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12年 一曲胡笳救孤城5

    匈奴汉国的军队在降将邢延的帮助下，已经围困晋阳近两个月。还未出离冬季，双方早已精疲力竭，痛苦不堪。

    这日入夜，刘琨无法入睡，在如佳的陪同下，登上城楼抚慰将士。走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城楼，向外远望敌营，但见敌军营寨灯火通明。联想到中原转瞬间山河破碎，群魔乱舞，刘琨心中郁闷之极，好似万石压胸。禁不住连声长啸（胡哨），以抒情怀。

    夜深人寂，啸声悠远，当刘琨心情舒展之后，正要转身下楼，却发现前汉营中一片sao动，胡兵都出帐抬头仰望。

    胡人本就喜欢马哨，听到如此悠扬的长啸之声，自然出帐观望。被城楼白衣名将的浑厚功力所折服，谁也不敢回应。

    见此情形，如佳心惊，一把抓住刘琨说：“君可记四面楚歌？”

    刘琨点点头，如佳又说：“胡人最爱胡笳之曲，不如吹奏哀怨之曲，令其思乡心切，乱其军心。”

    刘琨本是胡笳圣手，其青年时所创《胡笳五弄》，直到盛唐还被尊为经典。

    第二日，胡兵继续攻城，晋阳城仍是巍然不动。胡兵连攻近两个月，伤者众多，士气低迷。

    入夜，寒冬未尽，前汉军士早早的入帐取暖。

    云深月近，天寒孤城，悠扬的长啸再次响起，胡兵再次出营观望。但见城楼垛口之上，一白衣仙人正在引颈长啸，凄清悄历。

    不多时胡众尽出，但见城上之人白衣飘然得跃上身后木台，坐下拿起胡笳，吹奏自己独创的《胡笳五弄·悲汉月》。随后缠绵凄清的胡笳神曲悠悠扬扬的传入胡众耳畔。天下胡笳第一人，这样的大师之作，自然倾倒了匈奴军士。

    城下众人引颈聆听，连喝彩之声都不敢发出。曲声凄凄惨惨戚戚，使人顿然忘怀身在何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城下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灵魂好似出窍，飘向南方家园，好似已望见黄河、白云..

    正在此时，城楼上显现出四位白衣少女，随着忧郁的胡笳声唱了起来。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

    志摧心折兮自悲嗟，将我行兮向天涯，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合生兮莫过我最苦。

    这四个女子唱完一节，城下一片死寂。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合生兮莫过我最苦。几十天的白日血战；几十天的风雪苦寒，城下将士们悲从心起。

    美妙凄惨的歌声还在空中萦绕：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夜间陇水兮声呜咽。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

    原野萧条兮锋戍万里，人生倏忽兮如白驹过隙。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

    故乡隔兮音生绝，哭无声兮气将咽。

    四位少女第二节没唱完，城下城上敌我军士都已热泪满盈。天地为愁，草木凄悲。

    四位少女退下，如佳盈盈得移上前台，站在刘琨身后。青·楼月夜，孤城之上，一坐一立，白衣飘飘，好似一双画中眷侣。刘琨吹出最凄婉的神曲。

    如佳念着自己被命运捉弄，来到这悲残世界，哭着唱道：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

    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大晋民众身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是胡人百姓岂不也是同受煎熬。同听这天下致哀之曲，天下至怨之词，所有人无不落泪，悲痛撕裂肝肠！

    温峤、崔悦、卢谌三位铁血英豪在城楼内聆听，也不仅悲从心起。卢谌叹道：“原诗充斥着痛苦、悲伤与耻辱。经姨母抽取，立意为之大变，悲而不辱。”

    第二日，前汉各营之中都出现思乡独奔者。卜珝虽然心惊，但心中却多了一丝侥幸。他来之前曾卜知必定攻占晋阳。如果这一卦是错的，那么又‘卜’的自己将死于今年的兵患，是否也可能不准。

    想到这里，卜珝急匆匆来见靳冲，以军士气势低沉为名，请求退兵。靳冲阴笑道：“你可是在皇帝面前卜过卦，言必得晋阳。回去你怎么交差。”

    卜珝回答：“天变无常，岂能尽知。”

    靳冲心中骂道：“神棍！”可是他嘴上却说：“再攻五日。”

    两个月的铁血rou搏，早已使汉军身心疲惫。不要说五日，就是一日也不想再战。卜珝料知再劝无用，出了大帐，心中只想逃过天命。再卜一卦，只见走为上上签。于是率己部五千步骑自行撤走。

