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烈焰

    此时，谧末诸界中，未被吞食多少怨念精魄的两人已然悠悠苏醒。【】那中年男子伏在马背之上，左右环顾，惊道：“这......这是什么地方？！”苏念雪坐在前头，应声探头道：“你们醒了？是柏戈将我们带到这里的。”那中年男子迷糊道：“柏戈？我只记得乘车到南陵大道附近，忽然被一层层黑色的波纹击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航听王萧提起过瑞斯提拉的神通，倒也不如何讶异，问道：“我们是不是又遇到了tadl？王......柏戈呢？他在哪里？”苏念雪道：“他就在南陵大道，现在应该正和那tadl战斗吧。”赵航脱口道：“那tadl？”心中一动，想道：“是那骨骸么？王萧在和他战斗？小雨呢？小雨在不在？”

    瑞斯提拉琥珀色的眸光一闪，忽地短嘶起来，声音中满含焦急忧虑之意。原来他与王萧心系一念，即便分隔两界，也能遥感主人情势有危。苏念雪甚是机敏，闻声观色，却也猜了个准，问道：“怎么了，小白？是不是柏戈有危险？”瑞斯提拉点首蹭蹄，似为应答，这下谁也能看出它急切难耐之情了。那中年人颇感趣味，乐道：“嘿，这畜生还挺有意思的。”苏念雪大吃一惊，她知道瑞斯提拉心性高傲，便是王萧也不敢对它稍有戏辱。这中年人敢如此说话，若惹得瑞斯提拉火起，难免要吃一番苦头。

    那知瑞斯提拉只是蹭蹄摆首，哼鸣长嘶，并不为意。他心系主人，哪里理会这中年男子的言语？只是未得王萧其命，便不敢自打主张，惟恐送了这三人的性命。

    赵航既惦念路小雨的生死，又挂心王萧的安危，当先忍不住道：“念雪，我们现在该怎么出去才好。”苏念雪抚了抚马首，说道：“这可得问它了。”柔声道，“小白，你主人现在遇险了，还不快去救他么？”

    瑞斯提拉委屈的哼了几声，似有顾虑。苏念雪“嗯”的一声，问道：“你不能出去？”瑞斯提拉摇了摇头。苏念雪又道：“他不让你出去？”瑞斯提拉既不摇头，却也不点头，只是轻嘶一声。

    苏念雪有了头绪，点点头，接着道：“你没有他的哨子，怕他事后责怪你？”瑞斯提拉连连颔首，鬣毛摆动，显是指她猜得对了。苏念雪笑道：“那可就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出去吧。你难道就不知道你那主人天生一副人畜无害的慢性子脾气么？”俯身低语道，“呐，别怕他，他最听我的话啦，你带我们出去，我保证他绝不敢责骂你。”

    瑞斯提拉甚是通灵，又怎会不知自己主人对这女孩子用情之深呢？听她这么说来，再无顾虑，精神一振，放开四蹄，白光耀目间，瞬时奔越而出。

    从谧末诸界出来后，只见街道之上火焰相逐，浓烟滚滚，焦臭扑鼻，熏人欲呕。“轰”的一声，地动街震，三人还未及反应，便听得嘶哑的咆哮之声震彻而至。循声看去，不由惊骇失色，只见浓烟腾腾中，面如畸兽，身似楼厦的骨人立于街中，缓步前行。

    那中年人“哇”的大叫，吓得面无人色，身子一翻，从瑞斯提拉背上掉了下去，拔身而起，惊叫着逃窜而去。苏念雪怒道：“这白痴，乱叫个什么？！”话未落，那骨人便已注意到这头尚有生人，陡然嘶吼一声，跨开步子，迫近而来。

    莫努立于骨人顶上，远远看见，笑道：“瑞斯提拉怎么还负着遗民？也罢，在宰杀柏戈之前，先拿你们找点乐子吧。”路小雨缠绕着黑色漩涡的身子不住颤抖，口唇翕动，呜咽有声。

    莫努一愣，不解怨骨何故突然躁动，再细看时，不由冷笑道：“这不是为你拼了命的那个傻小子么？看来上次还没死透啊。”一把摁住她的头骨，森然道，“你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竟然还这么在乎他？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令人感动。那我就同情同情你，将他变成跟你一样的骨物，在我的掌握之下，永远长相厮守，不也是一桩妙事么？”手掌一挥，喝道：“骨墙！”

    街道震颤中，瑞斯提拉见那骨人狞恶而近，方一动蹄，却听得四周“咔咔”声凝，倒在火窟与路边的尸首纷纷为黑息紧攫，血rou骨骸化为齑粉，飞入空中，聚合成黑白掺杂，高耸密麻骨墙，将他们团团围困。

    苏念雪急道：“小白，你快想想法子找到王萧。”话音未落，那骨人身子一张，胸前十数根骨架飞射而出，穿墙破骨，扑面袭来。瑞斯提拉身形一晃，迅蹄如游，左抹右弯，轻松如意的避开的飞来的骨架与散落骨棱。苏念雪与赵航身在马背之上，却只感风声呼呼，目换景移，并未有起伏颠簸、晕头转向之感。

