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小滨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被他的刀钉在地上的卷毛身体蜷曲着，蠕动着，徒劳地挣扎了片刻，最后不动了。 崔赫迫切想要追上那两个人的心停止了，他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小滨。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滨吗？虽然小滨比同龄人显得要成熟很多，经历那么多磨难，17岁的他已经像一个成年人了，坚忍、冷静、独立，身上的伤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多，但是他都挺过来了。虽然以前的小滨有些玩世不恭，有些叛逆和不合群，但是他一直在成长着。再如今天，如果没有小滨及时赶到，自己恐怕早已经死透了，但当他看见小滨杀人比杀丧尸还要毫不犹豫的时候，崔赫感觉到了恐惧。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滨了！ “崔哥，你看……”小滨终于抬起头，手指着卷毛的头部。 崔赫阴沉着脸，他收起枪，慢慢向小滨走去。小滨正弯下腰，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崔赫的脚毫无征兆地踹在小滨的肩上，将他踢倒在地。 小滨眼神迷离，倒在地上不发一言，崔赫走过去，抓住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吸毒了？！” 小滨转过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脸上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崔赫双手一推，将他摔倒在地。小滨用手撑地，慢慢地爬起来。 “为什么？”崔赫强压着熊熊的怒火，虽然他不是缉毒~警，但这东西的危害他太清楚了，因为毒品引起多少刑事案件，多少人因为毒品家破人亡，染上毒品，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地狱的折磨。 小滨背对崔赫站在那里，看的出来他浑身都在颤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你不是已经戒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子？”崔赫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明白小滨为什么又自甘堕落，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不希望小滨走向毁灭之路。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滨突然双手拉住衣服一撕，崔赫看到了他的背部，那上面爬满长长短短的像蜈蚣一样的疤痕，看不出几块完整的皮肤。靠近脊柱中间的地方，有一个突起的rou瘤，大小如同乒乓球，颜色暗红，甚至还能看见血液在血管中脉动，看上去狰狞而恐怖。 崔赫呆往了，虽然知道小滨受过很严重的伤，但这是第一次看见他背上的样子，难以想象小滨承受着怎样的痛楚。崔赫禁不住咬紧了牙齿。 “你有试过每天被波浪一样的痛觉折磨地想要死掉的感觉吗？有一个想法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那就是如果老季那次杀了我多好，一切都解脱了！天乐给我的镇痛药让我安稳了一段时间，但是现在药效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了，天乐不敢再给我加大剂量，那些镇痛剂只能持续几个小时。而且身体出现了副作用，现在经常莫名其妙的头痛，眩晕。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那我问你，我还有其他选择吗？你告诉我啊！！” 小滨的表情扭曲了，咬紧的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要咬断一般。 崔赫还想要说什么，可是鼻子一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个人默默站在原地，最后崔赫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地上。 “毒品哪里来的？”崔赫沉声问道。 “杀老季的那天晚上，在他的老巢找到的。” “你以后……”崔赫想问他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又觉得毫无意义，连天乐都没有办法，他问了又有什么用。 小滨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们都很关心我，我很感激。你看看外面这个世界，生和死真的没什么区别，我们能苟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可是以后呢？谁能保证自己能活多久？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不会死，也不想死，我想看看这世界还要残酷到什么地步！” 崔赫咀嚼着他的话，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走吧，去追那两个人渣！”小滨站起来，将刀收回刀鞘。 “不了，不用追了。” “怎么？就这么放过他们？” “我不想追了，量他们也不敢再出现。走吧。对了，刚才你想跟我说什么？” “哦，是这个。”小滨走到卷毛的身边，从他耳朵里取出一个东西。 崔赫拿到手里看了看，露出吃惊的表情。这是个小小的入耳式的耳麦，正是救世军专用的通讯器！ 崔赫心里像是被人猛击了一拳，他抬起头，接触到小滨的眼神。 难怪他们会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真是世事难料！若不是小滨细心发现这个秘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救世军帮着他们对付自己？！这是为什么！ 怒火点燃了崔赫的身体，他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烟。 