    靳冲闻知卜珝不告而别，心中大怒，亲自率众来追。卜珝带着伤员，自是走不快。靳冲追上卜珝，走到卜珝马前，不由分说，一刀将其砍为两截。然后以主帅身份命卜珝余众留下。胡兵都是部落兵，只听自己酋长的。卜珝一死，余部纷纷逃亡。

    靳冲没法，也不敢再回晋阳城下，就地扎寨，派人向刘聪请求援兵。

    可是刘聪还未回信，刘琨的援兵却先来到晋阳。拓跋猗卢虽然没有援救晋阳，但他却时刻关心着晋阳城的一举一动。刘琨的顽强终于彻底打动了拓跋猗卢。这次拓跋猗卢下定决心再次站到刘琨一边，不再首鼠两端。汉军前脚撤走，拓跋猗卢亲帅三万铁骑，再次与刘琨会盟于晋阳城下。刘琨狂喜不已，立即带拓跋鲜卑前去攻击靳冲。靳冲军早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无奈只好逃走。

    刘聪得知靳冲竟敢擅杀副将，联想到石勒杀王弥和他玩消失，顿时怒气冲天，派人将靳冲杀掉。

    “一曲胡笳救孤城”唐代诗人韦庄有诗云：漫教韩信兵涂地，不及刘琨啸解围。昨日屯军还夜遁，满车空载洛神归。

    神州陆沉，北方沦陷。刘琨独守并州。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孤忠和坚忍。刘琨乃西晋之英杰，为东晋名士之楷模，陆游说得对“刘琨死后无奇士，独听荒鸡泪满衣。”

    刘琨以顽强的忍耐力完成了本次晋阳之围。敌人主帅、副帅均死于此次战役，匈奴可谓完败。此战彻底将永嘉之乱后的无尽颓势挽回，此战是永嘉之乱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完胜，阻止了晋廷的一败再败的局势，也极大地鼓舞了晋室各方阵的士气。捷报传至关中，关中豪杰在此战的鼓舞下，向匈奴中山王刘曜发起最后进攻，一举将其撵出长安，收复大半雍州。

    晋阳之战的胜利，延缓了西晋的衰灭，也给江南的司马睿创建东晋保留了及其珍贵的几年时间。刘琨在北方的执着，对东晋的建国，意义非同凡响。

    而晋阳之战后，匈奴汉国失去了攻必果，战必胜的强大势头，失去了趁机一统北方的机会，这也预示了匈奴最后的悲剧。由于其未在最佳时期统一北方，从而使得在第二任皇帝刘聪死后，匈奴汉国分崩离析。从匈奴刘渊称帝开始算起，仅仅十年，刘渊嫡系子孙上百人全部被杀，匈奴五部几乎被屠杀殆尽，从此以后，匈奴人数很少，几乎不能称之为一个民族，匈奴一词成为历史的一个符号。

    消灭西晋，匈奴汉就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如同陈胜吴广起义。由于汉国建国只有10年，地域只有两郡，以至于在史书中，这个‘汉国’连个正式的名称也没有。有人叫他‘前汉’；有人叫他刘汉，有人干脆叫他‘匈奴汉’。汉国建立10年之后灭亡，刘曜建立‘赵国’。刘渊贪天之功，以蛇吞象致使家亡族灭。

    古往今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将是有一定擅杀大权的。但是主将不能擅杀副手。就像司令杀师长或许还能说的过出去，但不能擅杀军长。因为三个军长对他有一定的牵制作用，连军长都能杀，那么这支军队就成了司令的私家军了。

    当然，万事都有例外，项羽作副将却把主将杀了，就另当别论了。事后他就敢把“义帝”也杀了。

    笔者语：“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典故，史书并没有明确记录是发生在哪一场战役中。但是笔者认为必定是发生在这场战争之中。原因有三。

    第一，因为汉军其他几次围攻晋阳，时间都不超过十天。不可能产生强烈的思乡之情。只有这次时间超过两个月，双方都筋疲力尽。

    第二，由于邢延投汉，在神棍卜珝的迷惑下，汉军违反常规，在寒冬中攻击晋阳两个月。给汉兵造成极大痛苦，加重了汉兵的思乡之情。

    第三，只有在这一次战役中，史书有明确记载，卜珝部是在违反军令的情况下，擅自撤退。靳冲不得已跟着后退。

    绝非讲故事，倾心做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