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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目的

    日与夜是公平的,无论她们怀中的土地是什么样子,她们总是赐下相同的灿烂或是清幽,夺目或是冰冷,甚至对待一片罪恶之城,也是如此。

    天边的白色渐渐擦亮了房前屋后的暗淡,她们似乎在交替着彼此的耳语,轻轻嘱咐着昨晚尚未散去的迷醉,还有行将到来的苏醒。在这片无声的呢喃中,一点轻柔的琴声飘荡着,揉碎了晨间的雾霭,低低奏响。

    那是一首古老的歌谣,甚至要比许多承载历史的书籍还要古老,它叫《以风之名》,它是这么唱的:

    以风之名,以风之名,

    让我讲段故事给你听……

    翻过连绵的山岭,

    掠过丛林的穹顶,

    森林之子在月光下飞行,

    他的箭如裂空的雄鹰,

    他信仰着古老的神明。

    他本该永远快乐,他本该永远年轻,

    直到那一天,

    地狱之王的咆哮化作云中的雷鸣,

    半血王子的长刀化作天边的幽影。

    黑色的烈焰烧毁了永生树,

    殷红的鲜血浸满了翡翠井。

    他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他献出了自己的眼睛,

    他在众神面前定下了无赦者的罪名。

    我在此裁决,你将永远无法看到天空的光明,

    我在此裁决,你将永远囚禁在深海中的坚冰,

    我在此裁决,你将获得永生的岁月,来忏悔你犯下的罪行……

    他带着余下的族人漂洋过海,

    他带着幸存的臣民四处飘零,

    最终,

    他在月出森林的深处将利刃举过头顶,

    他在赐福之地的怀抱中刻下了奎林斯纳的繁星……

    以风之名,以风之名,

    他的名字叫‘奥斯塔瑞安’,他是最初的,木精灵。

    琴声流淌着和着清唱。一个年轻人坐在不大的院落中弹着隆克七弦琴。他的手指灵活修长,就像春天拂过枝头的微风,就像穿梭于棉丝中的银梭。他的声音很轻,就像秋天流过落叶的溪水。就像吹在爱人耳旁的哈气。他唱着,似乎在追忆着歌谣中的故事,又像是打捞着时光长河中的流光碎影。慢慢的,琴声渐低,他的手指划出了收尾的和旋。让最后几个音符融化在了清冷的空气之中。

    许久的静坐之后,年轻人叹了口气,用手掌在羊肠弦上抹出了一缕轻响,与此同时,身后无声的听众送来了掌声还有评价。“弹得不错,小家伙,你应该可以靠这个赚钱了,虽然不多,但是一场下来几个银台还是有的……”半精灵斜靠在门框上,“不过么。我还是要说,你在副歌的地方有一处走音,而且还有一句唱词的换气节点有问题。”

    年轻人拿着隆克琴转过身来,他已经褪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本来的样子。淡褐色的半长发有着些许的弯曲,饱满平直的嘴唇微抿着,流露出稳重的自信。他长了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明亮、锋利,起初你会觉得它是湛蓝色的,但是只要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里面还有一圈银回色的亮边。

    扎尔摊开了手掌。“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如果有一天实在生活拮据的话,”他说,“至于后面的问题。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音乐在演奏者耳中的效果和对听众的效果是不一样的,这是所有音乐家所背负的诅咒’……”

    “哈,《修辞与逻辑》里面的段落么?好吧,看来我应该给你加点新课了。”半精灵用他独有的报复方式说道。很快,年轻人的笑容垮了下来。“我放弃,我承认自己弹错了,确切地说,是手指打了下滑……”

    半精灵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我说过,没人能骗过卡迪乌斯的耳朵,没有人!”他说完怪笑了两声,转身走进了木屋,扎尔也跟了上去。