他们一直信任的救世军，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崔赫手里紧紧抓着那只耳麦，咬牙切齿道：“走，我们回去！” “你打算怎么办？”小滨的声音倒是很冷静。 “找他们问清楚！” “别，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在没弄清楚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们就被动了！” 经小滨这么一说，崔赫被怒火占据的大脑开始渐渐清晰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先回去商量一下吧。” 崔赫想了想说：“嗯，我们去找肖晨。”崔赫转身要走，却发现小滨没有跟上来。 “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告诉肖晨不一定好。” “哦？为什么？”崔赫惊讶地看着他。 小滨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肖晨努力了这么久，才达成和救世军合作的机会，如果让他知道这事，事情肯定会闹到无法调和的地步。现在我们还没弄清事情的真相，冒然跟救世军闹翻对我们不利。”小滨没有把真实的想法说出口。肖晨太正直了，如果救世军真的有问题，正面冲突的话他们会非常的被动。要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光靠他们是不够的。小滨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可如果这事真的跟救世军有牵连，必须让肖晨知道这事，否则我们处境太危险了！” “太多人知道这事反而不好，我有个更好的人选，他能比肖晨更好地处理这样的事情。” “谁？” “秦楠！！” “秦楠？！”崔赫愣住了，万没想到小滨会提到他，他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OOOO 秦楠静静听他们说完，小滨等着秦楠的回复，崔赫却是忐忑不安，他直觉事情越来越复杂，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掌控的范围。 秦楠沉思了好久，然后问小滨：“为什么不留个活口？” “这个……”小滨有些尴尬，解释道，“当时情况比较危急，我杀了两个，另外两个手里有枪，让他们跑掉了。” 秦楠只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他们因为害怕崔赫，怕身份暴露所以先下手为强，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要说救世军参与了这件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从时机和动机来看都没有合理的解释。” “可是这个耳麦怎么解释呢？还有我们的巡逻安排只有内部的人知道，更何况今天恰好我一个人巡逻，他们就策划好了这一切，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那未免太巧了吧？！” 崔赫差一点命丧宵小，有些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恼火，被人暗地里摆了一道，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我们假设整个事情都是救世军策划的，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除掉我们？显然说不通，要除掉我们，动~乱的那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机会。或者他们的目标只是崔赫？崔赫跟救世军完全没有过节，这也说不通。” “你的意思是，我们猜错了？这事跟救世军没有关系？”小滨感觉好乱，看来事情真的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崔赫努力思索着秦楠的话，经过秦楠的分析，事情倒好像有些明朗化了。 “秦楠，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秦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们刑侦的套路，就是收集所有的线索，做出案件的推理，然后一条条的排除，我说的没错吧？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那几个人的目标是你，而他们背后的人，目的又是什么？事情恐怕远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我的想法是，有救世军的人参与了这事，但不是所有人，那个人的目的，只是制造混乱，挑起我们和救世军的矛盾。救世军的内部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团结。” “不管怎么样，我感觉糟透了。以后睡觉时都得在枕头旁放把刀子。”小滨淡淡说道。 崔赫的手按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这次命大，只是受了外伤，问题是似乎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他们，但他们却毫无头绪。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是告诉肖晨？”崔赫问道。 “肖晨刚刚跟救世军达成合作的协议，现在提这事不是时候，很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再说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救世军跟这事有关系，说出来也无济于事，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这件事。”秦楠冷静地分析着。 “这么说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算了？”小滨有些懊恼地锤了一下桌子。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只是还没到时候，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出是谁在背后捣乱，我们需要有力的证据来揭开他的伪装。” 