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交锋

    在管家林福的点头哈腰，做小扶低中，莫氏的几位公子进了松鹤院。

    “晚辈莫惊鸿携舍弟见过老夫人，见过丞相大人。”莫惊鸿率先走到了前头，余下几人包括傅宁在内俱都极有分寸的落后了小半个步子，跟在后边。

    莫氏乃当世文人清流之首，自然是家学深蕴，一门俊彦。无论是处庙堂之高，亦或是立江湖之远，规矩体统到了哪儿都是刻到了骨子里的。

    与老太太同坐于上首的傅丞相本来倒是笑眯眯的，像是许久未见晚辈倍加思念担忧的长辈般乐呵呵的笑着，那两撇子胡须一抖一抖的。只是在听见莫惊鸿喊出那“丞相大人”四个字时，腮帮子不自觉地僵硬了几分。

    “丞相大人？”这是哪般的称呼，早在莫氏还活着的时候，莫氏宗族之人还在京城有处宅子，逢年过节的时候，虽是打心底里不怎么愿意去，却还是走动走动，那时候莫惊鸿还喊他姑父，现如今，一声“丞相大人”说明了什么？莫惊鸿不认他这门亲戚了。

    不，严格说起来，莫惊鸿还不仅仅是莫惊鸿，更是名满天下的莫氏嫡长子，莫氏家族未来的家主。

    这表明了什么？莫氏，要与他丞相府，断了？

    其实这事儿，怎么说他也怪不了莫氏，硬要给他们戴上“不地道”的高帽子。本来，傅莫氏早在十几年前便已香消玉殒了，现下也只有一个傅宁还是两家人的关系纽带，这不过，傅宁都已经下旨赐婚给错王婚嫁，虽未完婚，名义上却已经是错王妃了。

    自然，就是与丞相府一辈子不来往，也没法儿说出个不好的。

    老太太倒是还在一旁倚着身子，眯着一双花眼，乐呵呵的笑着不做声，估摸着根本没听懂莫惊鸿的弦外之音。

    自前些时日傅宁婉拒了凤鸣之事，这些日子，老太太在没见过傅宁，连请安都免了她的，估计是气的够受，在眼前来回晃荡嫌着碍眼。今儿个倒是仔细的打扮了一番，深紫色绸缎褂子，配上那镶满了墨绿色宝石的抹额，富态的模样妥妥的丞相府养尊处优的老太君。

    老太太看着眼前莫氏的几位公子，个个儿都是丰神俊朗，人中龙凤之姿。心里面虽是万般的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不愧是清流之家的公子，再想想自己膝下的两个孙儿，即使是远在青山书院求学的长孙傅杨，亦是有几分不及的，更不肖说，那整天遛猫逗狗斗蛐蛐儿听小曲儿的傅廷了。

    “父亲传信儿过来，柳州那边还有些琐事未了，想来这大婚之日之前，定是能赶来着京城的。”莫惊鸿坐于下首主位之上，轻声说道。

    “哦，那就好，想来宁丫头大喜之日，若是真赶不上，倒可惜了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说道，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家常。

    一旁的莫惊风坐在长兄下首，至于乌达，趁着上面几个人不注意，偷偷的向傅宁吐吐舌头，又向那几人不屑的瞥了瞥眼，站定在莫惊风的身后不说话。

    傅宁约莫着能猜出他的意思，自打进门以来，那老太太和丞相大人起先时倒是瞅了乌达两眼，随即嫌恶的瞥过脸去，像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脏了眼睛一般。更不肖提那对面坐着的王氏，像是瞧见了什么妖怪，一脸的菜色不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那女人神奇的直觉作怪，傅宁总是想着，这声“丞相大人”这么早的就叫出口。一准儿是大哥给乌达出气的。

    虽说大哥长兄风范，为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可傅宁敢打赌儿，那肚子里的坏水贼多贼多的，真要是惹了他的邪火，保证是坑你没商量，还总是一副天底下我最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少冤枉我的模样。

