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自尊之赌（中）
甄熙冉眼中落满了震悚的余灰。凤长鸣的态度虽然不是这么坚决，但是言辞之间却一点儿后悔的意思都没有，颇有被逼无奈，然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意，令他稍稍有些讶异。 姜寻古与凤长鸣一众站到一处，他看着甄熙冉，表情分外严厉，和蔼敦厚的眉毛忽然之间变成了一把鐾锐的雪刃，令人胆寒。看着甄熙冉，姜寻古缓缓道：“若是这样，我不妨也来陪你玩玩，教你如何认祖归宗。” 甄熙冉的士气明显受到了姜寻古等人的压制，然却硬是拿出末路英雄的不屈气概来，颇有强词夺理的样子，道：“我的祖便在这里，根也在这里，不需要你来教我！” 这幅样子实在看不出他一个中年人的稳重气息。 姜寻古缓缓地转过头去，疑惑地看向唐越，低着嗓音道：“你刚才说一年之后要打败他？” 唐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客观的来讲，自己的这句话的确是有点儿痴心妄想了，但事在人为，这种事情要看谁来做，可偏偏这句话是他唐越说的，偏偏他唐越就想较这个劲，那么这件事便不是痴心妄想！ 唐越无比坚定地回姜寻古道：“没错，正是一年。” 声音传过来，像是清晨山腰古寺中铿锵的钟鼓。 “很好，很好。”姜寻古满满转过头来，直视着甄熙冉，道：“那便是一年时间，正好我和你的比试也还没完，那便推延到一年之后好了。” 甄熙冉挑了挑眉，眼神刁钻，语气阴冷且迟疑：“什么意思？” “一年之后，我带着这几个后辈镇妖师来你处赴约，届时请务必应战。”姜寻古不带一丝玩笑的味道。 这话似乎很得唐越的欢欣，他打开扇子摇了摇，眯起眼睛愉快地笑了起来：“听起来不错，像是小型的会盟。哈哈，那到时候能不能自己选择对手啊？我想和这位怪大叔打，哈哈！” 甄熙冉气愤地看了眼唐越，又恨声对姜寻古道：“你是欺我甄家无人么？” 唐越闻言哈哈大笑，一合扇子，委屈似得道：“哪里是你甄家没人，你看看我们这边，算上姜前辈才不过只有三个镇妖师罢了，分明是我们没人啊！”说着又低低笑了起来。 甄熙冉脸色红得发紫，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唐越，却又不甘心，于是整个人都憋得微微痉挛。 这时候，甄家院墙上蓦地跳下一个人来，个子不高却甚是灵巧，落地之时他忽然喊了一句：“还有我！”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算我一个！”那人继续认真且坚定地说道。 “甄睿？”沐雨霏惊异地叫了出来。 “我不叫甄睿，师姐。”洛睿站了起来，脚步沉稳，目不斜视地向沐雨霏这边走来，郑重道：“我叫洛睿，我是洛家，镇妖师。” 说到这里，他已经走到了沐雨霏这边，身形一转便向姜寻古跪了下去，郑重且恳切：“师傅在上，且受徒儿一拜。” 突如其来的画面叫姜寻古一怔，他随即快速地将洛睿扶将起来。这一幕实在温暖。 可是却不得甄熙冉的欢喜，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叛，他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骂道：“畜生！我允许你拜他了么？” 洛睿冷冷地回头，眼睛里没有一丝温情，言语也是冰冷的：“我叫洛睿，是洛家的后裔，你是甄家的，咱们志不同道不合。” “你！”洛睿的话犹如一捧胡椒粉，呛得甄熙冉大怒，他指着洛睿想要开骂，却意外地说不出一句话，顿时卡住了。 唐越觉得事态的发展很有趣，儿子反老子，这剧情有点儿看头。他点头笑笑，朝洛睿道：“好小子，不错，很会站队嘛！” 姜寻古自然很佩服洛睿的锐气，可是却不知道他这锐气能撑到几时，若是三分钟热度，那么这徒弟不收也罢。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问他，道“你真的想好妖认我我师父？” 颇具锋芒的洛睿，面对着姜寻古的质问竟忽然之间安分下来，他无比坚决地点了点头，毫不犹疑地道：“师父，我都想好了，绝不后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亮亮的都是期待的光芒。 姜寻古摸了摸下巴，微微颔首道：“我倒不是担心你后不后悔，这是你未来的自由。我只是想告诉你。”姜寻古抬手指了指甄家那块牌坊，眼神也跟着飘了过去，说：“你要知道，这块牌子在这里，你什么都不做也会活的很好。” 洛睿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块写着甄家二字的牌子阴沉着脸，那是对他最沉重的审问。 姜寻古接着说，声音也语重心长起来：“所以你要抛弃这安稳的先世，去投身一件很不安定的甚至于危险的事情，你要想清楚这选择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洛睿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暗的霾。他缓缓地低下头去，刚才绽放光芒的瞳孔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变化了色调，阴沉沉地像是裹挟暴雨的乌云。 “可是，如果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过活。”洛睿仰起头来，看着姜寻古无比认真地说道：“先世安稳，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姜寻古闻言眼前一亮，略略有些激动道：“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洛睿重重的，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一刻，甄熙冉的眼中仿佛陨落了一颗陨石，扬起的也不是灰尘，而是砸塌了整片天空。多年前的旧事再度游入脑海，他的大儿子离去的那天，也是如此坚决，叫他措手不及；而如今他的小儿子也终于从他手里挣脱，就像一把沙子，渐渐地随风去了。 挫败也好，无助也罢，甄熙冉看着这一幕，由衷的有一股绝望般地感觉。 姜寻古忌惮地看了眼甄熙冉，见他的脸色有些僵硬，像是一塑雕像。他迟疑地开口问他，说：“你这个表情……” 还没说完，甄熙冉忽然转过身去，背影有些萧冷，沉沉道：“赶紧走。” 姜寻古一愣。 “一年之后，我会叫你们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你，甄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