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欲静不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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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虽冷,可望着眼前无垠的麦地,和身后捆扎好的麦秆,正在收割麦子的卢四喜心情似是极为愉悦,他口中哼着小曲,手中割麦之速不减,没过多久,他的这一排麦子便已经割完。 卢四喜直起腰,手捏着镰刀,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长舒口气后,把割下的麦子又全部捆扎紧了,捆完后,他把镰刀扔在一旁,便坐于地上,从身边的瓦罐内倒了一碗水,端起大碗,将水一饮而尽。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他重又拾起镰刀,跨了两步,对仍在吃力地割着麦子的王二说道:「王叔,那头的割完了,我来帮你割这头麦子罢。」 那王二闻言直起身子,把卢四喜推到一旁,笑着说道:「呵呵,把你自己的割完就行了,快快回去,明日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今日怎的说也该在家里好好待着,好好布置,你倒好,还跑出来割麦子,是嫌你哥嫂在家里太闲了还是怎的,好了好了,回去罢回去罢,这里有我和你王婶在呢,不打紧的!」 边上的王二之妻,何氏也直起身子,笑道:「昨日我就听二喜新妇说到这事了,她也为你高兴着呢。她说呀,四喜和梦儿自小青梅竹马,如今能成好事,不仅仅是卢家欢喜的,也是全村人都希望见到的。这还没到晌午,趁着天早,你快回去罢,别让你哥嫂忙坏了,这是你的事,你也应该去帮忙的。」 卢四喜却说道:「我那事是明日的,还早。我知今日王叔要收麦子,因而一早就来了,否则这十日后哪还来得及交租子的?」 王二板起面孔,佯装生气道:「让你回去你便回去!还啰嗦些甚么?真当我二人七老八十了是不是?作不动这些活了?」言罢,作势虚虚的推了一把卢四喜。 何氏仍是笑呵呵的劝着卢四喜,卢四喜看了看他二人,知是为了自己好,便用力点了点头,想到明日自己即将成婚,他心中欢喜,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格外灿烂,对王二夫妻呵呵憨笑道:「那,那好罢!我这就回去了,这地里的麦子就有劳王叔王婶多多费心了。」说完,他便发足直往回跑,手中的镰刀竟也忘在了地里。 王二看着卢四喜像只脱兔般回奔的身影,心中感慨,对何氏说道:「四喜这孩儿啊,好的很呐。」 何氏亦是感慨道:「是啊,就在前几日,白家六郎去山里抓野兔,却摔折了腿,白家娘子在家左等右等都不见白六郎回来,便想着独个儿去寻他。四喜听说了,背上猎弓便要上山,村里人都劝他,说天都快黑了,去山里危险,不如等明日天亮后和村里众人一起去。四喜为人最是心善,哪里听的下这些话,不顾劝阻,进了山。过了约莫两个时辰的工夫,就在众人都为他二人捏把汗的时候,四喜背着白六郎回到了村里,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王二点了点头,笑道:「不错,这孩儿的本性是极好的,打猎的本事亦是极好的,这村里头,谁能比的过他?只要他进了山里,绝不走空,而他进山捕来的兔子,獐子,山鸡,野猪,也都会分给村众,村里头啊,受了他恩惠的人,可不在少数呐。」 何氏却补充道:「是全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哪是甚么少数人呀。」 王二一拍自己脑门,笑道:「对对对,细细想来,这村里头,人人都分得过四喜捕来的野味。」 何氏叹道:「便是因此,睢家才愿意把梦儿放心的交给四喜。否则,以梦儿的样貌,还是能嫁户更好的人家的。」 王二索性往地上一坐,说道:「梦儿自小便于四喜一道长大,二人青梅竹马,要好的很,村里人都说他二人是天生一对,果不然呐,卢家向睢家提了亲,睢家人也毫不犹豫的把梦儿许配给了四喜,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何氏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我的枫儿还在,如今也有四喜这般大了罢?也该是娶 新妇的时候了,哎,可是,可是……」何氏说着说着,鼻尖竟也有了些酸涩之意。 王二坐于地上,一言不发,只是眉间,却是慢慢微蹙了起来。 何氏轻声更咽,继续说道:「枫儿小时候呀,也常与四喜,梦儿一道玩,有一回,他回来对我说,他欢喜梦儿,还说等以后长大了,要娶梦儿,我便说呀,那好啊,等我的枫儿长大了,娘就向睢家提亲,枫儿拍手叫好,抱着我,娘亲娘亲的叫,他小脸儿笑的灿烂,小嘴儿也和抹了蜜似的甜。