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天乐看着老周的尸体，咽了咽口水没有动，有些尴尬地看着雯菁，支吾着说道：“那个……雯菁，人死不能复生，老周是个善良的人，只是……” “闭嘴！”雯菁寒着脸，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天乐只是个外科医生，现在被逼着做法医，真有些哭笑不得。他继续尝试说服雯菁：“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是事情发生了，我们要看开些。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苟活下去的……” “理由呢？”雯菁突然问道。 “什么理由？” “你们说他是自杀的，理由呢？” “也许……也许对这个世界绝望了，谁知道呢……”天乐小声说道。 “他的老婆惨死，好不容易救女儿脱险，可是他女儿不理解他，跳楼自杀了。要说绝望，他早就已经绝望了，可是他仍带着对女儿的愧疚活着。说他懦弱也好，没用也好，至少他没有轻生的意思。换个角度说，如果换成是你，最黑暗最绝望的时期你都挺过来了，现在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自杀？” 天乐噎住了，他主观上认定老周是自杀而死，但是经雯菁这么一分析，隐隐觉得这事确实有蹊跷之处。 “可是，你见过一个人死后的表情这么安详吗？就好像……就好像，解脱了一样。”天乐把他的疑问说出口。 雯菁的脸上突然现出哀伤的神色。 天乐或许不明白，雯菁当初帮老周只是一时兴起，但是当她听完老周的故事后，她发现原来老周跟她一样，也在如此痛苦和内疚地思念着一个人！这是触动雯菁内心深处的地方。而且老周曾经说过，这种思念甚至会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女儿才能一直活在他的记忆里。这种情绪的共鸣让雯菁无法接受老周不明不白的死亡，更何况她坚信老周不会自杀。 “天乐，我只想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不管是自杀还是被人所害，我只要真相。” 天乐犹豫了好久，终于妥协了：“好吧，不过我不专业，怕查不出什么。或许叫何医生来会好一点。” “不行。”雯菁毫不犹豫地回道。 “为什么？”天乐随口问了一句，随即住嘴了，惊讶地看着雯菁。 雯菁迎向他的目光说道：“是的，我不相信他们，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们是最可疑的。” 天乐不再说话，开始面向尸体。 老周的身体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脖子上也没有被勒过的痕迹，基本上排除外力致死的可能。老周生前身体一直正常，也没有人见他服用过心脏类的药物，所以也不可能是心脏病发引起死亡。天乐将老周的嘴掰开，凑近去看了看，隐约闻到一股酸味，嘴唇内粘膜上沾有一点点白色的粉末，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天乐没有再做进一步的检查，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怎么样？你直说就行。”雯菁见天乐直起了身子，连忙催促道。 “他的死因我有八成的把握推断，是过量服用安定类药物致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安眠药中毒。你如果仍不相信的话，就只有替他做解剖了，看看胃里还有没有残留的药片。” “怎么会这样？”雯菁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失神地望着地面。 天乐不忍心见她这样，走过来扶着她的肩劝慰道：“别再伤心了。老周这样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可能现在无法接受，可是也许不久后你就能明白了。” 雯菁怔怔地呆了好久，突然开口道：“不，不是我无法接受，我仍然怀疑他自杀的理由。我要去查清楚，他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不然我不能安心。”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天乐在后面叫了几声，雯菁却毫无知觉，天乐只得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摇头叹息。 安排好老周的后事后，肖晨又来到天台查看外面的动向，厚厚的乌云正不停的积蓄着力量，仿佛能从空气中闻到雪的味道。出不了几天，风雪将笼罩整个城市，这是灾变以来的第一场雪，无法想象这场雪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或许有人借此逃生，有人被困死亡。相比恶劣天气带来的压抑感，肖晨有更沉重的理由。救世军失去音讯，基地内部又出现人员死亡，仿佛有一只幕后的黑手在cao纵着这一切，而他们却看不见摸不着，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时此刻肖晨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他感觉自己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拨开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那层层的迷云，看看那背后天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楼梯口出现脚步声，循声望去，肖晨有些意外地看到小猫正独自向他走来。 “有什么事吗？”