    骨人远不及瑞斯提拉迅灵如意，还未及进击，但见白影犹如电光火石般在刹那之间，抓着骨牢的缝隙疾奔而出，在离对方有数十米之远的时候，停下步子，扬眸回望，轻嘶一声，讥侮嘲弄之意溢于行表。莫努见了，恼恨不已，怒道：“该死的畜生，跟那怪物待得长了，养得这么一股臭脾气。”骨人回转身来，浑身骨节爆出“格棱棱”声响，咆哮一声，健步如飞，追袭上去。

    瑞斯提拉傲性既起，调转身子，反向骨人奔去。苏念雪与赵航皆是一惊，喊道：“小白，你做什么？！”骨人依势推演，挥拳击出，封在瑞斯提拉奔行的道路之上，哪知它身子微倾，蹄下稍转，变了方向，从侧边掠过。骨人左脚抬起，待它行近之时，骤然落下。瑞斯提拉却倏地止步，竟就此停在骨人脚下。

    苏念雪惊叫出声，闭起了眼，却不料瑞斯提拉乍时启动，笔直飞窜而出，闪到骨人身后，竟在此间不容发之际，趋进如电，避了开去。苏念雪与赵航俱感天旋地转，目眩头晕，纵使脱得险境，仍自心惊rou跳，冷汗涔涔。

    骨人循着瑞斯提拉的去势，半转身子，却见一团白影滚动，斜刺里穿插，绕至身右，堪堪提手挥到途中，那白马早已停在他面前腹下，待他反应过来而未及行动之时，又左冲右转，上圈下绕，将他耍得晕头转向。苏念雪瞧了一阵，已见端倪，不由暗暗称妙。

    瑞斯提拉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再次回至骨人足下。骨人嘶吼连连，只感目中眼前尽是白影圈转，身子一矮，双手错下，交袭瑞斯提拉。瑞斯提拉待他双手将近未触之际，急闪而去，牵引着身后骨手，从他左足外侧绕入，由内转后，疾驰前行。但听得“嘭咚”震响，那骨人呜嗥声中，上下失势，前倾塌倒，骨架咯折，倒散了小半身子。

    原来瑞斯提拉如此奔驰飞转，进退不定，倒并不是一味的炫技逞巧，而是有意引得那骨人颠倒晕转，手足交错，从而摔倒于地。

    此刻，尘石弥漫中，缓缓步出两个人影，左首那人手持断剑，半体黑流掩转，一面剑眉斜目，正是王萧的模样。苏念雪第一次在这张倍感温切阳光的脸蛋上瞧见如此阴鸷森寒的神色，不禁打了个颤，心道：“这就是二货说的画皮么......”赵航“啊”的一声，见到莫努身旁的百怨骸骨，张口结舌，喊道：“小......小雨？！”

    路小雨心头突突而动，但神识身体却好似被困在一个黑色的匣子当中，无法做出任何回应。莫努笑道：“省省心吧，小子。她现在可是我最得意的兵器——百怨骸骨，不再是你们遗民的阴灵了。”赵航怒道：“狗杂种，你到底对小雨做了什么？！”莫努笑道：“做了什么？如果非要回答的话......当然是进化。听取她的怨憎，抹灭她的意识，利用她的尸骨，佐以神息，才有如此完美新生命的出现。”

    赵航悲愤狂怒，吼道：“尸骨？！你、你杀了小雨？”莫努无奈的摊摊双手，笑道：“遗民，她的尸骨早就长埋于黄土之内了，我不过善加利用，引以为兵，给这怨憎无穷的阴灵，一个最好的归宿罢了。”赵航惊疑不定，颤声道：“你说什么？”莫努弯身为礼，说道：“嘿，友好的问答时间到此结束。说吧，你们是要陪着那畜生零零碎碎的受些折磨再死，还是......”勾了勾手指，“过来让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忽然之间，一道如莲华般绽放的火柱冲天而起，焚裂地面，震碎道道火红规律的纹路，瞬息之间蔓延开去，漫布整个南陵大道。众人既惊且惑，均想：“这是什么？”呼啦一声，卷旋的烈焰从地中升束飞腾，眨眼之间，犹如火光明灭，眼前已换了景色。

    火焰与灰烬的碎片将天空映得空蒙暗红，漫无边际的大地赤烧千里，骄焰冲腾入天，矫若火龙旋空，岩浆滚炸落地，散如焰麟遁地。目光尽头处，一人身裹灼红的焰息，手着神剑，锋芒如火，正是王萧。

    跳窜的火焰斗然擒住了支地而起的骨人，点燃烧灼，呼的一声，烈火暴涨，鼓动飞旋，形成一道风暴。只听得骨人惨嘶声中，顷刻已被烧成淡白粉末。苏念雪与赵航看得呆了，俱感惊奇，只是少间，却已汗如雨下，浸透衣衫，只感时间被无限放缓，暴露在这火焰的世界当中，神晕心慌，每一秒都倍感煎熬。

    远方，王萧捂着心脏，慢慢步近，留下长长的烧灼不熄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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