又是一阵沉默。 丧尸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它们不知疲倦，生命力强，被它们包围时你能做的事情就是绝望。但是它们也有弱点，真正比丧尸还可怕的，是在你身边的隐匿的敌人，令人防不胜防。 就在几乎要陷入死局的时候，崔赫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 “小滨，你还记得我们在地铁服务站遇到的事情吗？” 小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随口答道：“当然记得，怎么了？” “刚才秦楠说，救世军内部存在激烈的矛盾，我突然就想到了那里发生的惨剧，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他的话引起了秦楠的兴趣，秦楠嗖地站起来，催促道：“告诉我你们知道的所有细节，越详细越好！” 小滨和崔赫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秦楠提了许多问题，两个人相互补充着回答了。 听完之后，秦楠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小滨他们不敢打扰他思考，在一旁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秦楠突然转身，斩钉截铁地说道：“走，我们去现场看看！” “啊？现在？” “崔赫，你的伤怎么样，还能先动吗？” “受了点外伤，我还能撑得住。可是，就我们三个去？会不会太冒险了？” “向雯菁借一下狙击枪，就说是要校正一下准心，再去装备室多带点弹药！” 秦楠已经启步往外走了。 原先的丧尸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那个服务站。 小滨守着门口，秦楠和崔赫仔细地又勘察了一遍现场，最后来到沈灵逃过一劫的柜子面前。 期间秦楠一直没有说话，崔赫也没有去打扰他，秦楠在柜子前站了好久，这才开口问道：“那个叫沈灵的年轻人，你们是在这里找到他的？” “没错！是石佛发现了他，要不然他已经死在里面了。” 秦楠又在四周转了几圈，把各个角落都查了个遍，这才走出了房间。 “秦哥，有什么发现吗？”小滨发现秦楠的脸色更黑了，神情也凝重了许多。 见他们两人疑惑地看着自己，秦楠只说了一句：“走吧！答案在基地里！” 沈灵一个人靠在阳台上，享受着难得的阳光。他脸色白净，嘴上总是带着笑意，加上以前在基地里待过，他很快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里。 基地里的人正忙着帮救世军布置会场。感恩节是一个传统的美国节日，而美国是一个典型的基督教国家，所以基督徒们都会在这一天和家人团聚，共同感谢上帝和亲人。 在丧尸横行的末世里感谢上帝，似乎是一种颇具讽刺意味的黑色幽默，但是失去家园的人们的心需要慰藉，这样一个团圆的节日能给他们带去些许温暖，这是救世军的目的。 沈灵意外地看到有人向他走来，他站直了身子，望着那个又黑又高的身影。 “你就是沈灵？”秦楠问道。 沈灵点点头，白净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 “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沈灵犹豫了片刻，跟在秦楠的身后。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我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关于在服务站里发生的事情。” “哦？”沈灵用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不惊不喜地回道：“我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告诉肖晨了，你可以去问他。” 秦楠盯着他的双眼，目光锐利。他没有理会沈灵的话，自顾自说道：“我们回到现场查看了一遍，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据我所知，救世军的装备精良，而且作战经验丰富，应该能应付一些突发的状况，可是门口那些丧尸的尸体和墙壁上面，没有老的枪伤！也就是说，事情发生的时候救世军和那些平民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我说的没错吧？” 沈灵看着秦楠，没有开口。 秦楠笔直地站在沈灵面前，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沈灵终于不再是平常那副淡然的姿态，嘴角动了动。 “你想让我说什么？” “事实。” “这事很重要吗？” “你看我们现在生活在一起，而且说不定还会一直生活下去，只要是关系到所有人安全的事情，都是重要的事。” 沈灵没再说什么，把告诉肖晨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哨兵的逃跑，加上丧尸的突然闯入，让睡梦中的救世军措手不及？” 沈灵点头。 “好，既然这样，你是如何逃生的？” “我睡在最里面的房间里，惨剧发生后，我无路可逃，只好钻进衣柜里锁好，就是这样。” 秦楠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听上去很合理。我看过现场，那柜子里的水和干粮，够一个人撑上一个月的，既然是突发状况，你为什么会准备如此充分？” 沈灵沉默了，无声地看着秦楠。 “让我来替你回答吧！事实上那场灾难根本不是突发状况，而是人为的！你事先知道这事会发生，所以才有可能在那样极端的情况下逃生，我说的没错吧？你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有崩溃，因为你知道你最终能够脱身，是不是这样？” 沈灵呆住了，望向秦楠的眼里带上了一些异样的东西。 秦楠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他慢慢走近，俯身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不是罗飞？” 沈灵笑了，使得原本就十分秀气的脸更显俊美。 “不是他。” “那是谁？”秦楠猛地抓住了沈灵的衣领！ “我不知道！既然你这么聪明，你一定能找出来的，不是吗？祝你好运！”沈灵甩开秦楠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