虽然已经和她冰释前嫌，但面对这个前卫的另类女孩，肖晨总觉得有些隔阂存在，她是最后加入队伍的，也为队伍出过不少力，但肖晨却始终不能像对待其他队员一样去对待她，这连肖晨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东西：“这东西我早就想给你了，可一直没有机会。当我还在乐园的时候，林玖曾经安排人混在难民里进入救世军的基地，调查这里的情况，以便以后能够占领这里。可是没想到毒狼下手太快太狠，没能等到那一天。那个混进救世军基地的人叫程武，他逃出这里找林玖报告情况的时候，玖叔已经死了，程武也死在鬛狗手里。不过他临死前给了我这支录音笔。” 肖晨听得心里咚咚直跳，他接过录音笔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是支很普通的录音笔，从上面的磨损程度来看已经用了有些年数了，底部还有一条摔裂的细纹。肖晨试着按了按开关，没有声音。 “我拿到时已经没电了。看程武的样子，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这录音笔的充电口不通用，我也想不出办法给它充电。它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但里面的内容说不定对你有用，该怎么处理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小猫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就走。 “小猫，谢谢你。那个……崔赫经常去东方杰那里弄装备，他说不定有办法，我们一起去吧！” 小猫转身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走在前面。 肖晨找了一圈才找到在房间里擦枪的崔赫，肖晨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略过了程武和林玖，只说是小猫从黑市找到的东西。 崔赫接过那只录音笔，突然眼神定格了，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激动地脸色通红。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肖晨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这难道是个炸弹不成？ 过了好久，崔赫的双眼终于离开录音笔，声音里带着些许颤动：“这支录音笔，是刚恋爱时我送给我女朋友的生日礼物！这道裂痕是某次采访时不小心摔裂的，当时她心疼了好久，所以我认得出来。” 肖晨和小猫对视了一眼，瞪大了眼睛。 崔赫不再说话，开始摆弄起那只录音笔来。 自己的东西自然很熟悉，肖晨和小猫站在旁边看着崔赫拆拆装装，半个多小时后，崔赫竟然真的给录音笔充上了电。 崔赫转过身，看着肖晨，轻按下了PLAY键。 录音笔里传来嘶嘶嘶的杂音，三个人屏息敛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录音笔里终于传来了模糊地声音，依稀听出有个压低了声音的男声说道：“别出声！” 一个紧张的女声压抑着恐慌问道：“你是谁？”声音略有颤抖，崔赫整个人震了一下，虽然声音很模糊，但他听得出来，那毫无疑问是李倩雯的声音！！ 肖晨将手按在他的肩上，崔赫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播放下去。 男声应道：“不要怕，我不是他们的人。” 李倩雯：“不要过来！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男声：“我无意中听到的……我没有恶意，只是跟你一样，想调查清楚真相。” 听到这里，小猫突然插嘴道：是程武！ 录音笔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一段很长的脚步声。 “是这里了！” “小心，里面有人！”程武提醒道。 “天哪，那是……” 录音笔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了，隐约有含糊的嘶吼声，夹杂着轻微的**声从一个封闭的空间传来，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令在场的三个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快走，有人要出来了！” “哎哟，你先走，我脚扭了。” “我来帮你！” “不，不用，我有办法脱身，你先把这个带出去，我稍后再去找你！” “好吧，你自己小心！” 录音在这里中断了。 三个人面如死灰。 崔赫的脸上满是愤怒、懊悔和忧心，他捏着录音笔的手指关节发白，浑身颤抖。肖晨担心崔赫随时会失控，只好紧抓着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小猫在一旁站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此时的情形，处在爆发边缘的崔赫，震惊过度的肖晨加上满腹疑惑的小猫，三个人站在原地各怀心思，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崔赫首先冷静了下来，他的双眼射出狼一样的光，沉声说道：“走吧，必须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崔赫率先走出大门，就在肖晨准备追上去的时候，小猫拉住了他：“事情可能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不要太感情用事！” “我有分寸！走吧！” 所有人集齐后，录音笔被摆在桌子中间，里面的声音又重放了一遍。 肖晨看着各自沉默的队员们，沉闷的心情难以抑制。 其他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肖晨，肖晨明白今天的这个会议，将会决定很多事情的走向，甚至决定他们的命运。 “正如大家所听到的，里面对话的两个人，一个是乐园组织派进救世军的卧底，目的是掌握救世军的真实情况，另一个是崔赫的女朋友李倩雯，也就是这支录音笔的主人。他们的声音很模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很难推断，只是可以肯定这事和救世军有关。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因为你们的态度至关重要。” 死一般的沉默。 和救世军接触以来，两支队伍摩擦不断，但说到底救世军给他们提供庇护所、食物和装备，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超出了盟友的范围，而是真正并肩作战的战友，就个人感情而言他们不愿意相信这中间会有什么阴谋，但迷题接踵而至，让他们应接不瑕。究竟该如何应对，谁也没有正确的答案。 就在肖晨脸色越来越差的时候，崔赫站了起来。 “我女朋友是个尽职的人，工作起来不要命，有时饭吃到一半接到任务，连嘴也来不及擦就往外跑。她很喜欢记者这份工作，也很具备当记者的资格，哪怕明知有危险，也会第一时间往前钻。丧尸病毒爆发的时候，我一再让她自己先走，不料她却为了做报导错过了撤离的机会，滞留在了避难所。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是发现了救世军的秘密，所以一个人涉险去查明真相。我不关心什么狗屎新闻八卦，也不想知道什么狗屁秘密！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活着，现在在哪里！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还活着，我都要找到她！哪怕付出我的一切。” 崔赫只是个普通的警察，有时冲动，有时热血，但是此刻，他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作出保卫自己心爱女人的宣言。 崔赫的这番话激起了大家的感慨，在这样的乱世，宁可要一个明明白白的危险，也好过一个不明不白的安全。 天乐与崔赫走的最近，听过录音和崔赫的话后，天乐也是十分激动，他表示找出李倩雯比什么事都重要，何况说不定找到她一切的迷题都迎刃而解了。 雯菁正在为老周的事情伤神，没有太多的表示，唐静在照顾一妍没有出席，而在队伍里举足轻重的秦楠和石佛却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小猫，你怎么看？”肖晨突然转向小猫。 小猫抬头，看见肖晨的表情，心念一动，说道：“在没弄清楚真相之前，就会有一万种的猜测。现在做什么决定都是没用的，最重要的是先把事情查清楚。” 刚才小猫领悟到了肖晨的意思，他不希望队员们受崔赫的影响，做出冲动的决定，所以让小猫帮着说话。果然肖晨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查明真相这是必须要做的，但是事情的真相在他们手里，他们掌控着主动权。肖晨，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事事处于被动，这对我们很不利。这次的事情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是时候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了。”秦楠开口道。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救世军的主力全部出去了，现在的基地等于是控制在我们手里，只有手里有副好牌，才能够有资格去跟人谈判。” “这样确实是最保险的做法，但有点极端了，到最后恐怕会不好收场。” “不，这恰恰是最好收场的一个选择，如果一味的软弱退让，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没有实力，今后处处都处于下风。毕竟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谁能保证结果会如何？” 肖晨皱起了眉，手指敲打着自己的手背，这又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焦躁和不安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肖晨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石佛，你的意见呢？”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石佛才懒洋洋地抬起头，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我最讨厌的就是动脑筋的事了，你们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懂，直接抓住他们问清楚不就行了？在这开会有个鸟用？” 秦楠看了石佛一眼，转向肖晨说道：“不要错过这个机会！现在不是讲原则的时候，救世军的真面目有人真正知道吗？我们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冒险了。” 肖晨坐直了身子，环视了在座的每个人，然后说道：“大家的意见我都清楚了，而且我也做了决定。崔赫，我保证会给你一个最明确的答复，而且会尽全力帮你找到倩雯的下落。秦楠，我没有保证说永远不对救世军动手，但一切都要等到他们回来之后再说。我在这里以我的人格向各位发誓，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待，到时候发生的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在此之前，绝不允许擅自行动！就这样吧！” 所有的人都陆续离开了房间，只剩肖晨一个人坐在那里。 “罗飞，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