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腹黑导游
“沐香草，你的购物签单呢？拿出来给我看看。”郝帅正伸着手等着看沐香草的购物单。这时候所有人停止了说话，似乎都在等待她的成绩单。沐香草看看大家，又看看郝帅： “快点，磨蹭什么。” 她叹口气，心里想着：“这回死定了！”然后极不情愿的从背包里拿出那几张挂零的购物单递给他。然后低着头等着郝帅劈头盖脸的斥责和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安慰”。但是，却一直没有任何声音，沐香草吃惊的抬头想看看状况。不想郝帅也正看着她。如炬的目光吓得沐香草直哆嗦，她又迅速低下了头。虽然郝帅没说什么，有默默的把单子递给她。但是沐香草能感觉到他对她很失望。 不过她还来不及想这些又迎来了下一个团队。这批团队里有活跃的母女，慈祥的老人，甜蜜的情侣，相约的朋友，和彬彬有礼的华侨一行十七人散客拼团。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特别是做游戏时每个人都那么积极踊跃的参与，是沐香草带团以来气氛最好的一次。所以到了D城沐香草也顺势推荐了一个自费。大家玩的还挺开心。 可是后来在自由活动之后，上车准备赶往L城的时候。 陆续回来的游客们脸上都浮现了一种陌生而冷漠的表情。 “怎么样，玩的开心吗？”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沐香草心头。但她还是故作轻松的询问最先来的人。 “还可以。哼、哼！“他们语气和表情既冰冷又嘲讽。 “莫非他们听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沐香草隐隐不安起来想着，像是从暖炉中一下子掉下了冰窖，同时有种做了贼被人发现的羞愧感，而她非常厌恶这种感受。 接下来她就只能一路热脸贴人冷屁股。 当她一人仰望前方巍峨耸立，连绵不绝的高山时。想起陈子昂的“念天地之幽幽，独沧然而涕下。”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藏大爱而寂静。在浩瀚莫测的天地及时空面前，一瞬间感觉自己显得何等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为了生活而用尽心思，耍尽心机。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呢？也许天地都在笑她吧！ 后来回省城连续进几个店游客们抵触情绪都很大。沐香草心里酸酸的，却一直坚持做好自己的服务。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后来她发现有些问题根本不是她能解决的。 就在一家茶叶馆卫生间里她听到了来自她客人的这样的一段对话。甲：“你觉得这茶叶怎么样？” 乙：“好像还不错，是好茶，而且茶艺小姐介绍的也不错” 甲：“那你买点呗！” 乙：“不买。一想到导游要吃咱们多少回扣，我心里就那个堵啊，坚决不买！” 甲：“哎，就是。那小女孩看起来挺单纯的，没想到在一个自费点她吃咱们那么多回扣，真够黑的！” 乙：“要不是当地人告诉咱们实情，咱们这一路回来不知要上她多少当呢！” 甲“就是，表面看着越单纯的人越不可靠，当面一套，背着一套。现在流行的词叫什么来着。” 乙：“腹黑。” 甲：“哦，对啦，腹黑。说的就是这些导游，全都是腹黑导游，每一个是好东西！” 她的游客们抱怨完关掉哗啦啦的流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这时沐香草才缓缓走出来。听到自己在游客眼中的形象是这样时。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她叹了口气，来到洗漱台前。看见镜中那张带着青涩和稚气的娃娃脸。她本来拥有的甜美笑容，笑起来弯得像一对月牙的眼睛，有人说她的笑容足以把人的内心瞬间融化。可这样的一张面皮下怎会是一颗表里不一，歹毒算计的心呢？所以每每看到游客们从最初对自己的喜爱，慢慢变成疏离，提防，鄙视甚至厌恶。那时候真是有一种被人当贼看的羞耻感和自卑感，内心倍感悲哀无奈！同时在想：“我该怎么办？” 送机的时候她很沉重：“各位嘉宾，六天的相聚之后我们又得各奔东西。回顾这六天我可谓是经历了酸甜苦辣。对于各位，我真诚的希望能带给各位的只是快乐和美好的回忆，但是很抱歉我没能给各位带来一个美好的旅程，本来心意是如此的。