    收好隆克琴,当扎尔拎着昨天晚上的钱袋重新回到客厅时,半精灵已经在大麦面包上抹好了黄油,并且还为自己准备了一杯蜂蜜酒,以及一截熏鱼。扎尔曾和卡迪乌斯委婉地探讨过木精灵从不吃rou的传统,但是对方的给出的解释很简单——吃掉它们也是尊重生命的方式之一。

    “任务完成了?昨天晚上进行的还顺利么?”半精灵瞥了一眼扎尔说道。

    将钱袋放在桌面上,扎尔坐下来,从浅木盘上拿了半片面包。“还算顺利吧,四个人全干掉了,我的肩膀被划了一刀。”他说着在受伤的位置上比划了一下,“一个精灵,动作挺快。”

    “严重么?”卡迪乌斯抿了一口酒水问道,不过他看上去仅是象征性地问一下而已。

    扎尔活动了一下肩膀。“还好,伤口笔直干净,估计最后只会留下道细细的白线而已。”

    “哈,看来你又多了一个勾引小姑娘的谈资了……”半精灵讽刺着,声音中带着丝丝愤怒。恩,扎尔对于这种前兆非常了解,果然,半精灵继续说道:“四个不入流的毛贼而已,这任务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你呢?用了将近两个月时间,还差点被馅饼砸死!看在戈琳蒂娅的份上,作为你的导师,我甚至想扭断自己的脖子!”

    “咳咳……”扎尔咳嗽着,拿起蜂蜜酒灌了一口,“以戈琳蒂娅的名义起誓,想要这四个家伙聚在一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解释道,“他们太谨慎了,如果不是他们的胃口太大,想要吃掉老吉莫的十九袋银台,我甚至没有办法成功靠近他们。”

    半精灵听着,翻了下眼睛表示不屑,随后又问道:“加上这次的酬金,你的名次能在什么位置了?”

    大概估算了一下,扎尔给出了一个数字。“能稍微提上几名,但是不多,”他说,“恐怕还是二百多名的样子。”

    半精灵立刻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是二百多么?”他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你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你在说我的杀人速度么……”扎尔有种大脑短路的感觉,他很想说任务上的那些家伙可不是绑在砧板上的小猪,你想烤着吃,煮着吃怎么都行。不过他明智地选择了相对温和的表达方式。“十八个月零二十二天,我的老师大人,我从名单之外杀到了二百多名,看在索缪的份上。我连做梦都在杀人……”扎尔说着,在胸前划出了一个三角形,“就以现在的我来说,就算去教堂忏悔,我都担心自己的罪恶会震碎了天棚上的彩绘玻璃!”

    “噗……哈哈哈……”半精灵直接喷出了嘴里的酒水。大笑着将杯子放到了桌面上,“你这个小家伙,你以为你还能去秩序教堂忏悔么?算了吧,好么!”他说,“下次,别用跟你无关的神祗起誓,谢谢!”

    扎尔也笑了,不过他的确和半精灵聊过混沌主神的问题,因为这四年以来,混沌先知打进他胸口里的混沌之力完全没有一丁点显露出来的迹象。这样的情况让他有点疑惑。但是半精灵对此也不太清楚,而且可以确定的是,他在风崖城指导索拉姆的时候,索拉姆还是一名普通武者,并没有一点混沌之力的存在。

    卡迪乌斯笑够了之后,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扎尔。“说实话么,小子,我对你的名次可不着急,”他悠闲地撕着手中的熏鱼,将成条的rou干扔到了嘴里。“不过之后几个月,可有你忙的了。”

    “什么?”扎尔一愣,半精灵的话有些奇怪。

    不过卡迪乌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中。翻出了一张叠得方正的羊皮纸。“看看这个吧,昨天刚贴出来的……”他将羊皮纸直接扔到了扎尔面前,“你不是总问怎么才能从风崖城逃出去么?其实很简单,甚至根本不用逃……”

    听着半精灵的话语,扎尔撕扯面包的动作突然定住了,他直愣愣地看着卡迪乌斯。然后快到不能再快地抓起了那张羊皮纸。从质地和后面粘着的石灰与木屑来看,这应该是一张海报,或者通缉令之类的东西。

