止：“不必了，我们在这，孩子们也放不开，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让他们自己熟悉熟悉。程岩啊，你好好陪着羽凰郡主，知道吗？” 程岩：“是，臣遵旨。” “好了，我们走吧，去御花园逛逛。”皇后起身招呼各位夫人。这时萧景烟跑来唤道：“娘，娘，咱们要走了吗？” “是啊，烟儿也随娘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不嘛，这儿多好玩？刚才我还看到景皓哥哥了，我要去找景皓哥哥玩。” “烟儿听话，你景皓哥哥有事，没空陪你玩。” 萧景烟不开心地嘟起了嘴，红扑扑的脸蛋煞是惹人爱。 玲花不忍道：“萧夫人，就让她在这玩吧，我会看着她的。” 萧景烟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好奇地看着玲花道：“你就是羽凰郡主吗？” “我是。” 萧景烟沉默了许久，忽然歪着脑袋道：“你长得真好看！” 众人看着萧景烟认真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皇后笑道：“就让她在这玩吧，我们走吧。” 送走了皇后等人，回廊里的喧闹声大了起来，有些人结伴去湖边赏荷，有人去凉亭找自己的兄长。萧景烟跑到玲花跟前，拉着玲花的手，仰着头道：“羽凰jiejie，我们一起去找景皓哥哥玩吧？”还没等玲花回答，就拉着玲花向凉亭跑去。程岩看着远去的玲花，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玲花远远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安阳郡王道：“安阳郡王倒是挺受欢迎的？” “那是当然，我哥哥可是嫡长子，又有本事，将来肯定是要当亲王的。”萧景烟骄傲地道。 “不过你哥哥好像不太爱说话？” “那是我哥哥不愿与他们为伍，他最恨结党营私的人，他说过做官定要忠于国家，忠于百姓，为一己之私拉帮结派者必是祸国之人。” “此话虽有些偏激，但安阳郡王倒真是一个君子。” “其实哥哥说的话我并不太懂，但我哥哥绝对是个好人。” “恩，我相信。” “那你会选我哥哥吗？”萧景烟狡黠地眨眨眼。 “你这小鬼。”玲花宠溺地刮了一下萧景烟的鼻子。 “哥哥，哥哥。”凉亭已近前，萧景烟松开了玲花的手，跑了进去，“你来了也不找我，你看，我把羽凰jiejie带来了。”萧景烟一回头却发现玲花早已不在原地。 玲花与落雪朝湖边走去，程岩一直在三步之外跟着，落雪有些忍无可忍道：“你老是跟着我们做什么？” “小生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陪着郡主呀！” “郡主不用你陪，别妨碍我们看风景。” “小生陪着你们看风景，如此好的美景，又有如此好的佳人，岂不乐哉？小生突然想作一首诗送给郡主，碧水蓝天……” “停停停，你给我打住，我们才不想听你的什么破诗。” “唉，你怎么骂人啊？”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你啦？” “你……你……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尔！” “你说谁是小人？”落雪双手叉腰，怒目而视，程岩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叫程岩？”玲花回过身看着程岩道。 “正是小生。”程岩做了一个揖。 “不知皇后娘娘和你是……” “姑姑，亲姑姑。”程岩有些洋洋得意。 玲花了然地点点头，“那麻烦你帮我和皇后说一声，羽凰身体不适，就先告辞了，改日一定亲自去长乐宫请安。” “这……” 玲花未等程岩回答，领着落雪匆匆走远。 未忠赶着马车悠悠前行，清脆的马蹄声踢踏作响。玲花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落雪双手绞着手帕，坐卧不安，“郡主，您……您是不是看上安阳郡王啦？” “为什么这么问？” “奴婢觉得您好像对他挺有好感。也是，安阳郡王本来就挺受欢迎的，您看楼家大小姐，每次见了安阳郡王就像蜜蜂见了蜜一样，一下就扑上去了。” “扑哧。”玲花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觉得安阳郡王如何？” 落雪一手托腮做沉思状，“安阳郡王嘛，无论样貌、才学、地位那都是一等一的，与郡主是门当户对，就是性子冷了些，而且他已经成过亲了。” “噢，那你觉得还有谁比他更好吗？” “恩……更好说不上，差不多的话……奴婢觉得宁硕郡王也不错，样貌、才学都不比安阳郡王差，性子也好，还没成过亲。” “他既然这么好，为什么……” “您是说赏荷会上为什么没有人找他？其实那些千金小姐最看重的还是地位，宁硕郡王的身份……恩……怎么说呢？应该是比较尴尬，虽贵为郡王，却又不是真正的皇亲。再加上他十岁离开京城后都没有回来，京城里的那些个小姐也都没有注意过他。” “你好像挺喜欢他？” “奴婢不敢，奴婢是什么身份啊，怎么配得上宁硕郡王。” “没什么不敢，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郡主……” “郡主，到家了。”未忠停下了马车。 玲花下车道：“落雪，你下去休息吧，不用伺候我了。” 东厢的院落出其的安静，只有蟋蟀发出的“吱吱”声，半挂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回来了，要不要尝尝我刚泡的茶？”叶青城一人坐在石桌前，一手执杯，笑着看向玲花。 玲花坐下，端起身前石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先生倒是闲情逸致，独自一人对月品茗。” “哈哈……我是月下人孤寂，唯有清茶慰我心啊！” “我看先生是执杯望月，笑看人生。” “过奖，过奖，我也不过是俗人一个，逃脱不了这红尘万丈。” “先生过谦了。” “你的心情挺好，看来今天收获不小？”叶青城拎起茶壶往玲花的杯中添了一些茶。 “你可知道子期侯是何人？” “他是三皇子的舅舅。” “那就难怪了。” “关系已经摸清了？” “不甚清楚，我只知道均虚侯是太子这边的，这次来的是他的次子，叫程岩。子期侯和楼丞相应该是三皇子这边的，子期侯的儿子我并没有见到，被皇后挡了。” “可有符合你条件的？” “到有一个，安阳郡王，他应该是保持中立的。” “裕亲王的实力不容小觑，他如果支持谁，谁的胜算就多了一半。不过裕亲王行事一向低调，也不容家中的子弟张扬，只要这天下还是他萧家的，他应该不会过问朝堂之争。” “看来，你也认同安阳郡王。” 叶青城轻轻点了点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忽然道：“宁硕郡王来了吗？” 玲花顿了顿，“来了。” “噢，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有。为何忽然提起他，落雪倒是觉得他不错。” “落雪和你提过他？” “提过。”玲花好像想起了什么，看着叶青城道：“对了，我还在皇太后处见到一个人。” “谁？” “珍妃，乌蒙国公主。” 叶青城执杯的手颤了颤，“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先告辞了。” 叶青城披着月光慢慢地朝西厢走去，他抬头看着变幻莫测的夜空叹了一口气，“原本不想你卷入这些纷争，但现在我似乎倒成了帮凶，希望你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