但是现实是我也只是一个要吃饭穿衣的人，就不得不想方设法维持生计。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遇。我知道大家不信任，鄙视我。鄙视导游，鄙视这个行业。在这儿我不想多做解释，而且我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说我们也有不得已的一些苦衷，只能告诉大家，我们导游很难，也很为难……”她的情绪低糟糕极了。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她只好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坐下。 回想着带团以后的种种经历，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满。她知道自己的崇高理想被现实狠狠的践踏甚至是粉碎了。而且现实还在剥夺她的一些权力，比如说做一个好人的权利。做一个坦荡荡的好人的权利。真诚待人是她的本性，而算计是她历来不擅长的。 过安检时其中一位客人突然把她拉到一旁，塞给我两百块钱，她却固执的不肯要这样的钱。觉得是在羞辱她。 “小沐，小沐。拿着吧！别嫌少，这样的钱，你才是应该拿得心安理得，你的服务和工作态度我们是认可的，这一路上真够难为你的！看来你们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成为这个大染缸里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旅游业的健康发展需要一些正派的有主见，有想法的圈内人士去努力维持或改变。你说对不对。如果你做的不开心或违背了自己。就不要勉强，人活着开心和无愧于心才是最重要的生活！” “不管做什么，都要开心！而且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爷爷的话又在她的耳边想起。该给他打个电话了。正这么想着，爷爷像是先知一样先打来了电话。可她却犹豫了，要和爷爷怎么说呢？接通电话就能感受到在电话那头爷爷慈祥的笑容 “香草，现在在哪里？你最近团带的怎么样？还顺利吗？”每一个句都包含着老人家多少担心和牵挂。可她又怎能让他担心呢，只是报喜不报忧罢了！ “香草啊！如果做导游好，你就好好做。如果做的不开心就回来和爷爷一起管理果园。”老人家说着这两句朴素的话。 “我知道啦！”沐香草哽咽着。“爷爷，我有空就会回去看您。” 那回去报账恰逢一个新导游放了卫星（1）。春风满面的抱着一大堆零食来请大家吃：“来来各位，我请大家吃薯条喝可乐，吃炸鸡，大家别客气放开了吃啊，吃完我再去买！” “那么大方，莫非你放了卫星？”胖女孩和苗苗小心的问 “小卫星，小卫星。”女孩笑嘻嘻的答。“比起大家的大卫星我这只是小菜一碟。只是第一回放卫星所以邀请大家一起乐一乐。” “但愿能沾沾你的运气吧！”沐香草礼貌的回应着 “各位，这杨梅可是第一次带团就放了卫星，但愿你们真能沾到她的运气。”郝帅来到了报账室门口“运气这东西吧怎么说呢。可能是谁的就是谁的。杨梅这个团小团，一家四口。好几个导游一听人少都推三阻四不肯接，包括坐在这儿的和苗苗”他说这话时目光扫了扫和苗苗，沐香草也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她，只见苗苗满脸憋得通红赶紧低下了头，双手却紧紧握成拳状。郝帅接着说“现在你们羡慕、嫉妒、恨也没用。可能你们挑团，卫星也在挑人吧。” 苗苗的悔不当初自然是不用说的。可是沐香草也想着卫星什么时候会来眷顾眷顾她，不为别的，只为了能来巩固巩固她在公司岌岌可危的地位！可是等不及卫星，她又得就得交那份拿不出手的成绩单。 因为那时候郝帅又不识时务的走到她面前，她已经明显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果然听到他不缓不慢的说“沐香草，购物单？” “还好。”她微笑敷衍着想找个什么借口逃脱。 “拿来我看。”郝帅不容分说的样子。 “嗨！大哥，你干嘛总盯着我。”沐香草沮丧万分的想着，却也只好乖乖交出购物单。然后她看见他一张张翻着，然后脸色脸越来黑，最后却不动声色的说：“到我办公室来。”沐香草只好以一种悲壮的，大无畏的，视死如归的心情走进他的办公室，等待着被宣判酷刑似的。 注（1）卫星专业术语，指佣金拿到五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