    嗯……一定是这样。

    “几位表哥今儿个来的倒真是时候，廷哥儿刚好下学来着，再过一两年，也就到了去书院的年纪，表哥还要多多照拂才是。”一旁的王氏着急插话，几次三番的插不进去，要不就是插进去了，傅宁顺了过来，三两句带到了旁的道上，一来二去的，倒是把自己女儿傅诗韵使唤出来了。

    其实，不得不说，傅宁也不愿接她的话茬子，只是莫氏的几位少爷表示了，没有跟别人家的妾交流的兴趣来着。

    当然，与王氏而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早在傅莫氏当家的时候，将这傅杨送进了青山书院求学，那莫老先生见他资质不错，些许时候倒也指点一二。

    相较之下，身为相府唯一嫡子的傅廷，十六七了还在国子监混吃混喝的过日子。这么些年，她也跟自家的老爷吹过不少的枕边风，可不知怎的，每回都是草草了事。

    想来，那傅大丞相也知道自己亏欠了莫氏来着，这么多年以来，虽是儿女姻亲，怎么也开不了尊口。

    若是说那傅丞相还顾及着几分脸面，那这王氏母女的脸皮倒是能往地上来踩了。

    气死嫡母，苛待嫡女，还好意思让外祖家的使关系通融通融，也不知道京城第一美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话已至此，连那乌达都忍不住了。他也考了这么多年，祖父还是青山书院的院长来着，也没敢说个什么，当然了，若是真的说出了什么，估计广林子能打死他这不肖子孙。

    “你们丞相府当真要走后门麽？”

    话音一出，傅宁倒是强忍住了，一张俊脸憋得通红通红的，连一向清冷端肃的莫惊风，肩膀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乌达啊乌达，知道的说你一声儿直肠子，不知道的，还道是说你故意的往着一家子脸上扇一巴掌呢

    本是轻轻倚在了锦被之上的老太太愣是直接端直了身子，那张老脸变得之快，连四川变脸都比不上，此时倒是与她那褂群一个色儿，活像是一盘紫猪肝。

    至于那王氏更是咬着腮帮子不说话，一副恨不得吃了乌达的模样，连那牙根儿都是紧紧地咬着不做声儿。

    倒是傅诗韵，那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彪悍啊，也或许是被这话打脸的太厉害，当下就压不住了，上前一步，扯着嘴角狠声道“主子说话，你这下人插得哪门子的嘴？半点规矩也不懂的。”说完，蔑视的瞥了一眼，那嫌恶的语气比训斥一般的下人更甚，把乌达看成了个未受过半点教化的野人奴才来骂。

    那乌达本来是在西部匈奴讨生活的，民风彪悍，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这话儿可算是捅了他的肺管子，至于所谓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真要是惹急了，早就忘在了耳根儿后面。

    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扬起下巴，刚要动手来着，莫惊风一把抓住了，他用的是蛮力，莫惊风倒是用的巧劲儿在里面，自然不是对手，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坐在一旁的莫惊尘仿佛见所未见，自顾自的在一旁饮茶不做声儿。一室静谧之下，轻微的咳嗽声倒是惊了众人之心，引来众人的目光。

    “乌达……”莫惊尘垂眸，轻唤了一声，甚至连呵斥都算不上，只是那原先火药桶炸了的乌达霎时间就蔫巴巴的不说话。垂头丧气低眉垂眼的，磨磨蹭蹭的走到莫惊尘身后站着。

    “傅氏好教养，见识了。”莫惊尘轻描淡写的一句，仿佛是为这场所谓的争论画上了句号。

    这话传到了傅大丞相耳朵里，只觉得老肺都要炸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得，怎么说，这事儿不占理不占情的。只狠狠地瞪了眼王氏，责备她怎么这般不会教孩子，他也跟着丢丑来着。

    王氏见着自家老爷恶狠狠地一眼，当下气儿就泻了通透，也不在言语。

    傅诗韵被老太太唤了过来，“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当然，如果忽略老太太紧握着傅诗韵的右手，就显得更加自然了。

    话已至此，双方也未有在继续下去攀谈的必要，莫惊鸿三两句表达了希望能接傅宁到莫氏在这京城的宅子小住的意愿，老太太虽不愿意，也没什么借口硬拦着，最终还是放了人，允了傅宁跟着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