    不过当他将其彻底摊开在面前时,他看到了不同语言写就的段落,还有一行鲜红无比的大字——“冠军之证”。没来得及看清其中的内容,扎尔的目光再次被题头正中的,那枚赤红色徽记吸引住了。三道垂直的疤痕,下面压着一行字迹,不过这次不是数字,而是直接用大陆语写的“风崖城”。

    “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扎尔尽力控制着不停颤抖的手掌,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半精灵问道。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沸腾起来,嘴巴里干涩无比,甚至连声音划过嗓子都会发出阵阵的刺痛。

    他想离开这座城市,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事,虽然四年多的时间让许多曾经无比清晰的记忆慢慢潜入水面,甚至埋藏到了心底的最深处。但是当希望或是机会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曾经满不在乎的伪装轰然崩塌,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几近疯狂的心跳声。

    半精灵笑着抿了一口蜂蜜酒,他对扎尔的反应非常满意。“五年一次,三个月后,风崖城最盛大的狂欢节,鲜血竞技场的冠军之证!”他说着,将身体探到了扎尔的面前,对视着,似乎又像是在煽动着,“小子,你不是想出去么?看啊,现在机会来了……”

    “鲜血……竞技场?……”扎尔的目光空洞着,嘴里默念着这个几个字。如果说“定罪平台”上除了杀人与吃喝之外,还有什么会被这里的居民热衷着,追捧着的话,那么就只有开满了街头巷尾的角斗场了。

    他曾跟随半精灵见识过里面的场景,那是一个令人血脉丨喷张,陷入疯狂的地方。鲜血、轰鸣、嘶吼、呐喊、汗水、寒芒,所有有关战斗的一切,都在那片被圈起的土地上上演着,观众在喷溅的血水中燃烧着金钱,斗士则在冰冷的利刃上燃烧着生命。

    扎尔曾经对此非常不解,但是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又或者,他只是将角斗场的盛行当做风崖城主另一个维持稳定的手段罢了。不过如今看来,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扎尔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甚至想要将自己的思维沉入“钢铁之心”的状态下。他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了,更何况,发生在风崖城的事情,永远不可能简单。“冠军之证和离开风崖城有关是么?”他看着半精灵,“鲜血竞技场的冠军,才能离开风崖城是么?……”冷静地问道。

    “没错,说的直白一点,只要你成为了冠军,你就能大大方方地离开风崖城。获得自由,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自由……”卡迪乌斯回答得很干脆,他将身体重新靠在椅背上,小口呷着杯中的酒水,但是他的目光,却根本没从扎尔的身上离开。

    将海报平整地放在桌面上,扎尔将双臂抱在了身前。“有人成功离开过么?”他的直觉让他想到了那个身影。

    “索拉姆,第十九届的冠军。”半精灵的答案让索维兰猜对了,不过与此同时,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个身影,第二十三届冠军,佣兵之王,贝罗希欧斯格拉诺。

    扎尔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在心里不停地回忆着那两个给自己留下了极深印象的身影,在这四年中,他曾在脑海中无数次解构过他们的动作,他们的战斗方式,并且越来越清晰地明白了他们到底代表着什么——强大,足以站在巅峰的强大。

    这和以前只是知道,或者只能感觉到他们的强大完全不同,而是站在同样对技巧、力量、甚至战斗本能具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更加细致客观的认知。

    扎尔吐出了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刚刚你说的之后几个月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半精灵指了指桌面上的海报。“左耳猎场的猎手排名,是获得参赛门票的唯一标准。”他说,“二百名以内,历来如此,如果今年无法参加,那就等五年后吧,着笑了起来,不过是嘲笑,“你现在还觉得我说你速度太慢,有问题么?”

    “呼……”扎尔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么,我有点后悔了……”他看着那几个大字说道,不过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这就是你送我来到风崖城的目的么?索拉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未完待续。)

    ps:感谢江水上的五张评价票,抱歉,今天才看到……罗盘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