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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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九是今日傍晚回来的。 数日前,王匡请书九护送六皇子秘密回京,因这一路并没走官道,而是绕了不少山路,是以多花了好几日的工夫,回来时,恰是神灯节当日。 书九乃是王匡此行最大的战力,是以他一回转,王匡便将最紧要的几件事交予了他,如今想已事毕,王匡便打算率众前去相迎,给足对方体面。 众人尽皆领命,很快便簇拥着王匡转往北门方向。 临行前,钺八五于人群中悄然回首,望向不远处的沧河。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此刻的沧河已然化作了一条暴怒的巨龙,似是要将整个河床兜底掀翻,再也不复往昔的平静。 她……想必已然上了船,却不知如今可还安好? 少年目注河水,眼神渐渐变得空茫起来…… ……………… 卫姝眼下的情形委实不能称得上好。 她双手紧握缆绳,身体正高悬于楼船之外,脚下怒涛万顷,身畔大风如刀,当空暴雨如注。 “轰——” 又一道惊雷炸响,狂风卷起丈高的浪头,楼船立时上下颠簸起来,卫姝整个人都被甩向半空,如一只在风雨中飘摇的风筝。 身上衣衫早被雨水打得湿透,鬓发亦紧紧贴在颊边,风一吹,潮凉粘腻,极是难受,那雨点子劈头盖脸砸卫姝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她闭上双目,两手竭力抓紧缆绳,试图稳住身体,可整个人仍旧止不住地向下滑。 那缆绳早被大雨淋湿,滑不溜手、极难着力,她不得不反复抓握固牢,以使悬空的身体不至坠入河中。 数息后,风浪稍缓,卫姝这才又顺着船体摇晃之力,一点一点向上攀援。 中毒、受伤、内力损耗巨大,此刻的她已是神疲力竭。 破风箭法第五重巅峰境,并不是那么好施展的。 那六羽白翎,便是卫姝对第五重心法领会的极致。 她是强拼着一口心血之气,方才维持住了破阵而人不倒的气势,最后反跃至船后,勉强抓住了这根救命缆绳。 经此一役,她对这门功法的领悟大有突破,已然隐约触到了第六重的门槛,这于她而言自是极好。可是,丹田深处那一丝阴寒之气,却也隐隐有了失控的迹象。 她有强烈的预感,一旦那丝阴寒沿血行上涌,后果必定极为凶险,是故,她此时大部分的内力都用来强行抑住这丝寒气,所剩不多的些许真气,则散布于全身,以防外寒入体。 武林高手也是会外感风寒、生病发热的,所幸卫姝停留的位置不错,刚好挂在船只背风的一侧,那突起的船头挡住不少风雨,让她还能最后保留最后一分余力,观察周遭动静。 今夜正刮西风,楼船顺水东流,恰好能够去往野渡,再过上一刻半刻地,想必就能到了。 虽然极是挂心莲儿等人的安危,卫姝却也不曾乱了方寸,摒弃杂念,努力攀援缆绳,再数息后,终是成功跃上了甲板。 血腥气! 双足甫一踏实,卫姝立时反握长弓、伏低身体,形如擒虎之势,引而不发,全神戒备四周。 她的那柄子母剑——藏锋与乌镝——皆已在交战时失落,钩八的铁钩也被她扔了,如今她手中兵器唯有两样: 长弓一张,羽箭一支。 说起来,这白翎箭还是卫姝从莽泰的兵器库里顺来的,其材质坚韧、精工打造,堪与她的破风堪为相衬。 而破风此前则一直被阿琪思藏在山神庙中,卫姝今晚方才取出。 此弓本身便是难得的利器,其锋锐远超寻常刀剑,可远攻亦可近战,在阿琪思的记忆里,这把长弓已与她相伴近十年。 此际,当卫姝将破风握在手中时,心底亦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玄妙之感,就好似掌中长弓正渴饮敌血、跃跃欲试,而她与破风亦早已生死相依,就算暂时分开,心念亦是相通的。 “哗啷啷——” 狂风又掀巨浪,楼船再一次大幅摇晃起来,甲板上烛台、香笼并神龛等物到处翻滚,一块块布幔被吹得紧贴于船帮边缘,有几块已被大风吹去了船外。 卫姝将身体伏得更低些,以维持平衡,鼻息间是血腥与水腥混合的气息,纵使甲板之上狂风不止,那味道也依旧不散。 然而,除此之外,四下里却再无动静,就连卫姝此前抛上来的那具尸首,亦只随船身偶有滑动,却并无被人翻动的痕迹。 整船的人都死光了么? 卫姝眉心蹙起,蓦地耳廓微微一动。 她飞快将半张脸紧贴船板,凝神细听,两三息后,她复又直身而起,纵身捞起甲板上的尸身,身形一掠,便自舷窗进入了二楼舱室。 这条楼船极大,可避风雨处多不胜数,而经方才细察,卫姝断定这间舱室相对安全。 果然,船舱里空荡荡地,并无人在,入目处桌椅翻倒、杯盘滚落,连窗栏都有明显的破损,显是经过了一场不小的混乱,瞧来一片狼藉。 但,地毡上的血迹却不太多,血腥味儿亦不及甲板处浓郁,应该是被四壁掩去了。 卫姝眸光微转,在船舱的某个角落停了一忽,苍白的脸上浮起些许淡笑,移开视线,低头在尸首上翻找起来。 之所以一直都带着这具尸身,自是为了拿到解药。 擅用毒者,身上必携解药,否则万一自个儿毒死了自个儿,那岂非成了笑话? 卫姝对药理毒理也就只懂个皮毛,但阿琪思却似是颇精于此道,没多久便从尸首上找出了一只玉瓶。 那玉瓶只有指肚大小,拧开后,内中别无一物,亦无特别的气味,卫姝熟稔地将瓶口凑近鼻端,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难言的清凉气息直入肺腑,她面上的青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肌理之间亦传来舒缓放松之感,此前那种脏腑四周仿佛包裹着一层膜的异样感,亦不复存在。 这便是解药。 如往常一样,卫姝并不知阿琪思何以对这些事如此了解,她只知道一件事: 山庄的“馈赠”,从来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