哎,二哥,枫儿当日的话,如今犹在耳边,可枫儿已经离去十年了。」 王二心想,你念着枫儿,我又何尝不念着他呀。他仰天叹了口气,扶着何氏坐于自己身旁,小声说道:「好了,不要哭了,明日是四喜的大喜日子,哭哭啼啼的,不好。」新 何氏在脸上胡乱抹了抹,说道:「我这是高兴呐,四喜与你我虽只是乡邻,但待我二人却如亲生父母一般的照料,不说常常带来的野味,常作的活计,便是闲来无事时,亦会来家中陪我二人说些近来的趣事,你说这样的孩儿,能不教人欢喜吗?」 王二哈哈一笑,说道:「那你明日正该多吃几杯酒才是!」言毕,他回头看了眼捆扎好堆齐了的麦子,说道:「还有一些麦子,早些割完早些回家!」 王二扶起何氏,却见卢四喜落在地上的镰刀,他俯身拾起,对何氏笑道:「四喜还是这么的冒失啊,这镰刀也不晓得带回去。嗯,这刀都卷边了,晚些时候,我拿去村口,让丁铁匠打一打。」 王二这话音刚落,北边天空中忽的由远及近响起阵阵「呀呀」之声,只见一大群飞鸟从中掠过,其势惊慌,叫声凄厉,似是极为惊恐身后之物,所行极为无序,更有落伍之鸟,四散而飞。 王二抬头望着头顶那遮天蔽日的鸟群,心中大怖之极,何氏心中亦是极为害怕,她双手勾着王二的臂膀,颤声问王二道:「二哥,这,这鸟怎的那么多,是不是北边出了甚么事了?」 王二安慰何氏道:「莫怕莫怕,这不过是群鸟而已,只不过多了一些。我看这样,这地里的麦子今日就不割了,明日一早你我再来,割完了再去吃四喜的喜酒,你看……」 王二这话还没有说完,一枝弓箭当胸贯穿其身,王二不可思议的看着扎出自己胸口的箭头,脑中一片空白。此时,一股剧痛传来,他双手抓住胸口的弓箭,想要将它拔出,可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一大口鲜血已从口中喷涌而出,旋即眼前一黑,身子慢慢瘫软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何氏措手不及,她惊恐的看着倒地的王二,见他双手抓着的箭头,这才反应了过来,她放声大哭,扑到在王二身上,恰又一枝弓箭射来,何氏的哭喊之声,随之戛然而止…… 卢四喜兴冲冲的奔回了家,家中院子已被二喜和他新妇布置一新,更是张了灯,结了彩,打扫的山清水落。卢四喜刚踏入正屋,却被一双大手从身后给拉了回去,并响起浑厚有力之声,「四喜!一大清晨的,你就往外头跑,到了现在才晓得回来,难道你忘了明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吗?都快为人夫了,还如此的不晓事,要是让梦儿娘知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奚落!」 卢四喜却乐呵呵的说道:「二哥!我可不是出去玩的。王叔的地再过十日便要交租子了,可这地里的麦子都还未割完,十日内定然是交不出租子的,要是这地再被没收了,王叔这一家子的日子,以后可如何过?」 卢二喜点点头,他知自己弟弟的性子,说道:「你去助人,我也没甚么好多说的,但还是那句话,要量力而行。」 卢四喜不耐道:「知道啦知道啦,二哥这话都听的我耳朵快起茧子啦。」 卢二喜皱眉道:「你听出了茧子我也要说。爹爹和娘 走的早,你三姊又早早出嫁,因而爹爹在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让我一定要照看好你。哎,我和你二嫂成亲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无所出,如今你成亲了,这延续香火之重任便要落在你的头上,所以你也莫怪二哥常常唠叨了。」 卢四喜说道:「是是是,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嘛。来,二哥说说,须我做甚么事,我现在就去做。」 从卢二喜身后屋内转出一妇人,笑着说道:「不用啦,这该收拾的我都替你收拾好了,一个时辰前,睢家人来过了,给新房铺上了新被褥,挂好了新纸帐,只待明日完婚入洞房了。」 卢四喜被她说的满脸通红,说道:「二嫂,你怎的又拿我打趣逗乐了?」 那妇人便是卢二喜的新妇,邱氏。邱氏知卢四喜平日面皮薄,更是心知他的为人,若是不寻些事情给他做,他便有的好纠缠,因而邱氏却是说道:「我哪会打趣你呀,这能做的事情,我同你二哥都做的差不多了,若是你着实还想做一些的,我看不如这样,你去山中在打一些野味来罢,明日全村人都会来,多些野味备着,也是好的。」 卢四喜心头一喜,心道:「去山里打野味,那可是自己的拿手手段。」念及至此,他连连点头应承了下来。 卢四喜先去柴房,把自己平日所用的猎弓背好,又背起竹制背篓,刚转了个身,撇眼见发现窗子便上不知何时摆着一只泥塑小人,这小人造型别致,是一醉酒之人,半躺在藤椅上,举着酒葫芦,往嘴里灌着酒。 卢四喜心想:「梦儿平日里最好这些小玩意,不如这就去带给她,也好让她高兴高兴。」想及此处,他把泥人装于怀内,轻轻带上柴门,便往梦儿家而去。 /130/130654/31548188.html