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不再作陪
七月，一条与几十号临聘人员息息相关的消息在机关里迅速传开。 市委发下红头文件，令全市各部门、乡镇限期规范人事、精简人员，严格按照市上匹配的编制内外定员，定员之外的将全部清聘。 经过梳理，市上规定的编制外定员共有10个名额。 因此，党委会议决定通过笔试和公开测评来决定人员去留。 并且，为了避嫌，此前内定的定员名额全部取缔，全部预留出来大家公平竞争。 一时间，机关内弥漫着紧张气氛。 二三十名因前期工作推动而招聘的人员暗暗躁动，各方为公开测评走关系的不在少数。刘怡然私下提醒单舞也多与参与评分的班子成员、村上干部等人员沟通沟通，也惋惜地说信息员和文化专干算是白干了，最终还是没躲过参与测评的命运。单舞倒是挺乐观，她笑一笑却并不决定去做这样的事情，反倒让参与评分的刘怡然给范潮多打上一些分，说工作认真又是美术专业出生的范潮生性沉默寡言不爱交际，恐怕会在公开测评里吃亏。 其实，通过那一次为展板共同加班时，单舞深刻了解到范潮内心的争斗，并也故意通过洪龄的艰苦奋斗以及不断创新思路的做法侧面对他进行鼓励，但后来，她发现范潮如同故事里那只大象，因从小栓在木桩，试着挣脱无果后便不在尝试，尽管长成了力大无比的块头，但实际早已习惯那根木桩的束缚。 得到赵国章的邀请，单舞心中猜想是因他与隋月约定兼任村上编外副书记的两年时间已过，是要和村上同事一同临别聚会。自从从王昊那里得知赵正男的家庭情况后，单舞虽是存有试探的心态，但实际上根本无法随心与他们夫妇二人交道，每每回想起那年在门外偶然听得赵国章训斥儿子的事，她便满心忧伤。 下班后，她在街上买了些漂亮好看的苹果，心怀忐忑地来到那座银杏掩映的四合院。刚一到院门，看门的狗便吠叫起来，随后徐玉琼便笑笑盈盈地迎出来接她进去，赵国章也是一副和蔼脸色给她请坐。虽是很好的气氛，但单舞始终觉得有些拘谨，屋里并没有其他同事，看来似乎只喊了自己一人。 坐定后，徐玉琼便去厨房与大嫂一同张罗饭菜，留下赵国章与单舞闲谈。赵国章首先便告诉单舞邀请她做客的原因是要感谢她兼顾村上的讲解工作以及帮自己处理文字材料，她笑说这些都是工作本分。而后，两人自然而然先聊起了村上正在开展的院落整治工作和机关临聘人员测评的事，赵国章说自己在打分的时候是公平公正地给所有人打了分，其中给单舞打的分最高。接着他便随意地问起单舞的家庭情况，听得单舞母亲在地震中遇难，目前只与哥哥相依为命，赵国章显得有些诧异，他没料到看上去乐观而开朗的女孩会遭遇这样的家庭变故。为了不陷在这沉重的话题里，他话锋一转，问起了单舞的个人问题。 单舞今年多大啦？有没有交男朋友？ 单舞听后感到有些惊慌和不安，只说自己已满了22岁，对于男朋友的问题，她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徐玉琼端了两盘菜走出来接了话头，她说，22岁呀？应该有男朋友了哟，我们赵老幺一上大学就恋爱了。说着，她便摸出自己的手机将赵正男和柳茵爱的合影翻了出来。你看，还是个韩国姑娘，长得也好看，就不知道整过容没有！他们住在一块儿的，这天那姑娘过生日……哎哟，我是烦也烦死了，万一二天硬要赵老幺去韩国生活咋办呢？ 可想而知，当单舞眼里看着自己日夜思念的正男与别人亲密无间的合影、耳朵听着徐玉琼满怀喜悦地称赞以及她开心的“烦恼”时，心里会是何等的痛苦！她一面艰难地维持着脸面上僵硬的笑，却又实在藏不住微微紧凑的眉。一上大学就恋爱了，他们住在一块儿的……这怎么可能？一分钟之前自己还在幻想那一千天的空白也许都是误会，看来，人世间并没有多少美丽的误会，刘怡然说得对，爱情只是童话故事，是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太远…… 单舞！单舞！怎么啦？ 在徐玉琼的呼喊里，单舞惊醒过来，她咧嘴强颜欢笑，说看见韩国的女孩实在太好看就走神了，继而她又问赵正男高中毕业出国留学应该先读预科吧？赵国章夫妇相视对看，回答说是雅思过了6.5直接进了本科专业。 单舞听后，回想起当初查询正男消息的时候被告知查无此人，她淡淡一笑，去了洗手间收拾自己混乱的情绪。短短几分钟时间，她无法想清楚这一切是如何演变的，只能命令自己在走出这里之前不可失控。 饭间，赵国章一面给单舞夹菜一面问起单舞说90后的一代怎么看待爱情这回事。单舞内心焦灼，却还不得不将情绪掩藏，她老老实实地找了些词句应付这个问题，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认为的，或许应该是陪自己爱的人一同甘苦，陪着笑陪着哭，一起走过风雨不离不弃吧。赵国章听后呵呵笑她说得极像言情剧里的台词！继而，他又叹口气，说世间其实只有父母给予儿女的感情才是无私而不求回报的。你以为愿意与一个人同甘共苦，陪他笑陪他哭，就是最爱他的，其实你不知道有人比你更爱他，那就是他的父母，他们不是要跟他同甘共苦，不是要和他一起笑一起哭，而是要让他远离痛苦，一辈子只有欢笑。 单舞似乎有些明白赵国章那一番话的寓意，她认可地朝他点头，嘴角依然挂着僵硬的微笑。 回去的路程淅淅沥沥落下雨滴，车窗外一片迷蒙，而单舞的内心如同注满气体的巨大气泡，混沌、轰鸣、压抑……令她感到慌闷、心悸甚至是窒息。 这世上若是没有李冰没有李耳该多好？ 做我女朋友吧！ 无论何时我都要知道你在哪儿。 我保证！ 2008年4月25日的我是怀着对你的憧憬而写下今天的文字 2015年4月25日，我要收到那封信！ …… 雨水淋湿了银杏，她恨自己不能够为它撑一把伞，伸手抚摸它的伤痕，第一次替它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习惯性地仰起头，她又笑自己，原来天意顺心，大可不必仰头！南桥幽怨的萨克斯，雨天你何必多余添愁！长廊的红红灯笼，凭什么你要独自欢欣？ 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她用手指抚着银杏，身体围着大树一圈一圈地转，耳朵里回响着那些从不曾忘怀的话语。天黑尽、人湿透、乌云密布。 树，对不起，从此不论阴晴，单舞不来陪你了。 小路。 小舞，都夜里一点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天下雨了！ 哦，下雨打雷你一个人害怕是吧？别怕，想着我和齐闺蜜，想着你的正男，有我们在天塌下来也不怕！ …… 怎么不说话？ 我不怕，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晴。 明天就会晴的。呵呵，我们放暑假啦，我玩几天就回来陪你，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而其实，2013年7月的那一场雨，很久、很久都没有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