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佳人逝
终南山上重阳宫， 重阳宫里有神仙， 神仙今日悟多少， 妾死能全君几道？ ----林朝英绝笔 王重阳感觉有什么碎了，心里瞬间空落落。欣喜吗，麻烦终于去了，可是他笑不出来。悲伤吗，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人儿再也看不到了，可是他掉不出眼泪，眼睛一片干涩。 王重阳很平静，静室里死一般的压抑。周伯通很害怕，师兄对他嬉笑怒骂，他都能嘻嘻哈哈的糊弄，现在师兄一言不发，也不打他不骂他，他却害怕了，他感觉到师兄就像座火山，一碰就会把所有人都烧为灰烬。 谭处端作为王重阳的二弟子，此时异常的冷静，他拉住犹犹豫豫，想要上前去的周伯通，又对郝大通使了使眼色，接着轻轻走到小莲面前，礼貌的微微弯腰，手心向上对着门外。小莲抱着王念英，周伯通跟着小莲，最后谭处端与郝大通轻轻的关上静室的门，退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 静室里静悄悄的，王重阳一直盯着信笺，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他都看的仔仔细细，生怕有什么遗漏。似乎哪里会突然发现一行小字，写着 “笨蛋，你被骗了。” 可惜信笺干干净净，除了那几个字之外，什么都没有。 良久 “哇” 王重阳心头一热，一丝丝暗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血迹印在信笺上，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妖冶而凄美。 “呵……” “呵呵……” “呵呵呵……” 王重阳两只肩膀轻轻的抖动，接着一声声沙哑低沉的笑声，像夜鸦一般的响了起来，王重阳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肩膀也随着笑声抖动的更加剧烈。 “神仙今日悟多少……” “呵呵” “妾死能全君几道？” “哈哈哈……” “能全我几道？” “林朝英绝笔？” “咯咯咯……”王重阳笑着笑着，声音都变了。忽然间笑声戛然而止，王重阳慢慢的抬起头，只见这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脸上，终究眼泪纵横。 “你不知道，我本来，就已经身受重伤，这两年天人交感，已经感觉自己时日不多，大限将至。本来想着我不招惹你，惹你伤心，你就会弃我而去，却不曾想你会在古墓中留了下来，与我较劲。我一厢情愿的以为，等我死了，你就会死心，离开，可想不到，你比我还急，竟然先我一步而去。”王念英摸着信笺上的字迹喃喃自语。 “我王重阳前半生，认为自己可以救国救民，却不曾想被人背叛，一败涂地。后半生，自认可以不误你终身，心安理得，却没想到却辜负了你一辈子。糊涂一生，糊涂一生啊。” “你死了也好，死了也好。”王重阳看着信笺上林朝英三个刺痛他心扉的字温柔的笑着 “不管爱还是恨，至少你还是带着心去的，而我……”王重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心已经没了。” …… 静室外面，此时全真七子都已经到齐了，听郝大通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七子不禁焦躁的在原地踱来踱去。七子中脾气最暴躁的丘处机，更是对小莲怒目而视。 王念英听着静室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忽而哭，忽而笑的声音，心里暗暗担忧。 王念英跟王重阳待久了，自然知道，王重阳并不是什么真的道家高人，他能宠辱不惊，却不能心如止水。他有快乐，会悲伤，能生气，凡人的七情六欲，他样样都有。只是在这个道观里，披上了一身道袍，在加上他天下第一尊贵的身份，别人才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一位有道全真。 “小莲姑姑，林姑姑是不是已经……”王念英望着好像失去魂魄，呆愣愣小莲问道 过了一会，小莲似乎才听到王念英的话，点点头，眼泪却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王念英想不到，那个如谪落凡尘仙子般的林朝英，已经逝去了。 从上午微风习习，到傍晚夕阳西下，静室外没有一人离开，也没有一人发出一点声音，更没人敢去敲门，就连最是闲不住的周伯通，也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动不闹。 小莲看着西边的晚霞，忽然轻轻的弯下腰，把王念英放了下来。全真七子盯着小莲，见她放下王念英，径直走到静室门前，不禁都心里大骇，不由自主的围了上去，几个心急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面，似乎只要看到小莲有什么异动，立马就要将她拦下来。 王念英暗暗心急，全真七子和小莲打起来，他是最不愿看到的，刀剑无眼，两边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现在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出手更不知道轻重，要是……。王念英不敢想下去，他暗下决心，只要他们有开打的趋势，他就去中间拦着，用身体拦着也在所不惜，管不了那么多。 “王重阳，你出不出来”小莲站在门口，开口喊道。全真七子见小莲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心里都松了口气，没有在逼上前去。 “小姐吩咐了，今晚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的时候，就要我把她的棺木封上，你不想去看小姐最后一眼吗。” 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只剩小莲凄清的声音来回回荡。 “你真的，不准备看小姐最后一眼吗，太阳就要下山了。” 小莲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静室外回荡，静室里却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阳一点点的下沉，最后一丝阳光眼看就要被黑暗吞没 “小姐，果然看错了你。”小莲见静室里暗暗静静的，显然里面的人没有打算出来，凄然一笑，猛地转身，在不看静室一眼。 “小莲姑姑，带我去古墓吧，我想见见林姑姑。”王念英走到小莲面前，张开双手道。 小莲蹲下来，理了理王念英被她压得歪歪斜斜的头发，点点头。接着猛地抱起王念英，几个点落翻过全真教的几道院墙，直奔山下而去。 “英儿……”王处一焦急的呼唤一声，就准备跟下去，马钰一把拉住王处一的衣袖，摇摇头。 “英儿毕竟是由小莲姑娘她们救下来的，再生情谊，岂能不报呢。让他去吧，送林女侠最后一程。”王处一虽然担心王念英，可是师兄说的有理，他无法反驳，也只能叹了口气，让他去了。 马钰考虑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 “今晚大家都去大殿，开道场，准备法事，为……为林施主超度吧” “什么？”孙不二诧异的望着马钰，以为自己听错了，在重阳宫里为林朝英超度，他疯了吗，师父王重阳与林朝英的恩怨情仇，他马钰应该是知道的最多的啊。其他几人也看着马钰，等着他的解释。 “师父会同意的”马钰叹息着说道 “那要不要请示师父”郝大通看着静室，压低着声音问道 全真七子一起看着静室，此时阳光已经完全消失，静室笼罩在夜幕下，黑黑的一片，显得更加安静。 “我现在才发觉……”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的周伯通突然吞吞吐吐，只见他一对招风耳一动一动的，眼里是深深的疑惑 “静室里好像没有人了。” “什么”丘处机听了周伯通的话，不由提高声音反问道。马钰见周伯通的眼神由疑惑转为肯定，立马走到静室门前求见。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反应。 全真七子对视一眼，最终马钰告罪一声，走到门前，轻轻发力，推开静室的门。 静室里什么都在，唯有一直坐在西面打坐的王重阳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下一摊已经凝固的血迹，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人待过。 …… 王念英站在古墓的墓室门口，诧异的看着那个坐在棺边的男人，他还以为他真的不会来呢，没想到，他早就到了。小莲就带着他，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 只见王重阳脸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甚至他那充满仙气的胡子，王重阳也把它给刮了。在重阳宫两年，王念英从来没看到王重阳这么干净过。洗了澡刮了胡子的王重阳，似乎年轻了几十岁。道家功夫本就养生，王重阳的面容看起来，就像四十多岁一样。王念英直到现在才发现，王重阳竟然这么帅，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阳刚之气，紧蹙的眉头尽是不屈，难怪林朝英那么清高的女子，也对王重阳死心塌地，王重阳确实很有魅力。 “你看”，王重阳张开双臂在棺前慢慢的转了一圈，接着趴在棺沿温柔的看着里面静静的躺着，好似睡着了一样的林朝英 “这是我在你卧室里找到的新郎礼服，你是给我准备的吗？”王重阳笑着问着，右手轻轻的抚摸着林朝英的脸颊 “真的很合身，那我就带走了，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就穿着这礼服，再来给你披上嫁衣，我们就在这石棺里安安静静的做永远的夫妻，你说好不好。”王重阳轻柔对着林朝英问着，林朝英一动不动的，她不可能会有回答，王重阳不管这些，仍然在自言自语，似乎林朝英会听到一般 “看”，王重阳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盖子，只见一块鸽子蛋大小的如同白脂一样的玉石静静的躺在盒子中，在这幽暗的墓室里，玉石发出淡淡的荧光。 “这是我当年闯皇宫，从皇帝老儿的宝库中抢出来的东西。据说这玉石能够防寒避暑，驱邪防灾，含在嘴中还能保住身体不腐呢，我以前就想送给你，一直没找到机会，辛亏以前没送给你，要不然现在我真找不到聘礼，求亲可是要聘礼的，我王重阳穷，找来找去，身上只有这块玉石可以配的上你了。” “林朝英，你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个傻子，王重阳吗，”王重阳将玉石取出来，送到林朝英面前，郑重的问道，石室里没有一点声音，林朝英永远也不会回答这个她最愿意回答的问题了。 “我愿意”，王重阳等了一会，忽然声音一变，假装成林朝英的样子回答道，似乎这就是林朝英的回答 “好”王重阳一脸欣喜，开心的轻轻捏起玉石，温柔的拖开林朝英的下颚，将玉石放到林朝英的嘴里。 “从此以后，林朝英就是王重阳的妻子了。”王重阳轻抚摸着林朝英的额头，慢慢的俯下身子，在林朝英嘴唇上深深一吻，接着轻轻一笑，转身，决然的盖下棺盖。 王念英看着勾着嘴角，笑的诡异而幸福的王重阳，心里一阵阵发冷 王重阳 好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