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前210年9月，已故去两个月的秦始皇嬴政终于被胡亥、李斯、赵高等人给拉回了咸阳城。自嬴政回了咸阳城后，咸阳百姓便陆陆续续在夜间听见了许多凄厉的哭泣声，令人不寒而栗。短短几日光景，哭声变得愈来愈响，到后来甚至连白天都能听见这样凄厉的哭声。

    咸阳百姓不知缘由，各个心惶。

    后来，听从南海郡归来的客商说：此乃泉客的哭声。

    泉客，即鲛人。鲛人，上身如人，下身有尾，状如鱼。属于两栖类，可上岸生活。上岸后，将鱼尾擦干能幻化成双腿，与人无异。据说他们善于织绡，以他们织出的绡作衣，入水不濡。四年多前曾有南海官员向嬴政敬献过一件鲛绡所制的衣裳，嬴政甚是喜欢，便于南海设郡，派遣特使督监收绡事宜，以供咸阳贵族专用。

    特使听说，鲛人喜欢生活于陆地，但是他们上岸后腿力不行，经不起跑跳，亦经不起久站久行，且大多上岸后使不出劲儿。因此，只能群居于礁石洞中，不敢久居于岸。为示友善，特使投其所好，于南海郡岸边盖起了不少宅院赠予鲛人。

    鲛人重情，人对其好一分，必还之三分。于是日夜织绡，以作答报。

    鲛人性情温和，极好相处，与南海郡百姓相处也甚欢。但独是憎恨人鱼。

    听鲛人自己说，大海深处还住着一种生物叫作人鱼。同样是人身鱼尾，却化不出人腿，上不得岸。至于鲛人为何如此憎恨人鱼，鲛人并没有提过，任何一个鲛人都不曾提，再追问也只是摇头不说。

    后来，有替嬴政炼丹药的方士称需人鱼rou作长生不老丹的药引，鲛人们闻言竟一夜之间皆潜回海底，数日后，众鲛人逮回数条人鱼敬献官府。地方官员大喜，立刻着人押运至咸阳。

    嬴政得了人鱼后，大悦。传为首的几个鲛人觐见，赏宅、封官，并赐名：泉先。

    泉先入咸阳后，生活富足，其他的一些鲛人见样也陆续迁居而来。自己搬来的鲛人没有封赏，自然得自力更生。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鲛人只能以织绡售卖为生，而织绡又必须潜入于水中，所以为了生计他们常会去河、湖、井、池中小住几日。由此，百姓们又唤他们作泉客。

    泉客除了入水织绡以外，其他的生活与人无异，所以咸阳百姓很多都不知道自家街坊原来是泉客。因为咸阳的泉客并不同于南海郡的泉客那样群居于海边，且数量庞大，令人一目了然。

    也正是因为如此，咸阳城内的泉客捕杀行动并不容易，所以起初百姓们只是听见些零零散散的泣声。而南海郡原本泉客居住的那片岸边，早就一夜之间成为了人间炼狱。

    这场杀戮又持续了两三天便终止了，咸阳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后来百姓们才知道原来官兵们大肆捕杀泉客，为的是熬制鲛人油，以用于先皇下葬时在皇陵中点上长明灯。听方士们说以鲛人油点灯可以万年不灭。

    又过数日，南海郡官员上报说，当地渔民于南海中捞到无数珍珠，而且珍珠数量越来越多，许多浮于海面远远就能看到。官员们挑了几颗最好的珍珠随奏折一同上呈，上头官员一看这是个奇事啊，扣下了两颗珍珠后，又赶忙往上呈。但这珍珠和奏折还没来得及到秦二世嬴胡亥的手里，南海郡靠近原本泉客聚集的那片海域突然一夜之间整个海面上竟飘满了珍珠，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像是冬天结了冰的河面。

    这下整个郡的百姓都知道了，离得老远的人都着急忙慌地赶过去，一来目睹下奇观，二来也捡几颗回去。郡守见状急急下令去设防封海，可兵士还未调齐，便有人满脸是血惊恐万分地来报：海边出大事了。

    当郡守他们赶至海边时，只见泉客们一反常态，不再温和柔弱，现出本相，硕大的鱼尾比曾经化出的双腿那可是有力多了，随意一甩就能将岸边之石击个稀碎，且还能借甩尾之力一跃数米。他们各个目露凶光，逮人就咬，满嘴鲜血，甚是恐怖。

    那岸边还未清刷干净的泉客血迹上，如今已覆满了人类鲜血。

    老人们说，泉客除了善织绡外，其泪还会化作珍珠，只是泉客一生只会落一次泪，就是当他们准备面对死亡的时候。那满海面的珍珠是所有在浩劫中侥幸逃脱的泉客因至亲离去而视死如归而落下的泪。他们以此化珠来诱骗人类靠近，然后以牙坏牙，为同类报仇血恨。

    这场复仇没有胜负之说，因为即便杀尽人类也唤不回那些已被熬成灯油的亲人们，也无法抚平幸存泉客们心中的伤痕。他们再也不会相信人类了，再也不愿意在陆地上生活，再也不可能回到曾经的温和善良。

    复仇战后，仍生还的泉客们哀莫大于心死，各自向大海深处游去。他们封闭了自己的心扉，甚至不愿与身边的同伴说话，潜入海底后竟也不再群居。

    几百年来，所有的泉客，不曾有一个上过岸，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人身鱼尾的鲛人。直到公元304年，匈奴、羯、鲜卑、氐、羌五大胡族联合起来大肆侵略中原，掠夺了无数财产，甚至俘虏了数万名汉族少女，惨无人道地将她们充作军粮。一路吃一路走，至易水之时，数万少女吃得只剩八千余名。食之不尽，又不愿弃之，于是统统将这八千余名汉女丢入河中淹死，易水都为之断流，场面惨绝人寰。次日，人们看见有数人于易水中抱着汉女尸首，食其rou，饮其血。人们以为是胡族，不敢靠近，怕殃及自身。可是岂料水中数人见到有人靠近，似乎更怕，一下子潜入水中，现出数条大鱼尾扑腾了几下水面。

    人们一度认为是泉客再现，其实这些根本不是鲛人。曾经的鲛人早在当年的那场浩劫中灭绝了，侥幸苟活的那些，永远擦不净心底里的那份怨愤，甚至无法摆脱复仇战中嗜血的经历。数百年来，嗜血的习性一天天，一代代地紧紧跟随着他们，终于造就了他们嗜血的天性。

    那些近百年来出世的后生晚辈，天性中便夹杂着嗜血与杀戮。那些曾经的泉客已经彻底进化成了嗜血为生的人鱼。

    而我，就是一条出生于唐朝的嗜血族人鱼。

    我的名字叫夭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